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說像待寶乾一樣待。寶乾不是她的孩子,其雲也不是。一碗水端平,就是真的將此事納入考慮後才說的。


    何家賢受了誇獎,不好意思的笑笑。


    林姨娘又說了一些話,見天色不早了,這才起身告辭。


    過了清明節,開了宗祠祭拜了祖先和方老爺、方夫人,梅姨娘正要踏出去,林姨娘突然出聲叫道:“二姐!”


    這還是陳氏在世時的稱呼。那時候他們幾個侍妾都是按照大小排序的。


    梅姨娘一楞,現在府裏的人,都叫她當家人了,沒人這麽叫她。


    她回轉身,見林姨娘臉上有淚:“我昨日夢見老爺了。”


    梅姨娘有些駭然,片刻後恢複平靜,起身去拉她:“老爺已經去了許多年了,回去歇著吧。”


    “不。”林姨娘團坐在墊子上,她長時間吃齋念佛,這個姿勢如今十分標準:“老爺跟我說了一些話。”


    梅姨娘已經十分不耐煩了,三夫人五夫人因為她沒辦法擺平丟官的事情,對她早已經不如往日的客氣,言語中經常有“她不過是個姨娘”的輕視之感。


    這讓從方老爺過世後就高高在上的她,很是介懷。


    她如今正在絞盡腦汁利用以前那些認識的人脈,好好的籌謀一番,爭取重新獲得他們的支持。


    還是以前那種一呼百應的滋味兒好些。


    林姨娘還在絮絮叨叨:“……老爺說,他在下麵不舒服,沒有酒喝……”


    林姨娘從包袱裏拿出一壺酒,倒了一杯,遞給梅姨娘,又倒了兩杯,一杯傾倒在地上,一杯自己端著:“如今老爺跟前的人隻剩咱們兩個了,二姐,咱們陪老爺喝杯酒吧。”


    梅姨娘狐疑的瞧著她,並不喝,反而把酒杯放在地上:“你陪老爺喝吧,我又沒夢見他。”


    “可是老爺說了關於二姐的事情呢。”林姨娘將酒杯碰了一下唇,握在手中,眼裏有許多愁緒:“老爺說,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不是夫人,也不是你……”


    梅姨娘想到那張私藏了幾十年的賣身契,心裏有底,然而當這秘密被別人知曉時,又是一番無地自容的難堪:“老爺糊塗了吧,這些年他對我的寵愛,隻是不瞎的,都能看得見。”


    “是。”林姨娘笑笑,卻堅持:“……我原以為是姐姐,畢竟姐姐專寵了這些年。可老爺明白著說的,不是。”


    “那是誰?總不會是你吧。”梅姨娘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做無謂的糾纏,她冷笑要離開。


    林姨娘並不挽留,隻搖搖頭,像是自說自話:“老爺說了一個你我絕計想不出的人來……這人雖不是你,卻與你有關!”


    梅姨娘有些好奇了。


    沈姨娘自然不是,那她們幾個都不是,到底是誰?


    林姨娘靠近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老爺說……是……”


    梅姨娘隻覺得小腹部一陣疼痛,撕心裂肺,疼得她喊都喊不出來,有利刃紮進去,卻沒有拔出來。


    饒是她反應快,立刻用手去阻止,也不過稍微攔了寸許。


    她低頭,額頭上冷汗淋漓,就看見一個匕首閃著寒光,半把刀刃和手柄留在外麵,周圍的衣衫都被暈染了紅色,肚子漸漸麻木。


    “是……是誰?”梅姨娘喘著粗氣,還在問這個問題。


    林姨娘淡淡笑著,端起她留存的那杯酒一飲而盡,笑著道:“……是被你和夫人聯手害死的三姐。”


    那是方玉婷的姨娘。


    梅姨娘難以置信,想要瘋狂的咒罵掙紮,可是她渾身的力氣隨著血水,漸漸被抽幹,倒在地上,目露凶相。


    梅姨娘倒地,綠尛這才反應過來,過去扶她。


    此時,林姨娘卻緩緩得跪下來,“老爺……為著方家的孩子們,為著方家他日還能東山再起的將來,妾身,能做的,都做了。”她俯身朝著方老爺的牌位重重磕了一個頭,一絲黑血從她口中噴出來,她額頭抵著地,身子彎成一張弓,漸漸也不動了。


    綠尛大聲尖叫著“來人!來人!”,又去看林姨娘,卻被這詭異的情形嚇得失聲尖叫,抖如篩糠,說不出一個字來。


    梅姨娘傷重,被抬回去醫治。


    林姨娘,對外隻說是因為祭奠方老爺,年紀大了,哀痛過分所至,發喪。


    連沈姨娘也不如的棺材和壽衣,林姨娘下葬地連一般窮苦人家的婆子還不如。


    據說梅姨娘醒過來後,聲音沙啞,卻還厲聲喝道:“不許給她買棺材,扔到亂葬崗子裏去!”


    又下令給方其雲停藥。叫方其瑞和何家賢回家掌控家裏。


    三老爺和五老爺過來慰問了幾次後,打聽到方其瑞的確有回來的心思,便不再來了。


    反倒是三夫人和五夫人,時不時過來探尋何家賢,什麽時候能重新開公中的銀子,以供她們支取,家裏都快入不敷出了。


    這種事情何家賢不懂,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義務養著她們。


    若非不是可憐死了姨娘的方其雲,何家賢還真是不想回來。


    過完正月,方府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二老爺回來過年,看不下去,找方其瑞談了一夜的話。


    翌日,方其瑞頂著紅紅的眼睛,回來鄭重對何家賢道:“都翻篇了,日後,方家這一脈,由我們這一支頂起來罷。”


    結果早在意料之中,何家賢並不奇怪。


    古代社會之所以重男輕女,不就是因為男子可以頂門立戶,開宗上譜?


    管家方富見方其瑞振作起來,過來辭行。


    一朝天子一朝臣,方老爺等老一輩的人全都不在了,他留著幹嘛?


    先前他對梅姨娘的管理就很不讚同,隻不過見一個家要分崩離析,他又顧念唯一的嫡子方其業,所以勉強留著。


    如今梅姨娘養傷閉門不出,方其瑞回來掌家,他實在忍不住。


    何家賢挽留了一會兒,見方富去意已決,突然問道:“大總管沒有娶妻,亦無子孫後代,那末回去養老怎麽辦呢?”


    方富笑著:“這些年手上還有些積蓄,回去買幾畝薄田送人耕種,總是有口飯吃的。”


    看著何家賢手指頭不住的對頂,似乎是有話說,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方富突然道:“隻是老奴有個不情之請。”


    何家賢自然是不管什麽要求都會答應這個,為方家奉獻了一輩子的老人的。


    “老奴沒有孩子,想跟二奶奶要了玉梅小姐回去教養。”方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老奴今年四十五,再活十五年,玉梅小姐也該發嫁了。”


    這就是許諾要將玉梅養大成人了。


    何家賢鼻子一酸,感激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她低頭擦了,抬起頭道:“我要跟二爺商量一下。”


    方其瑞肯定是答應的。


    接手方家這個爛攤子時,這本就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沈姨娘留下的女兒,到底該怎麽辦?


    留下吧,混了方家的血統,不留,那麽小的孩子,又能去到哪裏?


    方其業給她取名字叫玉梅。


    本身是膈應梅姨娘的。


    如今小人兒長得瘦弱可憐,獨留一雙大眼睛,無辜而謹慎,總是滴溜溜觀察周圍。


    方富口稱小姐,其實是帶了幾分試探,看看何家賢她們對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麽態度。


    說起來,她不是方家血脈,自然擔不上小姐的名頭。


    晚上跟方其瑞說了,方其瑞也是喟歎方富忠心耿耿,商量了一陣子,決定多給方富五百兩銀子,隻做養大孩子的花費,其餘的一概不用多說。


    若是孩子長大了,就給她說一門過得去的親事。


    方其凱自立門戶後,願意認這個妹妹就認,全憑他自己做主。


    兩個人又將方其凱叫過來說話。


    他已經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很能明白一些事理了。大約知道這樣的安排對玉梅是最好的,因此並沒有異議。


    反而恭恭敬敬給何家賢和方其瑞磕了幾個頭,感激他們為妹妹想得這樣周到。


    孩子跟著方富未來方家當差時,原來的姓,楊。


    送走楊玉梅後,闔府上下都明顯鬆了一口氣。


    當初為了這孩子,沒有少受夾板氣。


    梅姨娘要苛待,方其業又寵得寶貝一般,很長一段時間,提起這位莫名其妙的小姐,都提心吊膽,生怕被哪一方怪罪。


    何家賢將梅姨娘後來建的那些奢華的院子都暫時封了起來。


    隻留了她自己的住處。


    方其凱與方其雲搬到一處,便於照應。


    方寶乾為方家嫡長孫,何家賢考慮了一整夜,最終仍是決定帶在身邊教養,不分嫡庶之別。


    然然大了,又是女孩子,另辟了院子居住。


    如此,方家偌大的家業,如今除了他們兩夫妻,全是半大的孩子。


    三月份,方其瑞開始重新打理生意。


    方寶乾的家產全部都封存起來,除了鋪租留作公中之用。


    四月初,何家賢在征求過二人的同意後,將夢梨許配給了生財,又認命了和氣為新的大管家。


    兩個人都賜了姓方。分別名為方和,方財。


    方和管理外院的庶務。


    方財跟著方其瑞出門時上下打點。


    又把春杏等一批適齡的女孩子放了出去,辭退了一些用不著的老婆子們。


    剩下伺候的不足二十人。


    隻用盡力氣在族學裏。


    陳敏兒以方其業遺孀自居,鬧了幾次,沒有在梅姨娘那裏討到好處,悻悻作罷,後又改嫁,自去不提。


    方家,在燕州城百姓眼中,以一種詭異的模式,靜悄悄的開始生活,再也不是那個話題中心了。


    何家賢發覺自己老了。


    她居然要過三十歲的生辰了。當然,不是實歲,而是虛了兩歲,提前過。


    然然撒嬌似的拉著她的手,仍舊是像個孩童般純真:“娘,你說你生日的時候,會不會給我們弄那種蛋糕吃?”


    先前過生辰,雖然沒有人重視,可何家賢還是想盡辦法,蒸出一些她自己研究的鬆軟的麵包之類的。


    然然已經快十一歲,有多管閑事的開始上門來說媒了。一般定下來,等到十五歲及笄,就可以發嫁了。


    都被何家賢以“孩子還小,暫時不考慮”一一推了回去。


    “這次是大生辰,你打算怎麽樣辦?”三夫人笑嘻嘻的坐在何家賢旁邊:“我命阿朦去張羅。”


    阿朦是三夫人的大兒媳。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成。”何家賢早已經習慣了三夫人逢人說話三分笑的套路,一句話將她堵住,省得後麵又說些不著調的:“我已經跟二爺說好了,他關了鋪子回來就開席。席麵備得小,不敢勞煩三嬸和五嬸了。”


    三夫人被她噎過多次,不以為杵,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是一對綠的滴水的手鐲:“這還是我當年的嫁妝,鎮箱之寶呢。賀你的生辰。”


    何家賢笑笑收下。


    想著過幾日找個機會,贈給阿朦就得了。


    三夫人和五夫人自從吃回了公中,再也不去探望受傷的梅姨娘,一個比一個賣力的想討好她,誰料何家賢油鹽不進,一概不理。


    三夫人又趁機道:“寶順也五歲了,想入族學。”


    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的,誰知道何家賢答應的很是輕鬆:“孩子們讀書,就不用特意跟我說,隻管送去便是。”


    寶順是阿朦的長子,三夫人的長孫。


    這大半年,直到今日,三夫人才摸清楚何家賢的路數:為了孩子們的前程,她是不會厚此薄彼的。


    如此便放下心來,徹底認清楚何家賢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怕公中克扣她們,終於消停了。


    梅姨娘許諾說隻要他們回來,她再也不插手家裏的事務。


    方其瑞信了,努力經營他的皮草鋪子。


    用他的話說:“總要給寶坤留下點什麽,還得給然然備嫁妝。”


    不是他的他不想不貪,但是自己的兒子還是要管的。


    隻是現在方家已經有的產業,他並不涉及,以免產生競爭關係。


    夢梨指給生財後,還是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對著何家賢欲言又止。


    何家賢問了好幾次,她才支支吾吾的表示“想借點兒銀子,娘親生病了。”


    何家賢給了十兩。


    秋季染風寒的人很多,除了夢梨,還有兩個新來的丫鬟也表示,想預支工錢,給家裏人看病。


    何家賢心念一動,若是這樁生意做好了,日後就不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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