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教給母親處置吧。


    命人去方家傳了信,何家賢當天就回來了。


    方老爺聽說何老夫人因為此事病重,想見一見孫女兒,不得不允,畢竟孝字最大。


    還大包小包得命人送了許多好藥材過來。


    何老夫人見方其瑞同何家賢一起過來的,便勉強笑著點點頭:“好孩子,我那日瞧你的麵相,便知道你是個好的。”她說的那日,是指成親那日。


    何老夫人握著何家賢的手:“如今,隻有你能救一救你妹妹了。”


    何家賢也知道,何家淑自身難保,徐氏病著,何儒年巴不得趕緊把何家慧處置了,唯有自己,是有能力且願意幫手的。


    “如今沒有別的辦法,我這裏有一些銀子,你安排車馬,送你妹妹去京城躲一陣子,這家人姓梅,你去她家……我寫了一封信。等風聲都過去了,再接她回來……”何老夫人一麵說,一麵拿出一封信,一張銀票,上麵有200兩。


    何家賢接過信,將銀票推了回去:“我有錢,祖母別操心了,我會辦好的。”


    何家在外地沒有親戚,隻有離得近的有一個徐家的舅舅,可徐氏病著,根本沒法張羅此事,加上她又怕何儒年,除了病著在床上幹熬,也沒別的法子。


    何老夫人朝著方其瑞望一望:“辛苦你了。”


    何家賢大著肚子,自然沒辦法張羅,唯有方其瑞去辦。


    正說著,何音蘭突然從外麵衝了進來,撲通跪在地上:“母親,家慧不能走啊。”


    她聽說何家賢要來,便一直在門外守著,根本沒回去。


    何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對這個女兒很是絕望:“家慧可是你的親侄女啊……”


    何音蘭不吭聲,半響才抬起頭咬咬牙道:“求母親可憐女兒。”


    “我怎麽可憐你?可憐你什麽?”何老夫人忍著怒氣,伸出手指氣得直哆嗦:“你怕家慧也躲出去,別人會編排她與你丈夫真的私奔了,就非逼著她一個小女娃自己出來承擔責任?你安的什麽心?家慧剛剛十五歲,她才十五歲啊。”


    “顧清讓被人說了,無非就是財產少分些,家慧呢?那可是要命的!”何老夫人說完痛心疾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你……你真的要氣死我呀……”


    何家賢沒想到何音蘭求得是這件事情,瞠目結舌,愣在當場。


    何音蘭撲過來抱住她的腿:“家賢,當初若不是我說媒,把你嫁進方家,你哪裏有今天的好日子。你感恩圖報,勸勸你祖母,啊,你勸勸她,把家慧交出去算了。她要是一跑,你姑父就徹底說不清楚了,老爺也就徹底厭棄了他了啊。”何音蘭哭得鼻涕眼淚橫流。


    何家賢經她提醒才想起來,當初何音蘭說到方家的家產時,那垂涎的嘴臉,對上此刻她的心狠,倒是也相得益彰。


    她差點忘記了,她這個姑姑,本就不是什麽善人。


    因此輕輕將腳拔出來,對著何音蘭道:“姑姑,清者自清。”


    說完不等何音蘭說話,就拔腳往外麵走去。


    上了馬車,吉祥回頭瞧了一瞧,對何家賢小聲道:“姑太太跟在後麵呢。”何家賢瞧著何音蘭撞撞跌跌得步履艱難,像是人很不舒服的樣子,終究於心不忍:“請她上來。”


    方其瑞便下馬車去步行,讓了何音蘭上車。


    待拐了個彎,便碰到梅姨娘的馬車,是往他們來時的方向,兩車交匯。


    方其瑞打了聲招呼,梅姨娘掀了簾子與何家賢見禮,何音蘭也淡淡的點了點頭表示打了招呼,梅姨娘卻在瞧見何音蘭時愣了一下,片刻後就神色如常。


    到了何家,根本不等何儒年說什麽,何家賢隻道:“奉了祖母的命,送家慧去京城朋友家裏小住。”


    春嬌一反常態,很是殷勤的跑過來引路:“家慧在這裏,好幾天沒吃飯了,都是我偷偷送的食……”


    何家賢狐疑的看她一眼,她忙攏著手站在一邊作乖巧狀。


    珊瑚一麵把奄奄一息的何家慧抱出來,一麵輕聲跟何家賢耳語:“我瞧著就是春嬌說的那些話,被有心人聽了去,散布得滿城風雨……”


    何家賢自然是點點頭,謠言一出,她就想到了。


    春嬌剛去她那裏要銀子不成,立刻就敗壞何家的名譽,她的嫌疑洗脫不掉。


    隻是現在隻能先處理事情,等完了以後才好追查是誰走漏的風聲。


    畢竟,說是謠言,也不全是。至少何家賢心裏明白,這件事情的真實程度,還是有幾成的。因此沒有一開始接受方其瑞的辦法,下令查探,不然她這樣火急火燎的查人,查到春嬌頭上,到頭來發覺是何家人,隻怕謠言又真了幾分,還會更加厲害得以訛傳訛。


    方其瑞找了車夫許了重金,叮囑了何家賢幾句,立時就往京城護送何家慧去了。


    何音蘭還想攔著,被和氣拉住,動彈不得,隻得不停得哭鬧不休。


    何家賢見她這樣不重視何家人,簡直棄如草芥,怒道:“姑姑若是怕,莫不如叫姑父回來,不就清白了。”


    那怎麽行?何家慧跑了,那顧清讓要是回來,豈不是接受了所有的炮火?


    她自然是不幹。可惜她身單力薄,掙紮不了,隻能眼睜睜瞧著何家慧上了馬車。


    何家賢去瞧了徐氏,又告知了何家慧的去向,徐氏倒是難得聽懂了,虛弱的點點頭,摸著何家賢的手,眼角淚不住的流,**了枕頭,卻已經艱難的說話都不清晰了。


    “娘,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這個家,就真的讓給春嬌了。”何家賢在她耳邊耳語:“可要爭氣些,馬上就能抱外孫了。”


    徐氏聽見“外孫”兒子眸子一亮,倒是散發出幾分生的光彩來。


    何家賢知道韓大夫醫術精湛,倒是不怎麽擔心,吩咐了幾句,就趕緊回方家——她還要想想,如何跟方老爺匯報,方其瑞的行蹤。


    此去京城來回也要四五天呢。


    何家賢回到屋裏,才覺得精疲力盡,歪在矮榻上,沉沉得睡著了。


    待醒來時,已經掌燈了,吉祥問她可要用膳,吩咐廚房溫熱著了。


    何家賢這才發覺饑腸轆轆,吉祥便過去領飯,帶回來時,一麵伺候何家賢吃,一麵道:“外院吵吵鬧鬧的呢,我聽說老爺在鞭打三少爺。”


    何家賢一驚,筷子掉在地上,忙問道:“怎麽回事?”


    既然是鞭打,那該是闖了很大的禍。


    吉祥幫她把筷子撿起來,叫了紅梅進來去洗,才小聲道:“奴婢提著您的飯盒,不敢耽擱,隻略微聽了一耳朵就立刻回了,二奶奶吃飯要緊。”


    何家賢知道她很是緊張,恰好紅梅進來,便叫她去聽聽。


    紅梅笑笑:“三少爺今日是被金娘子和方大管家從青樓裏拉回來的,三少爺喝醉了,回來就大鬧鶴壽堂,砸了好些東西,恰好碰上老爺回來用飯,撞在槍口上了。”


    這不是什麽秘密,傍晚就聽說了,隻是汀蘭院的規矩是不許出去湊熱鬧,所以大家夥隻是聽聽,沒有去看。


    若是平時,何家賢為了避免落人話柄,定然要去關心一下的。如今她懷著身孕,有了借口,可以堂而皇之避開,免得被殃及魚池。再者,她為了何家的事情焦頭爛額,實在不想再操別人的心。


    懶懶地吃了飯,何家賢又歇著了,紅梅和吉祥收拾了半天,紅梅瞅了個機會留下,期期艾艾的道:“奴婢鬥膽說一句,二奶奶還是應該去看看。”


    何家賢正眯瞪著眼睛閉目養神,聽到此處將眼睛睜開:“為何?我又不怕她了。”


    自從與陳氏撕破臉,兩邊都懶得再虛與委蛇,做些婆慈媳孝的表麵功夫了。


    “不是夫人,是老爺。”紅梅提醒道:“我這鶴壽堂伺候了兩年,老爺是最喜歡兄弟和睦的情形的。”她頓一頓:“若是二爺在,定然會為三少爺求情的。”


    何家賢聽到這裏琢磨出一絲味道,起身梳洗換了衣衫,叫了四個丫鬟婆子護著,免得人多手雜,出了什麽意外。


    到了前院大堂外麵,才發覺除了她,基本上都在。


    方老爺正抽完了鞭子,氣得臉色漲紅,呼哧呼哧得大喘氣,方富在一旁扶著,小聲的勸著。


    方其業上身赤裸,嫩白的背上幾條鮮紅的皮肉翻開來,雖然傷口不深,卻也觸目驚心。


    陳氏在一旁,麵色鐵青,方玉露抽抽搭搭的哭,母女兩個可憐兮兮的。


    周氏和沈姨娘、梅姨娘等都站在一旁圍觀。


    丫鬟婆子下人倒是一個也沒見著,想來是遣散了不許看的。


    方老爺歇夠了,怒道:“不成器的東西!”


    又揮鞭子朝方其業身上打。


    方其業到底年紀小,此刻已經哭了出來,一麵怕一麵求饒:“父親別打了,別打了,疼啊,疼啊。母親,你快求求父親啊。”


    陳氏瞧著方老爺,期期艾艾的不敢開口。她方才求情時,方老爺指著她怒道:“慈母多敗兒,要不是驕縱,業兒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犯了錯不嚴加管教,反而想著法兒貼補他,給他銀子出去花天酒地……他才多大?就學那些不成器的人去青樓……你若是求情,你就替他挨了這鞭子……再給你一紙休書,帶著你的好兒子滾回陳家去吧。”


    陳氏隻聽見“休書”二字,便不敢再勸,隻瑟縮地站在一旁,心疼的無以複加。


    方老爺又死命抽了幾鞭子,累得不行,何家賢忙趁機上去道:“父親還是休息下,三弟年紀還小,能調教得過來的,若是今日您在氣頭上,打壞了身子,可是不值當。”


    方老爺見是她,又挺著個大肚子,少不得要給幾分薄麵,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陳氏見有效,立刻順著何家賢的話道:“老二媳婦說得沒錯,留得青山在,業兒本質上是好的,隻是被那些人帶壞了,若是好好管教,定能教好的。可是身子壞了,那就千金也買不回來了。”她瞧了在一旁冷漠的周氏一眼:“想想宗兒,我可憐的孩子,總不該都……”後麵的話她停住了沒說,方老爺卻是聽懂了。


    氣衝衝地扔了鞭子,往後跌坐在太師椅上,指著方其業:“你……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何家賢見方其業桀驁的昂著頭,被打的時候哭爹喊娘,一旦被放過卻又不識抬舉,不由得有些失望,卻也隻能上前勸道:“三弟,給父親認個錯,少受些皮肉之苦,大丈夫能伸能縮……今日先保存實力,才能圖後日。”


    方其業本是不受勸的,方老爺動手之前,陳氏苦口婆心勸了他許久叫他認錯磕頭,他都堅持不認。


    此刻聽了何家賢的話,倒是頗受幾分觸動。


    何家賢見他麵色有所鬆動,頭也抬的沒有那麽高了,急忙又接著道:“若是你今日冥頑不寧,被父親打壞了,那他日你想證明父親今日打你打錯了,都沒有機會,因為你隻能在床上躺著了。”


    “你現在委曲求全,不是向誰低頭,而是為了有朝一日,揚眉吐氣,證明你是對的,你是可造之材,而不是他口中所說的混賬……”何家賢越說聲音越壓越低,直到隻有方其業一個人聽見:“難道你想從此以後,在方家上下這麽多人的口中,都是混賬敗家子兒麽?”


    我不想。方其業在心裏默默地說。


    片刻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朝著方老爺磕了一個頭:“今日就算是孩兒錯了,可孩兒不是混賬,也不是敗家子兒,父親且等著我證明吧。”


    方老爺聽見這話好歹算有些擔當,坐在太師椅上無奈的揮揮手。


    陳氏如蒙大赦,急忙命人扶了方其業下去上藥休息,又上前去安慰方老爺,被方老爺一把推開:“別管我,管好你自己的兒子。”


    又對著何家賢招手,叫她上去:“你很好,知道體恤兄弟。”說完冷冷地瞧了一眼周氏。


    周氏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後退兩步,方老爺卻不依不饒,對著陳氏道:“你若是管不好家,就讓老二媳婦管,別成天一個兩個的給我找事。”


    陳氏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臉就發白了:“老爺,這是說的什麽話?妾身哪裏失職了?”


    方老爺朝著周氏一指:“你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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