醅碧和絳朱,一個忠心,一個天真,因而在她們心中,隻要顧硯齡高興,她們便高興。


    見自家姑娘似乎心情大好,她二人不由也相視一眼,抿嘴輕笑。


    顧硯齡極少女兒情態的托著腮,俏皮的吩咐道:“絳朱,我想吃你做的冰碗了。”


    聽到自家姑娘軟膩膩的聲音,絳朱不由為難道:“姑娘,這天兒到底還不極熱,若是吃冰碗,隻怕會肚子疼。”


    “無事,就一小碗便好,我的好絳朱。”


    看著自家姑娘灼灼的目光,絳朱遲疑了片刻,與醅碧對視下,終究沒堅持住道:“好,那奴婢就做一點兒,姑娘可當真不可多吃。”


    顧硯齡聞言一笑,忙點了點頭,隨即絳朱便喜滋滋的出去了。


    醅碧繼續給顧硯齡輕巧打著扇,不過片刻,便聞著聲音從外間傳來。


    顧硯齡還以為絳朱這般快便好了,打了珠簾卻是落紅進來欠身道:“姑娘,宋偃來了。”


    顧硯齡眸中一亮,這麽些日子,那邊也該有些眉目了。


    “快叫他進來。”


    見顧硯齡這般,落紅忙下去請了宋偃進來,這才退了出去。


    “宋偃給長姑娘請安。”


    宋偃永遠那般守著規矩,一板一眼的給顧硯齡拱手行了禮,顧硯齡點了點頜,隨即道:“坐吧。”


    還未等上茶,那宋偃便抬頭開口道:“姑娘,事情已成了。”


    小丫頭恰好進來奉了茶,顧硯齡倒不急,等人影消失在珠簾處,醅碧靜靜退至門外守著,顧硯齡這才一揚頜,示意宋偃繼續說下去。


    宋偃不由壓了壓聲音:“二太太娘家小舅爺的府邸那邊招樂人,奴才便趁機將三月姑娘送了進去,不過半月,三老爺受邀去二太太小舅爺那赴宴,因著三月姑娘平日裏將各處打點的妥當,宴會上,三月姑娘便被舉薦著上去彈奏了曲琵琶,頗得三老爺的眼。”


    顧硯齡聞言,唇角微微一揚,她這個三叔,旁的不行,要說附庸風雅卻絕對是專業二十年的。


    “二太太的小舅爺見三老爺多問了三月姑娘幾句,便順水推舟,在宴會上將三月姑娘送給了三老爺,三老爺半推半拒的答應了,將三月姑娘安置在桂花坊的一處兩進兩出的宅子裏,婆子丫頭都備好了伺候著,前些日子三月姑娘來信,說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話到這裏,宋偃止住了,顧硯齡自然也是聽明白了,眼角的笑意更明顯了幾分。


    俞氏的那個幼弟雖不務正業,卻是個護姐的,知道定國府關係複雜,而同為妯娌的秦氏常與俞氏作對,便想著從顧敬之這下手,想著將這個管事的男人給籠絡住了,隻要顧敬之與二房交好,秦氏難不成還能違逆丈夫的心意,再去找俞氏的麻煩?


    隻可惜,俞氏那個好弟弟不知道,秦氏可不是個出嫁從夫,將丈夫的話奉為天的柔順媳婦兒。


    至於三月。


    的確是個聰明的秒人。


    桂花坊可不是個普通地方,一處兩進的宅子也是不小的開銷,在秦氏那般緊巴巴的看守下,她那三叔還能偷偷摸摸買這麽好的院子金屋藏嬌,也是本事。


    要是讓秦氏知道了,隻怕是把那房子點了的心都有了。


    見上麵半晌不說話,宋偃不由朝顧硯齡那瞥了瞥,卻見座上的少女微抿笑意,優哉遊哉的摩挲起腕子上的鐲子來。


    “姑娘,您看這——”


    顧硯齡聞聲看過去,見宋偃一臉請示的表情,不由笑了笑,隨即不緊不慢道:“你去告訴三月,三叔身邊的白忠是個有心思的,與三太太有些嫌隙,是個可用的明白人。”


    宋偃一聽,當即眸中一凜道:“是,奴才知道了。”


    “嗯。”


    顧硯齡笑著輕點了點頭。


    這白忠是顧敬之的貼身管事,三房裏無不巴結小心著,也就隻有秦氏,那厲害的脾性連顧敬之都能撒潑兩句,更何況是白忠了。


    在秦氏眼裏,奴才就是奴才,翻出大天了,也不過是個聽主子話的狗罷了。


    因而人人敬著的白管事,在秦氏麵前,卻跟個二門外的小子一般,動輒便是一頓黑臉訓斥。


    白忠對秦氏麵上雖極盡殷勤陪著小心,不過是因為秦氏在三房掌著事,連顧敬之也懶怠與她衝突,但在私底下,卻是早已不滿至極。


    她這個三嬸,終究是小看了這些個下人的作用。


    隻怕這回,白忠抓住了機會,是要好好給秦氏上上一課,讓她知道他這個貼身管事的厲害了。


    恰在這時,珠簾輕打,絳朱端著托盤進來,顧硯齡見了,隨即笑著朝宋偃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你也嚐嚐咱們絳朱姑娘的手藝。”


    絳朱含笑將托盤置於小幾上,隨即捧出粉彩蓮瓣形瓷吸杯來,小心從一個粉彩蓮形磁盅裏舀出冒著絲絲涼意的冰碗來,盛進吸杯中。然後轉身,小心翼翼捧了一盞給顧硯齡,又將另一盞送到宋偃桌邊。(注:粉彩蓮瓣形瓷吸杯是清光緒年間的瓷器,親們可查圖片,超級好看,姒姒一眼看到就喜歡上了!還是自帶吸管的!簡直高大上!好像穿越的。)


    宋偃一瞧,當即起身不好意思道:“宋偃不敢,姑娘慢用,奴才還是先下去了。”


    “怎麽,你這可是嫌棄咱們絳朱手藝不好?”


    顧硯齡笑著挑眸打趣宋偃,宋偃臉當即一紅,抬頭看到絳朱佯裝使氣的模樣,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絳朱姑娘這是特意做給姑娘您的,奴才隻是——隻是怕奴才糟蹋了絳朱姑娘的心意。”


    顧硯齡見眼前的少年又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也禁不住笑道:“好了,坐下用完了再走吧,不然咱們絳朱姑娘發起脾氣來,我都勸不住。”


    絳朱像是配合顧硯齡一般,當即一眼瞪過去,宋偃被驚得不由傻傻地坐了回去,隨即反應過來什麽似得,下一秒便灰溜溜捧著冰碗一勺一勺吃起來。


    醅碧和絳朱見了,不由噗嗤笑出聲來,顧硯齡也是含著笑意,將瓷杯捧了起來,隻見白玉似的果藕片,去芯的新鮮蓮蓬子,紅如石榴石般的鮮菱角,還有鮮老雞頭擱在清瑩透亮的冰湯裏,再添了鮮核桃仁,鮮杏仁,甜瓜,蜜桃幾小樣,上麵再淡淡灑了點糖粉,紅的,碧的,看著便叫人食欲大開。


    顧硯齡禁不住先沿著吸口處吮了一口,唇齒清香涼爽,再舀一勺果物吃著,隻覺得舌頭都被裹了蜜般甜,卻是爽而不膩。


    “以後我這嘴,可當真是離不開你了。”


    顧硯齡笑著看了絳朱一眼,也不知那宋偃是一時吃忘了,還是習慣性配合顧硯齡的點了點頭,當即被顧硯齡一眼抓住,轉而笑道:“我這般說,你點頭做什麽?莫不是吃了這冰碗,你也離不了,日後還要與我搶絳朱?”


    埋頭顧著吃的宋偃聞言一愣,一緊張,手中的粉彩小杯差點沒摔了,隨即緊緊巴著那杯,那原本白嫩俊秀的臉又紅的跟什麽似得,跟那算盤珠子般巴巴兒道:“沒有,沒有,我,我——”


    宋偃急的抓耳牢騷不知道怎麽說,一旁的絳朱也好不到哪去,一張小俏臉也紅的跟紅透的櫻桃似的,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也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捏著手中的帕子,攥來攥去,半句話說不出。


    醅碧見了,忍不住打趣,卻是被絳朱那並不讓人懼怕的嗔怒給逗笑了。


    顧硯齡將眼前的一對兒妙人兒逡了一眼,心下不由多了幾分盤算。


    絳朱忠心,宋偃也是個不錯的少年,若是能撮合到一起,倒也是一樁好事。


    日後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倒要成為她的銅牆鐵壁了。


    更何況,很明顯,絳朱是能將宋偃給牢牢鎮住的。隻怕宋偃日後就是再有出息,也不敢在絳朱麵前翻了天。


    這樣,可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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