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麵前這個略顯瘦削的身影微微緊了緊,隨即便聽得那個喉間帶著幾分喑啞與哽咽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兒臣雖不知母妃如何忤逆了父皇,兒臣作為母妃的兒子,願意替母妃受罰,求父皇,可能對母妃網開一麵,兒臣不孝,求父皇降罪——”


    越說到後,那聲音中的哽咽便越發明顯,直到最後,在建恒帝冷漠的眼神中,眼前那個身影終究恭敬地跪了下去,在這寒風之中顯得蕭瑟而孤單。


    建恒帝的心中微微抽動,看著眼前的兒子,竟是覺得漸漸升起了幾分不忍,眸中的冰冷一點一點退散,而那一抹無奈與蒼涼卻是漸漸氤氳其中。


    建恒帝就這般盯了許久,仿佛要凝住一般,直到過了半晌,終究轉而麵向城牆之外,平靜的眺望著遠處,一抹微涼的聲音從喉腔溢出來。


    “阿衍,你可知道,你的身子,都是因為你那個好母妃,才到了這個地步。”


    話音一落,蕭衍眸中一震,似乎未聽明白,建恒帝微微側首之時,看到的便是那雙充斥著震驚與迷茫的眸子,終究狠心說下去。


    “王淑女當年蓄意以命相賭,從橋上落下,更與有謀逆之嫌的郭氏私下勾結,算計東宮,這些罪責,不是你可抵的,若非她,你也不會生下來便以藥度日。”


    眼看著那雙眸子因為這一句又一句的話變得黯然與不可置信,建恒帝沒有再說下去,頓了許久,終究將手溫和地覆上蕭衍的肩膀,感覺到蕭衍微微抖動的身子,和那因絕望而低下去的頭,卻是什麽都說不出口。


    “兒臣——”


    哽咽越發明顯的聲音再一次顫抖著響起:“兒臣身子不適,先向父皇告退,求父皇恕罪。”


    話剛一落盡,掌心的肩膀再也抑製不住,隻見埋頭的身影幾乎是踉踉蹌蹌的轉身,腳步虛浮而慌亂的轉身而去,竟是將君臣父子之禮都拋到了腦後。


    遠處站著的馮唯將這一切收入眼中,並未多說什麽,也未上前去,隻靜靜等候在那兒,可唇角卻是勾起了幾分了然的冷淡。


    建恒帝看著空無一人的石階處,怔愣了半晌,再轉過頭時,眸中竟滿是空落。


    “阿衍,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一句喟歎,淡淡彌散在空中,一點一點的被寒風吹散,分離。


    “陛下,這裏涼,咱們還是回去罷。”


    聽到馮唯勸慰的聲音,建恒帝微微一動,側眸看了看馮唯恭順的身影,點了點頭,淡淡道:“回罷。”


    轉眼間,年關最後一個熱鬧的元宵節便到了,賞花燈,猜燈謎,吃元宵,街坊的總角小兒們放炮仗,堆雪人,喧鬧的朱雀街上更是人聲鼎沸,更有舞龍耍獅的熱鬧場麵,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而此刻的宮中也是頗為喜氣,絢麗的煙火隨著“嘭——”的一聲,迅疾地衝入夜空中,隨即“通——”的一聲炸開,綻放出璀璨而美麗的光芒來。


    顧硯齡默然坐在窗下,透過微微支起的步步錦支摘窗,看著燦爛的夜空,煙火的光暈微微灑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溫暖而美麗。


    “今日在家宴上,見你與寧娘娘,嶽母大人聊的似乎極好。”


    聽到蕭譯的聲音,原本拿手支著下巴的顧硯齡唇角溫柔的勾起,眸中頓時浮起一抹欣然的笑意,隨即鬆開了手,轉過頭來神秘道:“對了,你若不問,我倒差點忘記告訴你了。”


    原本握著書卷低眸,隻是隨口一問的蕭譯聽到此不由感興趣的抬了抬眸,隨即笑道:“何事這般高興。”


    顧硯齡笑了笑,手中撚起一顆杏子把玩道:“今日聽母親說,外祖母那邊來信了,過幾日大舅母就要啟程入京了,約莫開春之時,便能到京了。”


    “哦?”


    蕭譯放下了書卷,端起茶來飲了一口,隨即笑著道:“的確是喜事,到時我們作晚輩的也該盡一盡心意才是。”


    顧硯齡聞言笑著點了點頭,蕭譯想了想,這才又道:“隻大舅母一人來?”


    顧硯齡點頭算是應了,隨即出聲道:“大舅母此番來,是有要事。”


    “什麽事?這一路舟車勞頓,可見此事不小了。”


    聽得蕭譯的聲音,顧硯齡唇角微微勾起,隨即出聲道:“大舅母此番來,是要來與姨母,母親商議,替昀表哥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佳女,將這親事定下來,也算是安了外祖母老人家的一顆心。”


    蕭譯聞言了然的點了點頭,隨即出聲道:“如今謝昀仕途正盛,若是再添一門心意相通的親事,的確是大喜事。”


    “可有人選了?”


    顧硯齡聽聲搖了搖頭,隨即認真道:“昀表哥是謝家長房嫡子,這嫡孫夫人便極為重要,莫說是大房,便是二房每個人也都在心裏關心著,此番舅母前來,隻怕要好好商議,到時候開春少不了要以姨母之名,設宴邀請名門適齡的女兒家,想來必要入得姨母,舅母,母親的眼,才算是定下來一半,另一半,還得請大姥爺和外祖母拍定。”


    蕭譯聞言不由了然的點了點頭道:“謝大公子的名聲,的確該如此,不過按照如此的陣勢,能走進謝家這扇門的,才當真是京城真正的閨秀了。”


    顧硯齡聽得此話,不由揚了揚頜,頗有幾分與有榮焉的模樣道:“這是自然。”


    蕭譯難得見顧硯齡如此俏皮的模樣,不由失笑道:“不過即便再難,我蕭譯也到底是娶進門了。”


    聽得這話,顧硯齡微微一笑,隨即眸光瀲灩的轉而問道:“那你可覺得榮幸?”


    話音一落,蕭譯一句話未說,便當即認真的站起來,隨即拱手道:“為夫三生有幸。”


    顧硯齡聞言唇角溫柔的勾起,嬌豔的側顏在燈下顯得朦朧而美,仿佛隔著一層輕紗一般,蕭譯抬頭之間,看到的便是這樣讓人難忘的一幕。


    二人就那般笑眸相對,卻是默然不語。


    無需太多的情話,一切的情似乎隻在這短短的眼神中,便已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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