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老祖宗留下的規矩,歸寧之日不得留宿,因而蕭譯夫婦與顧府上下長輩一同用了午膳,便要打道回府了。出門時雖一再推拒,但顧正德與傅氏還是攜著一眾人送到了門口,看著小兩口兒的車馬緩緩離開華巷。


    看著如來一般,蕭譯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顧硯齡上車,舉止之間皆隻顧著顧硯齡,謝氏看著唇角不由溢出放心的笑容來,輕輕地靠在顧敬羲身邊,也算是將最後一絲擔心消散了。


    車內的熏爐內彌漫著蕭譯親自替顧硯齡配製的梨花香,顧硯齡慵懶地趴在蕭譯的懷中,雙手攬著他的腰際,蕭譯溫柔地環著她,輕輕替她撥攏散下的發絲。


    “困了嗎?”


    聲音低沉而溫暖的響起,蕭譯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卻是感覺到顧硯齡隻是搖了搖頭,隨即和貓一般,發絲蹭弄間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自己。


    “除了吃就是困,除了困就是吃,我該成什麽了。”


    聽到懷中人朦朧的聲音,蕭譯寵溺的笑而不語,隻是手中更溫柔了幾分。


    “聽聞太後宮裏接了個女兒家去,你可知道?”


    顧硯齡伏在蕭譯懷中,一雙美目半眯半睜,頗為慵懶地問了這一句,懷抱他的蕭譯卻是微微思索了片刻,隨即不甚在乎道:“聽人說過,是此次戰死遼東的虎威將軍的獨女。”


    顧硯齡聞言唇角微微勾起,隨即將眼全然闔上,不緊不慢的接話道:“虎威將軍發妻早逝,卻是情深義重,孑然一身將這女兒撫養至今,頗為愛惜,連死前都在念著這女兒的將來,如今虎威將軍犧牲,這女兒便孤身一人,聽聞太後心生愛憐,便將這女兒接入宮中親自教導,不僅如此,太後還打算在陛下麵前替虎威將軍府求個恩典,封那女兒為縣主。”


    聽到這一番話,蕭譯不由微微一愣,隨即看向懷中的人正欲問什麽,卻陡然聽得外麵檀墨頗為焦急慌張道:“小心,小心——”


    檀墨的聲音尖厲到快要扭曲,蕭譯與顧硯齡聞言一驚,隨即便隻能聽到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從空中陡然掉落的鞭炮炸的四散而落,蹦起的火星頓時落在馬身上,幾乎是同時,車前的馬受了驚,仰頭間前蹄揚起開始驚惶的嘶鳴,聽到其中不安的意味,檀墨臉色一白,連忙與驚慌失措的車夫一起去拉住韁繩。


    誰知那馬卻被驚的發了狂,直直地便朝前衝,暴躁的甩頭間,將那車夫足足甩下了車,隻能聽得那車夫吃痛的慘叫聲,檀墨被震的一個趔趄坐回去,隻感覺到前麵的馬在路上狂奔,兩邊的路人都驚得沒命地朝兩邊閃。


    看著這一幕的檀墨臉色頓時白了,不由自主地顫聲道:“殿——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此刻車內也並未好到哪去,整個車身都在搖晃著,放在案上的東西都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地,耳邊隻能聽得東西炸裂破碎的聲音,原本兩手緊緊將顧硯齡護在懷中的蕭譯聞聲登時眉頭一皺,有些不好的預感,在車身劇烈搖擺間掀開車簾,看到這一幕當即瞳孔一縮,隨即在顧硯齡耳邊迅速道:“我出去將馬收住,你在這裏別動,等我——”


    話音一落,蕭譯唯恐顧硯齡受傷,將她移到車的角落,隨即用綿軟的褥子將她裹住,在顧硯齡還未來得及回話的情況下,蕭譯已然轉身掀簾出去坐在檀墨身邊,顧硯齡緊緊地趴住車壁,卻是極為擔憂地掀簾想要去看。


    誰知手剛觸碰到車簾,車身又是猛地一震晃動,顧硯齡被甩的撞到一旁落下的幾案腿,後腦傳來輕微的疼痛,而下一刻耳畔幾乎能夠傳來車輪“吱呀——”的聲音,好像整個車快要撐不住重量的炸裂般。


    聽到蕭譯擔憂的問詢聲,顧硯齡知道此刻不能讓蕭譯為自己分心,因而自然的回了句無事,卻是努力地趁亂間爬回車的角落處跪坐著。


    看著道路兩旁驚慌失措的百姓,想到身後的顧硯齡,此蕭譯幾乎咬著牙,使用了所有的全力去拉拽韁繩,雖然蕭譯在皇子皇孫間的馬術已是拔尖,但此刻這匹馬到底受了驚,一雙眸子都血紅地發了狂,手中的韁繩依舊被蕭譯死死地攥在手中,即便在手心已然勒出了血痕,仍然沒有丟棄。


    不知道究竟跑了多遠,此刻的檀墨都已經被顛的七葷八素,連眼前的東西都快看不清了,車前的馬似乎漸漸失了力氣,沒有先前的癲狂,蕭譯顧不得額際的汗,努力最後將這馬製服住。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陡然聽得一個異樣的聲音,尋聲看過去,隻見眼前一家商戶的二樓插旗的木杆猝然掉落,眼前的馬絲毫未停的繼續向前跑著,當看到那木杆兩端削的極尖,蕭譯幾乎頓時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白,下一刻毫不猶豫地便甩掉了手中的韁繩,翻身便利落地朝車內護去。


    因為按著這馬的速度,當那竹竿落下,幾乎直插入車內。


    在顧硯齡毫無預料之時,便看到車簾後陡然衝進來一個人,在她還未回過神來,那人便將她緊緊地護在懷中,帶著她將身一轉,聞到熟悉的木樨香,顧硯齡放鬆了幾分警惕,而下一刻,便聽得“轟隆——”一聲,似乎整個車頂都被砸破了一般,隨即一個聲音重重地撞擊在耳邊,帶著淩厲的風。


    當顧硯齡臉色微變,轉而去看時,卻是連心跳都停頓了片刻,幾乎是一瞬間,整個身子都冰冷了。


    隻見一隻被削尖的木杆正插在她的耳畔不遠處,這一世第一次,讓她覺得死亡離自己竟有這般近。


    “韓大人,韓大人救命——”


    耳畔陡然傳來檀墨激動到快說不清話的聲音,然而顧硯齡卻是來不及去想,因為一股血腥味漸漸傳到她的鼻尖,當她順著看去,蕭譯手臂處的袖子被劃破,上麵已然暈染出血跡來。


    “阿譯——”


    顧硯齡心下一沉,幾乎是驚然出聲,蕭譯卻是動也不動,死死地將她護在懷中,明明臉色都白了,卻還安慰她道:“無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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