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到了宮門, 剛入宮裏, 所有人就朝著他們看了過來。


    眾人都知道, 昨日裴文宣鬧了一遭,今日李蓉既然從北燕塔出來了, 就會被秦家的事做一個了結。


    隻是他們不知道,這個初涉朝堂的年輕公主, 會用怎樣的方式結束這件事。


    所有人心思各異,在朝堂上等了一早上, 然而整個早上, 無論是李蓉還是裴文宣,都沒有提及這件事。


    等下朝之後, 李蓉個裴文宣道別, 隨後便聽了李明的傳召,跟著李明去了禦書房。


    到了禦書房後,李明倒也沒有繞彎子, 直接道:“如今裴文宣回來了,你手裏的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吧?”


    “是。”


    李蓉恭敬道:“差不多已經理清楚了。”


    “說說。”李明取了筆墨,開始批閱折子,李蓉便站在李明邊上, 將前因後果迅速說了一遍:“世家的人想同蕭大人爭奪西北這一次的軍功,蕭大人不好動,就打算從旁邊人下手,敲山震虎, 以威懾蕭大人。於是就找了秦家,上麵給下麵傳消息說要找秦家麻煩,找了半天隻找到黃平縣那一戰有點問題,下麵人為了完成任務,把行軍日誌後麵的解釋撕了,而後傳到刑部和禦史台,禦史台的溫平見了行軍日誌,便自己猜了個因果,偽造證據恐嚇證人,最後把秦家辦成給了鐵案。”


    李明聽李蓉說著,皺起眉頭,頗有幾分惱怒:“他們好大的膽子!”


    “後來兒臣插手之後,他們為了阻撓兒臣查案,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證人都殺了。”


    “那黃平縣一事究竟是怎麽回事?”李明頗有幾分不耐,“三千士兵打三千士兵,還是守城戰,打成那個樣子,兵部也不追究?”


    當初戰場上大大小小的戰役有許多,黃平縣這種小規模的戰役,到李明的折子裏也就一句話而已,如今他搞清了發生了什麽,忍不住道:“秦風也太無能了些。”


    “到也並非如此,”李蓉走到李明邊上,抬手抓了墨條,給李明研磨道,“當初黃平縣這件事,就涉及軍餉了。”


    李蓉說著,把黃平縣的原委說了一邊,李明聽了這話,怒喝出聲:“他們活得不耐煩了!軍餉是什麽東西,他們也敢動?!”


    “父皇說得是,”李蓉說著,安撫著道,“如此大案,我們的確不能隨意放縱。”


    李蓉這麽一說,李明到有些猶豫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將李蓉的意圖想了一遍,才道:“既然你知道得這麽清楚,方才早朝之上怎麽不說話?”


    “父皇,兒臣知道是一回事,但是最後怎麽辦,還是得聽父皇的安排。方才早朝之上,兒臣不敢隨意開口。”


    李蓉說得恭敬,時時刻刻展現著自己對於李明的順從,李明聽到李蓉事事以他的想法為先,心裏安撫了不少,批著折子道:“那你覺得該怎麽安排?”


    “兒臣都聽父皇的。”


    “你說說,”李明低著頭道,“朕赦你無罪。”


    “父皇,”李蓉沒有直接回答李明,但提醒著道,“這一次,兒臣倒是想要重罰,把兒臣名單上的人呢,都一同了罰了,也就到達震撼世家的目的了。可這樣一來,世家會不會被逼到狗急跳牆呢?”


    李蓉說著,垂下眼眸:“對於世家來說,最重要的一張牌,無非就是他們各自擁有的府軍,以他們如今之強盛,若是逼急了,一起到後宮請願,太後奶奶下一道聖旨,父皇的位置,怕還是難以保全。”


    李蓉一麵說,一麵偷偷打量李明的神色,見李明聽她的話,隻是緊皺眉頭,李蓉便放心繼續分析著道:“而對於世家來說,請太後廢帝,他們又要另立新君,出錢出糧出人,說不定還會在後來被人盤算,各家都有自己的盤算,所以世家不被逼到一個份上,也不願意貿然換帝。那如今我們就需要把握好這個度,如何讓世家既不會被激怒走到絕路,又不和覺得督查司毫無意義,這就是父皇最需要考量的事情了。”


    李明聽著李蓉的話,她分析得不錯。


    他和世家,就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裏,世家不願意換帝,也不想卷入亂世,所以哪怕手握重兵,他們也要顧及李明。


    而世家手中有兵力,但更多時候也得看朝廷臉色,不到萬不得已,也沒人想當亂臣賊子。


    李明想了一會兒後,終於道:“你決定吧。軍餉案必須要嚴懲,而秦氏的案子……”


    李明稍作猶豫,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李蓉道:“私下解決。”


    “他們殺了證人,此事太過,若不處理,怕有失威嚴。但如果當真處理了,秦氏案牽扯的官員太多,若是驚了高官,他們不擇手段起來,恐生變數。倒不如直接在私下解決,既震懾其他官員,又算是個示好,不會往上查上去。”


    “就照你說的做吧。”


    李明應了一聲,又和李蓉商量了一下細節,終於才放李蓉回去。


    李蓉出門時,裴文宣已經報了一堆折子坐在馬車裏,正靜靜看著折子。李蓉進了馬車,將他上下一打量,有些疑惑道:“你怎麽在這兒辦事兒了?”


    “禦史台的老東西都盯著我,”裴文宣一手舉著一張折子翻看,一手拒了茶杯喝茶,漫不經心道,“看得人心慌,我還是先回府躲躲,等大家矛頭都指著殿下了,我再回去。”


    “喲,辦公時間回府,你現在到越學越能耐了?”李蓉笑著道,“你拿什麽理由回來的?”


    “簡單,”裴文宣抬頭看向李蓉,似笑非笑,“我就說公主想我了,誰都不敢攔。”


    聽到這話,李蓉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上一世裴文宣在禦史台的時候,為了和其他官員搞好關係,盡忠職守,每天在官署呆的時間比誰都長,就是為了做個樣子,讓上司高興一些。


    如今這副老油條的模樣,讓李蓉有些唏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人年輕,不懂事,”裴文宣回頭翻看這折子,嗤笑出聲,“反正都是一群要死的鬼,現在交道再好有什麽用?禦史大夫是上官家的三爺,隻要你和上官家和好,到時候幫我美言幾句,”裴文宣拋了個媚眼,“我升官的事兒就靠您了。”


    “我聽你這意思,”李蓉將茶杯從旁邊端過來,笑眯眯道,“是打算吃軟飯了?”


    “犧牲這麽多,連口軟飯都沒有,”裴文宣歎了口氣,“殿下未免太摳了些。”


    李蓉被裴文宣逗笑,用扇子遮了半張臉,全然停不下來,隻道:“好好好,這口軟飯本宮賞你,你好好幹,幹的好,”李蓉抬手,用小扇輕輕戳了裴文宣的肩頭一下:“本宮給你升官。”


    裴文宣抿唇笑了笑,目光從落到李蓉拿扇子的手上,似笑非笑,隻道:“不升官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李蓉挑了挑眉,裴文宣頓了頓動作,似覺不好,輕咳了一聲,轉頭道:“陛下同意你的想法了?”


    “他本也這麽想。”


    李蓉被裴文宣的問題吸引了過去,淡道:“他也沒這個能力,真把世家趕盡殺絕。”


    裴文宣點頭,隻道:“要整頓世家,還是得等今年科舉再開之後,引一些人進來。”


    聽到這話,李蓉搖扇的動作一頓,裴文宣見她沒應,看了過去,李蓉遇上他詢問的目光,平淡一笑,隻道:“都是人,寒門世家,差不到哪裏去。”


    李蓉這話已經說得委婉,但裴文宣心裏清楚,李蓉沒直接指著他鼻子罵“衣食足知榮辱”,寒門多敗類,就已經好得多了。


    李蓉心裏,世家不過隻是犯了錯,寒門不過是用來糾正世家錯誤的一個工具,她骨子裏,並無真正扶持寒門之心。


    意識到這一點時,裴文宣心裏有那麽片刻不悅,但他不想在這件事上與李蓉爭執,便將問題劃了過去,隻笑道:“殿下擦過香膏了嗎?不如微臣幫忙?”


    “好好看你的折子吧。”李蓉揚了揚下巴,隨後轉過頭去,小聲嘀咕了一聲“老色胚”。


    裴文宣沒聽清楚李蓉的話,但他直覺不是什麽好話,他抬起頭來,皺眉道:“你說什麽?”


    “嗯?”李蓉微笑,“我說什麽了嗎?”


    裴文宣語塞,他沉默一會兒後,決定不同李蓉計較,便低下頭,自己又看起折子來。


    兩人回到公主府上,李蓉剛掀開車簾,便看見荀川等在門口,李蓉從馬車上走下來,荀川便迎了上來。


    “殿下。”


    李蓉知道她要問什麽,隻道:“進去說吧。”


    荀川應了一聲,跟著李蓉走進屋中,進屋之後,裴文宣便避嫌自己回了書房,李蓉同荀川坐在桌邊,荀川跪坐在李蓉麵前,低垂著眼眸。


    李蓉緩聲道:“要問什麽就問吧。”


    “屬下今日聽說,殿下未在早朝提及秦氏案相關之事。”


    荀川聲音有些啞,似是問得十分艱難:“殿下……是不打算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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