聽到樓鬱霆的話,元書的眸光閃了閃,隨即給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目前來看,這當然是最好的出路。我帶著綿綿離開,不跟你在一起,我對席幕臣的愧疚也就沒那麽深重,席幕臣可能也會覺得好受些。至於你……”


    “至於你,你也終究會有自己的另一半,不管是陸司煙也好,還是其他某某女人,總比我要好,要比一個心裏總是對其他男人深懷歉疚之心的女人要好……”


    元書側過身,然後低頭,用指尖去撫平自己裙子上那並不明顯的褶皺:“聽起來,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不是嗎?”


    樓鬱霆長久地凝視著元書,元本就深暗的眼眸裏,此時此刻透不出半點光亮。


    元書鼓起腮幫子重重地吐了口氣,本想掀眸來看樓鬱霆,樓鬱霆原本扣在她肩上的那隻手,突然就鬆開了。


    他在與此同時說:“那好,我成全這個結局。”


    在樓鬱霆的手垂落回身側的時候,元書身上的力氣也仿佛跟著被他的手給帶走了。


    尤其是在樓鬱霆轉身提步並擰開門把手走出去、房間門被重新關上的時候,元書差點沒站穩,纖瘦的身子往後一個踉蹌,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堅硬而冰冷的牆壁上。


    腦袋裏在那個瞬間閃現出很多的映象,又像是一片空白,她什麽都思考不了。


    可是胸腔深處,一股子說不清楚是什麽的濃稠情緒很快地滲透四肢百骸,拖曳著她整個人向一個看不見地深淵無限地下墜。


    元書努力地將指尖掐進掌心,強吸了口氣扶著牆壁站直身體。


    她茫然地在房間裏四處看了看,呆愣了一會兒後又走過去,將自己的手機拿起來。


    她原本打算立刻就離開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現在出去,很可能跟剛剛才離開的樓鬱霆撞上,所以很“理智”地在房間裏磨蹭了漫長的幾分鍾,這才擰開門把手走出去。


    深夜的走廊上,除了亮白的燈光照耀在地攤上、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人、寂靜得讓人脊背發涼。


    就因為要成全她,所以連之前安排在她身邊的易容也一並叫走了麽?


    元書彎了彎唇:也對。既然要放,這樣幹淨利落才好,免得還留點小恩小惠地拖泥帶水。


    穩了穩心神,元書將走廊兩邊打量了眼,這才謹慎小心地加快腳步,往電梯口的方向走。


    來時沒有發現,現在一個人要離開了,這才發現這條走廊好長好長啊,她似乎已經走了好久,不知為什麽就是走不到頭。


    隻是走個路而已,元書頭一次覺得這麽委屈,連腳上穿慣了的細跟鞋,在這一刻都不合腳了,磕磕盼盼地、幾次差點害得她摔跤。


    元書沒來由地覺得煩躁,幹脆停下來將腳上的高跟鞋給脫了拎在手上,就這麽赤著腳踩在地毯上,繼續往前走。


    可還是走得不順心,走得煩躁而委屈。


    明明沒有導火索,元書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這些年來自己受過的苦,懊惱悲傷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元書自己都沒想到,她竟然沒忍住,嗚地一聲就哭出聲音來了。


    既然哭出來了,元書幹脆放任自己,賭氣似地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就開哭。


    越哭越委屈。


    哭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元書隱約感覺到有一道暗影朝自己籠罩過來。


    她驀地抬頭,就用那朦朧的淚眼去看…在看到男人模糊卻異常熟悉的麵部輪廓時,元書愣住,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男人輕歎了口氣,在她呆愣的眼神裏慢慢蹲下身,抬手輕抹了抹她眼睛上的淚水。


    當男人粗糲的指腹觸碰到自己的肌膚時,元書這才恍然回神地往後縮了縮。


    男人的手一頓,下一瞬還是摸上了她的眼睛,一邊替她揩眼淚一邊問她:“我就離開了不到五分鍾,是誰用這麽短的時間讓鐵骨錚錚的元小姐哭成了這副傻樣?”


    聽到他這明顯帶著揶揄口吻的話,元書臉上一陣發熱,急忙心虛而又慌亂地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她本想趁亂逃走,但一想到這樣做也顯得太過欲蓋彌彰,所以穩了穩心神,居高臨下地看著正蹲在地上、仰頭看著她的男人,語氣淡淡地問:“你是有東西忘帶了麽?怎麽回來了?”


    男人單勾了勾唇角:“你不是要跟我徹底分開,怎麽還對我的私事這麽關心?”


    “……”元書一噎,頓了頓後道,“買賣不成還情義在呢,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就當做是我這個人太有禮貌了吧。”


    說完,元書拎著高跟鞋繞開他就想離開。


    可她才踏出去一隻腳,她的另一隻腳的腳腕,就被男人的大掌給捉住了。


    男人掌心溫涼的觸感像是一股電流,順著她的腿迅速上竄,引得她整個身體都起了一股子微不可察的癢麻感。


    元書的心跳也漏跳了拍,忙慌亂地往周圍看了眼,確定沒人看到後才低頭去瞪他:“樓鬱霆,你幹什麽?!”


    樓鬱霆好像也沒怎麽用力,但就是極其輕易地就捉著元書的腳腕將她的腳給從地毯上提了起來。


    元書一下子重心失衡,又找不到東西來扶,於是連忙彎腰,用雙手撐在樓鬱霆肩上。


    穩住身體之後,她咬著牙拿拳頭砸他的肩:“你快……”


    “元書。”樓鬱霆突然抬頭,神色正經而似乎嚴肅地看著她。


    元書抿了抿唇,擰眉跟他對視:“不管你要說什麽,你先把我的腳放開,這像什麽樣子?”


    樓鬱霆當然不會放,還將她的腳往上提得更高。


    元書隻好用手指攥緊他的襯衫,也更用力地扶著他的肩後,仍舊瞪著他。


    樓鬱霆用下巴劃了劃元書的腳尖方向:“你自己看看。”


    “……看什麽?”元書茫然。


    “你的五個腳趾頭。”樓鬱霆故意頓了頓,等元書的視線落在她自己的腳趾頭上後,他才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淡淡徐徐地繼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前每次在床上,你的身體被我弄得有反應的時候,你的腳趾頭都是像現在一樣,又緊又用力地弓起。”


    “……”元書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烙鐵炙烤過般,燙得她懷疑人生。


    但偏偏,被樓鬱霆這麽一提醒,這麽幾年都沒有想起過的畫麵和那時候的感覺,突然就異常清晰地湧進腦海裏!


    將指尖掐進掌心,元書努力將那種感覺逼退,刻意地將腳趾放鬆後,低下頭正打算推開樓鬱霆的時候,偏偏對上樓鬱霆那雙幽暗卻帶著笑意的眼睛。


    在她發飆之前,樓鬱霆問她:“因為我剛才說要放棄你,所以覺得委屈、覺得煩躁,忍不住就哭了?”


    “……你想多了。”元書冷笑。


    樓鬱霆也不惱:“小書,你的嘴巴可以撒謊,但你的腳趾頭卻沒有。因為我記得很清楚,你的腳腕也是你的銘感點之一。”


    “……”這些東西,在3年多以前,樓鬱霆就把她摸得一清二楚,還無數次用這些來“折磨”過她,元書根本無法反駁。


    她唯有咬著唇,撐在樓鬱霆的肩上借力,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腳腕從樓鬱霆掌心抽出來。


    可樓鬱霆捏著她的腳腕突然起身,等元書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樓鬱霆扛在了肩上!


    “樓鬱霆,你幹什麽?!你放我下來!”


    身體突然失去重心和陡然增高的視野,讓元書心裏發慌,趕緊抓住了樓鬱霆的襯衫,以防自己摔下去!


    而仍舊隻是單手捉著元書的一隻腳的腳腕的樓鬱霆,冷貴淡漠的眉眼間溢出笑意,一邊往電梯口走一邊答:“你自己的一雙手將我抓得這麽緊,你還讓我放開?元書,你羞不羞?”


    元書噎了噎,下意識地就想放開他那被自己攥住的襯衫,可又怕摔,於是咬著牙冷靜下來,問他:“你要帶我去哪兒?”


    樓鬱霆抬手摁了電梯:“我說過了,先帶你吃晚飯,再回家。”


    “好,我同意吃晚飯,你現在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你沒穿鞋,怎麽走?”


    元書反手,朝樓鬱霆揚了揚自己手中拎著的高跟鞋:“你眼睛是不是不好?”


    樓鬱霆撇眼那雙鞋,抬手,動作迅捷地奪過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後,那雙鞋就進了垃圾箱。


    “現在,你沒有了。”


    “……”元書閉了閉眼睛,“樓鬱霆,我真是從沒覺得你這麽厚顏無恥和無賴過。”


    樓鬱霆扛著元書進電梯,樣子輕鬆地像是在肩上搭了件西服外套。


    電梯緩緩下行的時候,他笑:“你和我之間,從小到大不都是我主動、我厚顏無恥?現在的情境,我若是不更厚顏無恥和無賴一點,我們哪有相處的機會,嗯?”


    聽到這話,元書眼圈一酸,半響後才撇了撇嘴、聲音輕輕地說:“你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可憐好不好?搞得好像從小到大,你都在受我的欺負一樣。明明從我16歲以後,一直都是你在算計我、欺負我。而且啊,我小時候就算欺負你,也會跟你道歉、事後會討好你,可你呢,欺負完以後要麽變本加厲地算計我,要麽就不聞不問,還……”


    話說到這裏,元書突然咬住唇。


    她這才意識到,她這話裏的埋怨和委屈意味,太過直白而濃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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