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賢本就詫異梅姨娘為何願意交出權力,聽方其瑞的解釋是死心,梅姨娘的解釋是年紀大。想來是梅姨娘愛麵子不想說得太直白,便默認她的死心了,也笑著回話:“這是兒媳的責任。”


    梅姨娘對陳氏有成見,自然不肯將權力讓給周氏,隻是不知道方其宗為何不為周氏爭取?現在財政大權可都在大房手中了,且又是名正言順的嫡媳婦。


    當然,這些彎彎繞繞何家賢一下子想不明白,隻存了疑問在心中,問梅姨娘她需要做什麽。


    梅姨娘道:“我新立的規矩你先背熟了再過來。實際的事務等那些婆子丫鬟們上手了再教你。”


    這也是正常,何家賢便在旁邊聽綠尛念。


    晨昏定省什麽的是夫人專有的權利,梅姨娘無法享用,因此沒聽見這一條。


    何家賢先是鬆了一口氣,暗道日後不用早起。


    就聽綠尛念道:“請了大戶人家教養嬤嬤過來教禮儀……”不僅她要參加,周氏也要參加,還有然然,以及三房未出閣的姑娘方玉翠,五房十歲的小女兒方玉瑩……除了長輩,家裏的女眷都要參加。


    “你就去通知她們吧。”梅姨娘揉揉眉心:“那嬤嬤大概明日就會到了。”


    一把年紀了居然要重新學規矩,周氏狐疑的瞧著何家賢,心裏不信,暗道是不是梅姨娘怕管家之權落在她手中,故意找了這樣一個差事來折磨她,便笑著道:“大爺病著,每日要伺候吃藥。從前什麽都不管尚且三兩日的不舒服,如今要看賬目,神思勞累,更加羸弱,乾哥兒又小,時時刻刻離不得人,隻怕沒時間去。”


    何家賢想到也是實情,笑著道:“那我去跟當家人說一聲,大嫂就不參加了。”


    周氏笑意盈盈的道了謝。


    其餘的人倒是很爽快,三夫人五夫人更是高興的連聲答應,稱讚梅姨娘想的周到。


    何家賢這才明白禮儀舉止對姑娘們來說如此重要。


    真是難得她舉止粗鄙,方其瑞居然沒嫌棄她,謝天謝地。


    去梅姨娘那裏回話,梅姨娘不在,便將結果與綠尛說了。


    綠尛聽說周氏不參加,像是早就猜到,不等何家賢說完,就立刻沉聲問:“當家人叮囑過奴婢,若是二奶奶這種事情都辦不好,就不用想日後管家的事情了。”


    何家賢哪裏想管家,正要解釋,綠尛又道:“二奶奶不必解釋。隻是人不到齊,課不開。若是二奶奶沒辦法勸大奶奶準時參加的話,那其餘人也請二奶奶再跑一趟,一並回絕吧。”


    何家賢吃了一驚,立時覺得難堪起來,支吾道:“三夫人和五夫人那樣高興,我怎麽去說?缺了一人又不是開不了課,那嬤嬤反正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也是放……”


    她話音未落,綠尛已經正色道:“當初說好是幾人,那就是幾人,若是人人都這樣不尊規矩,當家人定這些規矩還有什麽用?再說那嬤嬤,尋常人家難以請得到,若是氣走了,到時候責任二奶奶隻怕也擔不起。”


    何家賢想到三夫人和五夫人攔著不許奄奄一息的方玉婷進門的那種凶神惡煞和狠絕冷漠,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那邊兩房是得罪不起了,隻能再去找周氏。


    將綠尛的話傳了一遍,周氏詫異道:“誰家的嬤嬤也不過是個下人,怎麽就偏她如此拿喬做大,人還沒來就開始擺架子,隻怕去了也是受氣,我就不去。”


    何家賢聽她態度堅決,正待要勸,周氏聽見屋裏孩子哭,已經跑進去了。何家賢杵在門口,進出兩難。


    一整天便在這種無效的奔走之中消耗殆盡。


    回到房中跟方其瑞說了,方其瑞便道:“你該學著點的。”


    何家賢詫異這種無理要求方其瑞居然讚同,就聽方其瑞道:“梅姨娘明擺著是為難你,我也瞧得出來。可她說的有道理。以前家裏有老爺夫人管,你學不學的無所謂。可日後我們分家單獨過日子,若是你連這等事情都做不好,又如何治理內宅?我是庶子,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再有嫡庶之分,因為許諾了這輩子不納妾,隻有你一個。可是然然呢,你能保證未來的姑爺隻有她一個嗎?若是家裏娶小,再加上丫鬟婆子一大堆,她若是治不好家,被婆婆姑爺嫌棄不說,隻怕那些丫鬟婆子也不會把她放在眼裏。”


    方其瑞握住她的手:“我如今已是白身,功名沒有,銀子沒有,隻等大哥與我契完分家書,便自立門戶單過。我自然要為著孩子們白手起家努力掙錢,你也要學會料理家裏。我們不是那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獨門丁戶,大哥三弟三叔五叔家雖然分開了,但是也是要常來常往。若是你還不能通達人情,與他們往來,隻怕日後就真的再也抬不起頭來。我知你聰慧,又愛讀書,隻是不屑於將心思用到這勾心鬥角上麵來。但這是不可避免的。”


    何家賢眯起眼睛笑看方其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知你的意思了。沒想到你居然這樣婆婆媽媽的囉嗦。”


    方其瑞將她摟在懷裏,正色道:“不是我囉嗦,是我對我們的未來既期盼,又害怕。”


    何家賢知道他在怕什麽。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他們能適應清貧的生活,然然和坤哥兒呢?他們可以做生意養活家人,可若幹年後,然然看著自己的堂姐表姐們衣食不愁,而她卻從千金小姐成了需要為了生計拋頭露麵的老媽子?坤哥兒本來能在學堂念書的,若是因為他們不上進,得過且過的緣故,隻能在家裏認幾個字?最後再娶一個目不識丁的媳婦?


    想到這裏,何家賢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前世的何然然何嚐不是如此。


    何書禮有公司,有錢,她本該是坐著轎車上學,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可最後,住在破陋的出租屋,承受貧賤夫妻百事哀的媽媽的怒火。


    若是有錢,媽媽的脾氣絕計不會那樣暴躁。


    她跟方其瑞一氣之下破釜沉舟了,孩子們的未來怎麽辦?


    為了讓這個決心不後悔,唯有努力上進,將拱手讓出去的東西再加倍掙回來,才不枉當初的決心,才對得起孩子們。


    沒有人說窮人家的孩子不會快樂,可注定這快樂是要比富人家的孩子少的。畢竟,人家最差之處,也不用為生計發愁,不用朝生活妥協,不用對銀子低頭。


    方其瑞想得明白,想得通透。隻怕也是打算放棄功名之前就想好的。


    何家賢歇了一歇,晚上又去了周氏那裏,瞧著她對乾哥兒輕聲細語,笑著道:“我瞧著梅姨娘是要把方家往官路上帶了。”


    周氏笑笑,繼續聽她說:“其實我也不想去學那個規矩禮儀的,你知道,我比你更拘不住性子。”


    周氏想一想倒也是。


    何家賢道:“隻是回家去瞧著坤哥兒的時候,想著若是日後方家真的有造化,出幾個進士舉人老爺了,若是再有成器的,狀元及第了,那就徹底不一樣了。那會兒坤哥兒的媳婦必然是高門大戶的正經閨秀,若是被人嘲笑我這個做婆婆的沒有規矩,上不得台麵,那才是丟了份。”


    周氏微微一笑:“你可真是想得遠。”


    何家賢就笑著道:“我以前讀過一篇文章,上麵有一句話說的很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意思就是,父母若是真心疼愛孩子,必然是深謀遠慮的。”


    周氏點點頭:“這麽說倒是很對。”


    何家賢笑笑:“不管大嫂來不來,我定然是要去的。不為別的,隻為坤哥兒日後有個體麵的母親。”


    說完就徑直去了梅姨娘那裏,見了綠尛,道:“綠尛姑娘轉告當家人一聲,隻說大家都答應了,明日傍晚嬤嬤一到,定然都來見禮。”


    綠尛一愣:“大奶奶同意了?”


    何家賢笑笑:“她會來的。”


    方寶乾是周氏的命根子,隻要為著孩子好,她什麽都願意的。更何況,她一向不願意落了自己的下風,為了爭口氣,也會努力。


    嬤嬤是第二日中午到的,姓崔,隻帶了一個箱籠。


    住處是早就收拾好的,崔嬤嬤瞧過了也挺滿意,略微喝了幾口茶,就問姑娘們在哪裏。


    梅姨娘就勸她多休息一會,又命綠尛吩咐婆子們去各院傳。


    周氏果然來了,還有何家賢,六歲的然然,十五歲的方玉翠和十歲的方玉瑩。


    崔嬤嬤隻瞧了一眼,便瞧著方玉翠道:“這孩子是三老爺家裏的吧。”


    方玉翠點點頭,上前給崔嬤嬤見禮。


    崔嬤嬤冷眼看了一下,道:“你爹如今是七品的官爺,你見外人膝蓋不必彎這麽低。同輩之間更是隻要做個福字就行。”


    崔玉翠麵上一愣,崔嬤嬤繼續說道:“從前方家是商戶,見人就先低三分。如今你這一房已經脫了商籍,切不可再將自己看低。”


    說完眼神睃過方玉瑩,又看向何家賢和周氏,最後對著然然:“小小姐上前行個禮。”


    然然便上去輕輕行了一個禮。


    崔嬤嬤麵色一冷,頃刻間又鬆弛下來:“年紀還小,日後多加調教就是。”言外之意便是很不滿意。


    何家賢平素教然然,也不過是點到即止,並沒有覺得禮儀上自己有什麽大問題,如今聽崔嬤嬤這般說,倒像是很瞧不起一般,心裏就不舒服。


    崔嬤嬤瞥了何家賢一眼,道:“二奶奶若是舍不得,就將孩子領了回去吧。”


    何家賢一愣,崔嬤嬤又道:“小小姐天生聰慧,若是寬鬆著養,隻怕日後明珠蒙塵了。”


    何家賢想起方其瑞說的話,心知然然跟自己不一樣,是土生土養的古代人,這些規矩必須刻在骨子裏,未來才有可能比她好。


    聽見此話忙道:“小女頑劣,讓嬤嬤費心了。”


    崔嬤嬤見她識時務,也不多做糾纏,吩咐眾人去學堂裏麵等她。


    學堂是新攔起的一個院子,四麵用輕紗蓋了,不讓外人隨意進出。


    講了一些規矩,便讓大家翌日一早過來。


    周氏走在路上對何家賢道:“瞧著倒是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真本事。”


    何家賢倒是很服氣,下定決心讓然然好好跟著學。


    她在方家混了這幾年,前幾年仗著有方老爺青眼,跟陳氏頂撞了幾次,勉強過關。如今在梅姨娘手下,也不過是仗著方其瑞是她的親生兒子。隻瞧著昨日梅姨娘稍微一出手,她就一整天沒有輕鬆過,便知道這位才是厲害的。


    技多不壓人,然然多學一點,於人情世故通達熟練一些,定然不是壞事。


    如此學了一個多月,方其瑞在外麵遇到一支經過燕州城的商旅,說是要往西北方去,他回來與何家賢商量:“如今鋪子都兌出去了,若是再開鋪子,難免讓人生疑排擠,我想跟著去西北看看,二叔也在那邊……”


    何家賢雖不想方其瑞跟著商隊風餐露宿,可成日宅在家裏,也委實不是個事情。東山再起,他們又沒有銀子,不過是公中的月例罷了,隻能點頭同意,叮囑他注意安全。


    男人嘛,還是要以事業為重。


    梅姨娘知道了強烈反對,認為“上不得台麵,不成體統!”隻是方其瑞不怎麽理她。


    反倒是方其宗知道了,請了方其瑞過去,又羞又慚的說了一句:“二弟,我這身子拖累你了。若非如此,你也不會遠遠避開我們……”


    方其瑞知道這個大哥雖然久病在床,卻是一直看的比誰都通透,知道他的本意是覺得留在方府尷尬,點頭沒有否認:“等我這趟出去,能夠自立門戶了,大哥就應了我,寫一份分家書吧,到衙門裏去過了公證。”


    在將產業交給方其宗時,他就曾經提過,方其宗沒同意。


    但是這樣身份不明得在方家當寄生蟲,也委實難受。


    方其宗搖搖頭:“隻要你跟弟妹能過得好了,做哥哥的沒有留住你的道理。”說著又喟然歎了一口氣:“說起來,若不是你的庶出身份……”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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