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眼神在現場圈了一轉,最後停在齊娘子臉上。


    齊娘子笑著:“四少爺聰慧過人。”


    方其凱有些自得的笑。


    梅小姐解了惑,朝方其凱感激的笑笑。


    齊娘子盡收眼底,但笑不語。


    等第一日的教學結束後,她去跟何家賢說然然的學習情況,順嘴提了一句:“府裏適婚的孩子,不止是四少爺啊。”


    何家賢一愣,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齊娘子笑:“梅小姐也到年紀了。”


    何家賢也笑,沒有明說梅小姐,是給方寶乾準備的。


    齊娘子開始每天報道。


    說的是規矩,其實還包含琴棋書畫等內容。


    齊娘子將女則和女誡放在然然桌上。


    然然很是喜歡這位說話帶著三分笑的先生,道:“我已經讀過了。”


    齊娘子就收起來,背著手問:“女誡中,曲從一章,你有什麽感悟?”


    然然結結巴巴,慌張起來。


    何家賢為了給齊娘子充分的尊重,仍將課堂設在以前崔嬤嬤教授的小廳。


    隻有她和然然兩個人。


    何家賢既不旁聽,也不提任何教學意見。


    齊娘子不以為意,見然然答不出來,開始教她下棋。


    撫琴齊娘子坦言不會,讀書說不定讀的還沒有然然多,琴棋書畫,她隻占了個棋字,一手圍棋下的極好。


    不到三日,丁悅上門拜訪,拍著手鬱悶道:“我就奇了怪了,怎麽我和從大夫人都請不動的人,偏你請得動。”


    何家賢也不知道,更不好問齊娘子。


    丁悅又道:“莫不如我把閨女送到這裏來,跟然然一起學吧。”


    丁悅的閨女叫甄香,已有十四歲,生得亭亭玉立。


    “那我可不能答應你。我得先問問齊娘子的意見。”何家賢說道。


    丁悅就有些不滿:“你既然花錢聘了她,她也答應了。教幾個人是你說了算。你家是沒有表小姐堂小姐之內,有的話,這麽今天來一個問一下,明天來一個問一下,煩也煩死了的。就這麽定了!”


    何家賢急忙道:“她是老師,有權決定教誰不教誰!”


    “切,你還真把她當先生啊?一個女流之輩。”丁悅擺出夫人的譜:“我去跟她說。”


    “還是我去說吧。她若是不同意,我也不會硬塞進來的。”何家賢攔住丁悅,據理力爭。


    丁悅不好真的因為這種小事跟何家賢翻臉,卻也微微有些惱怒:“……大不了加她些銀子罷了。”


    何家賢隻好好聲好氣的勸了會兒,丁悅才扁著嘴:“就你把她當回事。”


    何家賢疑惑道:“不是你說她厲害,深藏不漏的嗎?”


    “那又如何?還不是平頭老百姓一個!”丁悅點著她的額頭:“死心眼。這天下有本事的多了,深藏不漏的也多了。咱們有心抬舉,可架不住有人不識抬舉,那就沒什麽臉麵好給的了。畢竟,尋常人沒有她,還是好端端的在吃吃喝喝。可要是沒有了咱麽家的鋪子……”


    丁悅“哈哈哈哈”大笑起來:“那許多人就連米都吃不上嘍。”


    何家賢聽她言語裏麵的自得,這才明白,即便是再有能耐的人,若是沒什麽身份地位,在丁悅眼中,不過也就是爾爾。


    這就是古代社會的森嚴等級。


    略微有些猶豫的開了口,齊娘子聽了道:“二奶奶這是知會於我還是商量於我?”


    何家賢道:“自然是商量。我還沒答應甄夫人呢。自然是要等您點頭。”


    齊娘子臉色稍霽,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也不好駁甄夫人麵子,您答應她即可。但是千萬別說是經過了我的同意,隻消說是您答應了才好。”


    何家賢一愣,以為她是為自己出爾反爾,說不教甄家的人,卻又教了的緣故,不好意思,忙道:“甄夫人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齊娘子見她會錯意,笑著解釋:“我行得正做得直,就算先前不同意如今同意又如何?世間上的事情,哪能件件一錘定音的?”


    何家賢便問為什麽?


    齊娘子便問道:“你可知為何她們都請我,我偏答應了您嗎?”


    “因為她們請我,不過是把我叫過去,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命令我去教授,仿佛是我莫大的福氣。二奶奶您不同。”她眯著眼睛:“您給我下了帖子,寫明原委,並說要登門請我。”


    她頓一頓,滿臉誠懇:“我並不是那不識抬舉之人,隻是誰是真抬舉,誰是假抬舉,我分得清楚,計較的厲害!”


    何家賢這才明白其中原委,又問為何跟丁悅不能承認?


    齊娘子道:“她們這幫闊太太們,最愛體麵,最好奢華,巴不得將人人踩在腳底下。看她們請我與您請我的不同行事風格便知道了。若是您這樣真的眼巴巴的問我才做決定,難免墮了威風。”


    她看著何家賢:“我知道二奶奶不在乎,可我在乎。士為知己者死。”


    她笑著:“二奶奶以真心待我,我就不能看著二奶奶深陷泥潭而不自知。您若再不將自己當回事,假以時日,整個燕州城,就沒人把您當回事了。沒遇到事還好,若是遇到事,孤立無援,甚至落井下石者,大有人在。”


    何家賢明白了,詫異道:“你是勸我,對待不同的人,就用不同的態度?”


    “正是。”齊娘子點頭:“若非如此,不能立足!”


    何家賢有些猶豫,那不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齊娘子似乎看出她所想,解釋說道:“四少爺如今年少成名,一舉成了生員,我瞧著,兩位孫少爺讀書也是極好的,他日高中不在話下。若是二奶奶不盡早糾正行事作風,光憑一番赤誠之心,日後,偌大的家業,娶回來的那些媳婦,再到孫子輩,就夠您愁的了。”


    齊娘子見何家賢認真起來,才點播到最後一句:“做人憑本心,做事憑手段。”


    何家賢釋然。


    對齊娘子道謝,將夢梨叫來,寫了帖子,送去了甄府。


    甄悅這才又高興的過來,睃一眼何家賢:“你不會真的還請示那個齊娘子?”


    “自然不是。你說的有道理,我既然花銀子聘了她,這點子小事我還能做主的。”何家賢按照齊娘子說的話回答。


    甄悅果然很高興,認為何家賢跟她是一夥的:“甄香,過來見見你方姨。”


    何家賢拿出一個荷包,裏麵是兩粒金海棠:“給孩子玩兒。”


    又吩咐丫鬟過來帶著甄香去小廳,跟齊娘子學習禮儀。


    甄悅陪著說了一會兒話,留下兩個丫鬟兩個婆子跟著伺候,便先回去了。


    過了兩天,連梅姨娘也看出齊娘子是真的有些手段的,便將梅小姐也送過去一同學習,另外給齊娘子交了學費。


    這一日何家賢正在幫方寶坤溫習功課,就有丫鬟過來報信:“……幾位小姐吵起架來。”


    何家賢吃了一驚,叫了方寶乾過來照看弟弟,自己去小廳。


    然然臉上幾道紅印子,咬著牙一言不發。


    梅小姐眼淚汪汪的,小聲抽泣,額發淩亂。


    甄香雙臂環胸靜站在一旁。


    她們三個人,梅小姐年紀最大,然然年紀最小。


    何家賢進來,環顧一圈,發覺齊娘子不在,原來是趁先生不在時鬧起來的。


    便低聲對夢梨說道:“齊先生哪裏去了?”


    夢梨說道:“本來教女誡的,齊先生家裏突然說她婆母不舒服,她來不及告假就回去了,說是看看就回來。叫幾位小姐自己溫習功課。”


    那就是沒有旁的人證了?


    何家賢略想一下,才道:“去看看齊先生家裏出了什麽事,若是真不好,送些銀子過去。若是好了,請她過來處置。”


    她也不說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息,看也不看三位小姐一眼。


    幾位小姐就有些尷尬,但是也不敢坐,更不敢說話。


    僵持了一盞茶的功夫,齊娘子匆匆趕來,見何家賢在,斂裙行禮:“是我的錯。”


    “既然先生回來,那我就先去忙了。”何家賢命夢梨留下來給齊娘子幫手,自己仍舊回汀蘭院。


    從頭到尾就沒有要問明緣由的意思。


    甄香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齊娘子待人嚴苛。此事是她挑起來的,她本想自己是客,何家賢做主的話,多少要顧著幾分母親的薄麵,照顧著她些。


    沒想了居然抬腳就走了。


    齊娘子已經命人拿了幾個蒲團放在她們腳下:“跪著吧,一炷香,跪完了起來說話。”


    甄香恨恨瞪了梅小姐一眼,不忿的跪下。


    待時辰到了,齊娘子命她們起身,又坐下了,才問道:“誰先說。”


    甄香略微一愣,梅小姐已經搶在前頭:“我先說。”


    “咱們學習女誡,甄小姐就說我不知廉恥,住到別人家裏,一竿子打不著的遠方親戚,還好意思跟著學規矩。您是二奶奶費了多少心思請來的老師,我居然有臉蹭課……”梅小姐說著又哭起來:“……我氣壞了,就回了幾句嘴。”


    “是啊。你說你隻是回了幾句嘴,可你回的什麽嘴?就差沒詛咒我終生嫁不出去了。”甄香冷笑一聲,斜眼看著梅小姐哭得梨花帶雨,忍不住輕嗤一聲。


    她二人口角,為何然然傷得最重?


    齊娘子的目光轉過去。


    然然站著,眼神也不閃躲,對上齊娘子探尋的目光,認真道:“兩位姐姐吵鬧,礙著我溫習功課。我勸了幾句不聽,就動手了。她們就一起來打我,自然我受傷最重,可好在打起來後,她們就老實了,不再爭吵。”


    然然說這些話理所當然的笑著,就像是描述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先生要罰就罰,我絕無二話。”


    齊娘子生平第一次有些無語。


    她本待覺得然然聰慧,又肯學,沒想到是這樣一股硬骨頭。


    隻是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些。


    齊娘子命然然去佛堂跪一個時辰,又讓甄香回府休息,梅小姐去梳洗換裝,明日再來。


    然然隻跪得兩腳發麻,才由丫鬟們扶著。


    “小姐是去汀蘭院嗎?”她雖然辟了自己的院子住,可卻總愛賴在汀蘭院。


    “不回。”然然慢慢的回自己的院子,門口遇到齊娘子。


    她看看天色,已經近黃昏。齊娘子都是下午就回家的,此刻顯然是專門在等她。


    行了禮,然然問:“先生還有何見教?”


    “我說一件事情,你隻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齊娘子輕聲和她說。


    然然點頭。


    “梅小姐傷春悲秋,甄悅看不過眼,出言侮辱在先,是也不是?”


    “嗯。”


    “兩個人吵起來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是也不是?”


    “嗯。”


    “你勸誡無效,就動手了,是也不是。”


    “這些我跟先生說過呀,然然並沒有撒謊。”


    “你撒謊了!”齊娘子看著她的眼睛:“你絕計不是因為她們吵才動手的,而是不想你母親為難。”


    “一位是遠方親戚,一位是朋友之女。二人吵鬧,是非曲直無論定了誰的錯,都是偏幫。”齊娘子笑著說道:“各大五十大板吧,又顯得你母親又和稀泥之嫌,雙方會愈發委屈。”


    “是。”然然接話:“隻有我動手了,我的過錯最大,她二人之間的齲齒,就不值得一提了。”然然也笑:“先生英明。”


    “好孩子。”齊娘子笑笑:“隻是日後無非真的讓自己吃這麽大虧,即便平息了事端也劃不來。你瞧你的臉,若是留了疤,日後就難消除了。”


    齊娘子拿出一瓶藥膏:“你用著吧。以後再有這種事情,你不要動手。隻需要罵她二人長得醜就可以了。”


    齊娘子說完補充一句:“罵完就跑,打不著你。”


    然然先是一愣,隨後恍然大悟。


    對於女子來說,沒有比說她醜,更有殺傷力了。


    一句玩笑話,然然卻當了真:“多謝先生教誨。”


    齊娘子這才走了。


    然然點頭,摸著那小瓶子:“我原先還有些不服,現下看來,真是個人物!”


    她的臉上,有一股和平素天真爛漫截然相反的,成熟世故。


    這場小風波如然然的願,沒有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


    在梅小姐和甄香的眼裏,她們二人爭吵的是小事,然然敢動手打她們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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