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想那些彎彎繞繞了,你父親此生是不可能再入仕,隻要我活著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何家子孫做官。”何老夫人語氣鏗鏘:“長柏長青也是。”


    “可是,梅姨娘想讓二爺去科考做官。”何家賢猶豫了一下,將心中的困頓說出來:“二爺卻喜歡做生意。”


    “好男兒誌在四方,做什麽都好。”何老夫人本待不再說話,瞧著何家賢一臉擔憂,突然道:“梅姨娘有私心,一心想找機會為梅家平反。可是梅家是平反不了的,當年的證據燒的一絲也無,連卷宗案底都沒有,說都說不清楚,已然是一樁塵封的糊塗案,再說先帝的事情,當今聖上也不會再管。梅姨娘隻是心高氣傲,她出身高貴,家世顯赫。一朝淪為階下囚,多少年來耿耿於懷,因此不甘。方家老二是個好苗子,別攪進這趟渾水裏頭。”


    “梅姨娘再不甘心,也沒有辦法的。據你祖父說,梅家當年犯得事,的確也是事實,隻是中間不可為人告也。梅家自己也明白,所以從未喊過冤枉。隻是梅姨娘年紀小,不懂事,又沒人跟她說。她上次來,我勸過她,她不太聽。”


    何老夫人很是擔憂:“她這樣執迷不悟,怕是要連累你和老二。哎,算了。我已然言盡於此,她聽得進去是她的造化。”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何家賢不知道如何勸,也不知道如何說。對何老夫人來說,她的夫婿在官場上受的苦,給她造成了根深蒂固的官念,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


    對於梅姨娘來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小時候是位高權重的梅閣老的孫女,習慣了被人尊捧,習慣了高高在上,糊裏糊塗這一切就被褫奪,在未弄清楚原委之前,她自然是不甘。


    何家賢起身,何老夫人的解說,讓她覺得又多了一個說服方其瑞的好理由。


    卻用不上了。


    方其瑞開始在書房用功起來。


    何家賢本來以為他心裏還有一絲猶豫的,沒想到最終還是臣服於“孝”字上。說起來,方其瑞算是她在封建社會最能反抗的人,卻還是改不了骨子裏的教條。


    可能那些桀驁不馴,那些風流灑脫,那些離經叛道,都是前半生的演習場而已。他讀了那麽多聖賢書,作出那樣迎合當權者的文章,又怎麽會覺得“人人生而平等”是正經道理?


    何家賢想了想,卻怪不得他。他選擇什麽樣的路,那她就跟著接受什麽樣的結果。


    她其實不是厭惡方其瑞讀書,而是討厭梅姨娘對他的操縱,而他,也強迫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情,甘之如飴接受了這種控製。


    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何家賢忍不住心疼方其瑞。同時,也心疼那些天底下明明有自己的想法,卻因為“孝字”,不得不違背心願,背道而馳的人。


    陳氏被方老爺當眾打了以後,就不大愛出門,家裏出了周氏管的廚房還算井井有條,許多事情已經一團亂糟。


    方老爺理不順,便命沈姨娘管一部分,梅姨娘管一部分。


    沈姨娘管著內宅裏的迎來送往。


    梅姨娘管著下人仆役。


    發放月例等閑差,但是事關銀子的權力還在陳氏手中。


    林姨娘懷著身孕,落了個清閑,倒是很喜歡到何家賢這裏來坐坐,看看小然然憨態可掬。


    這一日坐了半天,待回去後,就發生了一件大事——她的隨侍丫頭采芳居然趁她不在的時候,邀了姘頭大白天的在房裏廝混,被過來送茶的宋媽媽逮個正著。


    采芳自然大喊冤枉:“奴婢是被人下了藥,一覺醒來這個男人就睡在我床上了……”


    梅姨娘主審這個案子,自然是不留情麵,這樣丟人現眼,傳出去連方家的名聲都要被連累的:“這麽說,你不認識他?可他已經招認,他可是認得你。”


    梅姨娘一聽人稟報,並且拿在當場,就立刻帶人過來,將男女分開審問。


    果然,采芳一聽男的已經招認,渾身冷汗淋漓,大感絕望,不住的道:“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是林姨娘,肯定是她,她不滿奴婢總是看著她管著她……”采芳大叫起來。


    “這麽說,你該罪加一等才是。你一個下人,管著姨娘了還不許姨娘不滿?”梅姨娘精準的把握信息。


    采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更加不忿,卻再不敢說什麽,怕多說多錯。


    “老爺不在,夫人不管事,林姨娘懷著身孕別嚇著她,這事兒我這邊就了了。”梅姨娘笑著問采芳:“你是在這裏就說呢,還是等送到州府衙門上了大刑才說呢。”


    “他……他真的都說了?”采芳哆嗦著問。


    “自然,第一次是什麽時候,怎麽認識的,還有,你慫恿林姨娘偷老爺的小賬本兒……”梅姨娘拉長音調,采芳在她的漫不經心中潰不成軍。


    “他怎麽能什麽都說,這個天煞的壞心腸……”采芳咆哮著哭喊:“奴婢是冤枉的呀,奴婢的確與她有私,可是今日的確不是奴婢約他來的呀。奴婢大白天的,哪裏有那個膽子!梅姨娘,奴婢冤枉啊……”


    她既然已經承認與那人有私,自然就談不上什麽冤枉不冤枉的了。


    梅姨娘笑笑,將參與的人都下了禁口令,又將采芳和那男子關押於一處秘密的地方,方老爺回來,悄悄稟告。


    不知道如何處理,整個方府再也看不到采芳的身影了,這事情也沒有人提起。采芳像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一般。


    陳氏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她沒想到梅姨娘的勢力居然如此之大,大到她處理一件事情,居然一點兒風聲都不露。


    可是她怒也沒辦法,她在方老爺麵前提起此事時,方老爺卻揚起眉毛“哦”了一聲:“有這事兒?采芳是誰?”


    陳氏敗下陣來,愈發不甘。


    她想把所有的權力拿回來。可是方老爺不發話,她沒辦法。


    她的威嚴,全都在那次忍不住掌摑了何家賢之後,掉得一敗塗地。


    下人們是怎麽議論她的,她早已經聽得不想再聽。


    何家賢稟了方老爺,方其瑞潛心讀書,她必須陪著,實在沒有空去晨昏定省。


    方老爺允了——婆婆那樣子打了兒媳,還在人前作出一副婆媳和諧的樣子已然很不容易,再逼她笑臉迎人,那豈不是把右臉又伸過去?


    何家賢的秉性他知道,是有個性自尊心強的人。


    方老爺不是那種冥頑不寧,迂腐教條的家長。相反,因為常年在生意場上沉浮,他比誰都懂得什麽叫圓滑變通,什麽叫設身處地的為人著想。


    更重要的是,方其瑞願意讀書,比什麽都重要。


    金娘子發覺,自己安排的人手,漸漸得不動神色的全都被換掉,她急了。


    陳氏也急。


    叫了周氏過來,周氏隻推脫她肚子大了,行動不方便,匆匆坐了一坐,話都不願意多說,隻道:“這是父親的安排,如今我也自身難保。”


    她這話就虛偽了。據陳氏打探的可靠消息,周氏在廚房隻手遮天。


    權力四分之後,誰也無法掣肘誰。


    架不住黃缺的央求,方其瑞中間抽空去了一趟京城,接了何家慧回來。


    何儒年意誌消沉,成日裏靠喝酒度日,徐氏勸不得,春嬌說不得,何家人心浮躁,戰戰兢兢。


    陳氏聽說方其瑞要去京城,托他帶東西去給方玉露。


    方玉露自從去參選後,一直在待選中,客居在王府,循規蹈矩,進退得體,低調自謙,倒是沒起什麽風波。


    隻是方玉珠在路上治好了疹子,卻也沒回來,反倒是去了京城散心,陳氏心裏一直惴惴不安,順道讓方其瑞去打聽一下。


    雖說有些嫌隙,但是到底方玉露並沒有得罪過,方其瑞也是盡心盡力,隻說在晚上睡在王府,白日裏進宮與其他選女一起訓練禮儀起居,有些苦累,但是能忍。


    陳氏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又問方玉珠的蹤跡。方其瑞卻不得而知。


    何家慧被悄悄接回來後沒有回何家,她從被送走之時,何儒年已經滿城放言,她被何家除名了。


    徐氏瞞著何儒年做主,將她許給黃缺,兩個人就在那茅屋成親了,住在燕州城郊。隻有方其瑞和何家賢等觀禮。


    春嬌向何儒年高密,何儒年冷笑:“她已經不是何家的人,生死榮辱,與我何幹?”


    春嬌忿忿不平,隻好撇撇嘴作罷。


    約莫又等了半個月,便有旨意下來,說是已經指給了雲州太守潘棟為續弦。陳氏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隻差沒有滿燕州城嚷嚷。滿府上下布置起來,要迎接太守夫人。


    方老爺得知此事後卻並不如陳氏一般高興。


    那日方玉露進京後,陳氏就告知他,方玉珠因路上染病,耽誤行程,情急之下,她隻能讓方玉露代替方玉珠入選,卻不敢欺君罔上,便又托州府大人加急上了一道折子,說方玉珠有退婚隱情,他一時不察,怕影響天家聲譽,臨時補上方大人之侄女方玉露。


    到了方玉煙手中,卻又托了人,將方玉珠之類的言論全部刪掉,呈在禮部尚書案頭上的,就成了本來上報的就是方大人的侄女方玉露。


    一切順理成章,誰也挑不出個錯來。


    “玉露被賜了這樣一門姻親,我自然是高興的。”方老爺嘴上這麽說,臉上卻很憂慮:“如此,該如何向玉珠交待,她日後若是嫁得不如玉露,我又該怎麽麵對二弟?他遠在西北,我這邊卻沒能看顧好他的妻子兒女……”


    陳氏本來喜氣洋洋的臉因為方老爺提到二房一家而冷了下來,她見方老爺臉上的擔憂不是裝的,是真的憂心忡忡,便耷拉著臉:“老爺是覺得,咱們玉露不配擁有這樣的好婚事?隻要玉珠配?”


    “論理是這個理。咱們商家本就沒有賜婚的資格,若不是借了二弟的名頭……禮部不追究也能蒙混過關,可若是真追究起來……也是冒著很大的風險的……”方老爺思慮道。


    “我瞧你就是心疼二房,也不知道心疼你親閨女……”陳氏被他的擔憂壞了興致,起身將他往外推:“既如此,你過去安撫下她二嬸好了……說不定她二嬸見著你來,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方老爺聽她說出這樣的渾話來,氣得舉起手,片刻後放下:“為老不尊!”


    陳氏說完也發覺自己話過頭了,想收回卻也來不及,發覺方老爺又想打自己,將臉遞上去:“你打呀,打了正好給她二嬸出氣……去哄她也有個好由頭……”


    “不可理喻!”方老爺怒瞪陳氏一眼:“你還有沒有個當家主母的樣子!”


    “當家主母?我還是方家的當家主母嗎?”陳氏聞言捶胸頓足:“你一個兩個的都叫出來管家,現在家裏一盤散沙,各行其是,誰也不拿我的話當回事……”


    “那是你自己做的孽?不講道理掌摑兒媳,還當著下人的麵,你還沒意識到自己錯了!”方老爺也怒。


    “我錯在哪裏?我身為婆婆,教導媳婦,哪裏錯了?”陳氏怒吼:“你一個兩個的都護著,你當我不知道?你自己缺學識,娶進門一個有學識的,便當祖宗一樣供奉著,我不像你,尊卑不分,婆婆就是婆婆,媳婦就是媳婦,她就是天家公主,進了我方家的門,也該守我方家的規矩……”


    “是嗎?”方老爺怒極反笑:“老三還沒定親呢,你還有機會,弄個公主回來!”


    說完也不在理她的竭斯底裏,徑直背著手走了。


    待出了鶴壽堂的門才冷靜下來,想到陳氏說的“一盤散沙”,倒是有些緊張。


    踱步到園子裏,發覺一園子的花草格外鬱鬱蔥蔥,幾個下人隻穿著薄襖,一個個忙的鼻尖沁出汗珠,這個負責搬放,那個負責修剪,有條不紊。


    發覺方老爺到來,幾個下人急忙行禮,其中一個管事的便道:“梅姨娘說,秋天花朵凋零,樹葉也都落下了,園子裏光禿禿的不好看,叫小的幾個挑一些蔥鬱的盆景先擺放著,給這園子裏添點兒綠色。等春季到了樹發新芽了,再去伺候那些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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