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輛頗能象征身份的馬車緩緩轉過了華巷,漸漸停在了定國公府門前,坐在前麵趕車的白麵清秀小內侍麻利地一躍下了車,隨即便有更多的隨從弓著腰小心翼翼從後麵的車下來,手腳伶俐的上前將車簾打起,身穿朝服的魏安傾身而出,踩著腳凳下了車,站定在定國公府門前,頭微微揚起,看著眼前敞開的正門,唇角微微一揚,滿是春風得意的模樣。


    穿戴好的顧敬羲此刻聞訊已然帶著下麵的顧敬之和顧敬明前來迎接,跨過門檻,笑著上前道:“魏廠公。”


    看著這樣的迎接場麵,魏安眸中微微浮起滿意,隻拱了拱手道:“竟勞世子和二位大人迎接,實在是折煞了。”


    顧敬羲眸中微微一動,笑意不減道:“魏廠公今日宣的是聖上的旨,如同見聖,哪裏能用得上折煞二字。”


    顧敬羲如此說,顧敬之與顧敬明自然是笑著從旁附和,魏安眸中笑意更深,原本挺直的背不由更直了幾分。


    顧敬羲見此,眸中微微一瞥,隨即轉而作了一個請的姿勢道:“父親與府中的人皆在正廳迎接聖旨,魏廠公請。”


    魏安佯裝推諉了一下,假意抹不過情麵這才率先抬腳先進,顧敬羲自然從旁同進,顧敬之與顧敬明則緊跟其後。


    當來到正廳看到品服大妝的眾人,魏安一跨過門檻,便熟絡般拱手走向顧正德道:“顧閣老,今日我又來叨擾了。”


    顧正德眉眼帶笑,明明看著親切卻又隱隱帶著幾分禮矩,同樣拱手道:“今日又勞駕魏廠公了才對。”


    眾人看著二人你來我往看似熟絡的場麵,皆麵帶笑意,直至氣氛漸漸熱鬧起來,魏安瞥眼掃了眾人,最後落在顧硯齡身上,眸中的笑意不由帶了幾分拉攏之意。


    “今日是顧大姑娘和貴府的好日子,這樣尊貴又喜慶的差事交給我,該是旁人眼紅了。”


    說著魏安站起身來,笑著道:“我便也不耽誤了,咱們先領旨吧。”


    顧正德眉目帶著笑意,示意眾人準備好,一個內侍這才小心翼翼捧著盛了聖旨的托盤上來,魏安恭敬地接過,隨之展開,語氣莊重而不失天家的恩德。


    “定國公府顧氏長孫女接旨——”


    聽到高昂的宣旨聲,顧硯齡端莊而從容的雙手提裙,隨即恭謹而不失穩重地由眾人簇擁著緩緩下跪,雖是平頭而視,卻是眸子微微下移,雙手從容的置於前,不卑不亢,少女端重而不失大氣的聲音漸漸洪亮的響與廳內。


    “臣女顧硯齡,恭請聖上隆恩。”


    聽到少女絲毫不顯緊張的隆重之聲,看著少女明明額叩於地,仍舊不減隱隱的貴女氣勢時,魏安眸中閃過一絲讚歎下,心底卻漸漸生出幾分不穩來。


    再優秀的人,一旦超出了自己的掌控範圍,那麽再優秀,便沒有什麽用了,有的隻是更大的威脅罷了。看來顧家,是一隻老狐狸,生了一窩小狐狸了。


    魏安平靜地覆下眼眸,頭微微上揚,頗為尊貴的展開繡著爪龍的明黃聖旨,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地的眾人,聲音高昂了許多。


    “奉天承命,皇帝詔曰。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內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禮於斯而備。教化所由以興。谘爾顧氏,乃定國公之孫女也。鍾祥世族,毓秀名門,性秉溫莊,度嫻禮法,柔嘉表範,茲仰皇太後懿命,特選爾為皇長孫妃。其尚弘資孝養,克讚恭勤,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特命欽天監擇吉日行定婚禮,欽哉。”


    當最後一聲落盡,正廳內一片寂靜,隻那宣旨的尾音仍舊繞梁般,微微震顫,讓人不由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境。


    這一刻跪在那的顧硯齡微微有些失神,但在旁人還未察覺時,少女便已經再起身,雙手置於眉前,再一次恭敬道:“臣女顧硯齡,叩謝聖上隆恩。”


    話音落盡,少女再一次將雙手放平,緩緩伏下身去,當額頭再一次碰觸到冰涼而光滑的地磚,少女的手心卻漸漸有些發燙,不知為何,明明心中早已有了準備,可此刻內心卻仍舊如敲著小鼓一般,鼓點由輕入重,由緩漸密,仿佛萬千的思緒都堵在了這一刻來。


    前一世,一樣的人,一樣的景,那時看到滿臉拉攏之意的魏安,她的心中沒有任何波動,而聽到那一紙賜婚時,更未起一絲漣漪,那時與她而言,似乎隻是由一個家門去往另一個家門,而她將要共度一生的,隻是能夠許她們顧家和謝家一世平安的政治盟友罷了。


    沒有熟悉,更沒有情意。


    可這一世,從她生辰宴看不到他的莫名失落起,從聽到他那一句“我想娶你”的莫名欣然起,還有從觸碰到他滿含溫柔情愫的眸子時的莫名波動起。


    她便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落入了他的溫暖中。


    這一次,如同他娶她隻是因為她一般,她嫁與他也隻是因為他,不因為他背後的帝後和東宮,更不因他未來的帝位。


    感受到眸中微微的熱意,顧硯齡從容的掩飾下去,再抬起頭來,沒有了那一刻的失神和動容,有的隻是一如既往的端莊。


    看著少女將雙手向上奉於眉前,魏安竟也彎下腰來,禮貌地雙手將聖旨送到少女手中,隨即笑著道:“長孫妃請接旨。”


    顧硯齡佯裝抿著少女羞赧的笑意接過,魏安緊接著直起身笑道:“皇後娘娘今日還命我給長孫妃送來了當年封後時,聖上賞賜的一套寶石純金三鳳銜珠頭麵,望姑娘領著皇後娘娘的恩典,今日隨同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共同進宮參加朝賀。”


    作為皇長孫妃入宮參加朝賀是自然的,可如今皇後卻特許戴上當年封後時皇帝的恩賜,其中的意義便非凡了。可見,此事連皇帝都是默許了的。


    家世顯赫,卻又深得帝後的喜歡,這分明是在向眾人昭示,這位未來皇長孫妃的尊貴。


    皇家,從來是不做無用之事的。


    “臣女遵皇後娘娘懿旨。”


    魏安笑嗬嗬地點頭,隨即轉而看向一旁的顧正德道:“長孫妃的兩次喜事,都是老臣來傳的旨,未來長孫妃的喜酒,老臣不知能否前去也沾沾貴府的喜氣。”


    手掌權勢,皇帝近臣,連諸位王公大臣在私底下都趨之若鶩地喊一聲“翁父”的魏安,此刻卻是主動討一杯喜酒,看起來的確有奉承討好之意,可旁人雖這般看,顧正德卻是眸中一劃,在心中留下了沉思。


    “自然,到時我必會命人親自向魏廠公遞去請帖一封。”


    魏安聞言眸中眯笑,滿含深意的轉而恭謹地看向顧硯齡道:“到時我便提前打理好司禮監的一切事務,在宮中坐等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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