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賢看著馮姨娘和方玉靜的反應,看著她們驚惶不安的模樣,心裏的那種恐懼連她都能感受得到,暗道方玉婷真是一條藏著獠牙的毒蛇!


    好在服侍的丫鬟發現的及時,大聲呼救,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才趕過來將方玉靜放下,撿回了一條命。


    方老爺聽後勃然大怒,可陳氏此事處理得當,甚至對方玉婷是疾言厲色,他不好說什麽。卻也不能把嫁去侯府的女兒再叫回來處罰,隻能將怒氣隨便撒。


    陳氏勸道:“此事也怪不得二姑奶奶,老爺細想,二姑奶奶隻是隨口一提,並沒有說一定要成。五丫頭未免膽子也太小了些。她姨娘不也是這一個樣子麽?”


    方老爺聽後覺得很有道理,便將無處可撒的怒火撒到方玉靜母女頭上:“不中用的東西,不過是說說罷了,就嚇成這個樣子,哪裏還有我方家姑娘的膽識?”


    方玉靜躺在床上,眼淚婆娑,她以前是個不知道何為懼怕的人,如今卻如一隻小白兔一般,驚鴻不安,睡夢中都要驚醒。


    何家賢握著她的手:“父親說的沒錯,你以前的膽量都到哪裏去了?”


    方玉靜閉著眼睛:“二嫂錯了,我哪裏有什麽膽量?因著姨娘懦弱的性子,我也是懦弱的。我大概跟你講過,小時候被欺負,都是三姐幫我出頭。後來我瞧著三姐天不怕地不怕,很是霸道,才敢跟著她放肆些,大家就以為我也膽大。”


    她大概是此番一死,沒什麽顧忌了,將所思所想一股腦兒的和盤托出:“後來三姐的遭遇你也看見了,她在方府橫行霸道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在婚事上麵,還是跌了許多跟頭,且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你知道嗎?她的孩子,是父親命人打掉的。”方玉靜說著眼淚流下來,擦了擦才道:“她那麽漂亮,那麽耀眼,像一顆明珠。可是臨到頭來,卻得不到親人的一絲憐惜。我那時候就想,若是沒有王妃來搭救三姐,我要是三姐,隻能死了解脫!”


    何家賢這才看見這個外表粗獷彪悍的姑娘,內裏卻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我下毒害了方玉婷的孩子,就沒想過他們會放過我,最好讓我頭發一絞,去廟裏當姑子去。”方玉靜苦笑著:“可惜連這他們都不肯成全我,要在父親麵前做假好人。那不要緊,我就在自己院子裏當姑子,誰也吵不著我,管不著我……”


    “可他們,欺人太甚!”方玉靜說著說著又哭起來,抽抽搭搭的。她這段時間消瘦了很多,臉色蠟黃的不施脂粉,一臉病容,哭起來越發顯得可憐。


    何家賢不知道如何說些安慰的話,她甚至覺得所有的安慰都如此蒼白無力,根本沒有辦法去說服方玉靜她所認知的世界,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方玉煙的遭遇令人唏噓,方玉靜自己,又何嚐不是?方玉煙於她,是一棵大樹,一粒定心丸,是一種信仰。


    當這種信仰以她始料未及的方式崩塌,她的價值觀自然也就跟著塌了。


    “姨娘說,我隻要安安靜靜忍氣吞聲,過了這陣子,到時候隨便給我找個人家一嫁,也算解脫了。沒想到他們真的就挑婚事下手!”方玉靜強自忍著眼淚:“三姐是這樣,我也是這樣。三姐那麽強悍的人都敗下陣來,我定然更是失敗。與其像三姐那樣受辱,還不如我死在前頭……”


    何家賢這才明白方玉靜的症結所在,她是覺得所有女兒的婚事都逃不過,她也不能例外,因此便想不開。


    “你三姐,那是……”何家賢想了想才道:“她是一步踏錯,是不該被容忍的。你沒有做過那些事……”


    “不,二嫂,你不明白。三姐不是自己走錯,是旁人逼她錯的。如今那人恨極了我,也一定會逼我做,你瞧,這不就來了……”方玉靜認真道:“她淨想著害人,不把我們都害得和她一樣慘,她是不會罷休的!”


    “她慘?”說的是方玉婷嗎?何家賢有些難以置信。“你說的是誰?”


    “方玉婷!還能有誰?”方玉靜理所應當的回答:“她生下來就克死了她姨娘,父親就不喜歡她。後來夫人養著她,有一次跟我們笑著,說就是她最聽話,像一條哈巴狗,隻知道搖尾巴,聽說她氣得三天沒吃飯。”


    “可她不就是嗎?成天拍夫人的馬屁,一點兒自尊心都沒有。為了一隻銀釵子,那能值得幾個錢,就跟一個丫鬟大打出手,臉都被抓花了,又被夫人罵了一頓。”


    “我們都有姨娘疼著,就她沒有,她就覺得她最慘,我們都該讓著她,可是我們都比她小,自然不願意想讓,她就到處欺負人,從小看著我姨娘懦弱,就偏愛欺負我,抓我的辮子,扇我的耳光。後來三姐把她揍了一頓,又在臘月寒冬裏,把她扔下水池,狠狠凍得她病了半個月,她才不敢再欺負我……”


    方玉靜絮絮叨叨的說了這些年的恩怨糾葛,聽得何家賢一陣唏噓,方玉靜又放出一個重磅炸彈:“聽說她姨娘以前就跟夫人有過節,所以盡管她百般討好夫人,夫人也不喜歡她,說話都是很厭惡的很嫌棄的。”


    “約莫是我八歲的時候,有一次在花園子裏摘花呢,瞧見她攔著夫人在園子裏說話,夫人愣了半天,她就大聲問夫人,好像是問她姨娘是不是夫人害死的,我記不清楚了。夫人就突然臉色一變,一腳把她踢了好遠,踢得吐血了。”方玉靜回憶著:“那時候我們都小,不記事,大概是這個。後來長大了,夫人態度好了許多,大家也都和和氣氣的,可是這一幕我卻永遠不能忘。她這個人,又可憐,又討厭,心腸又壞!”


    何家賢愈發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抓著方玉靜:“這事你沒跟別人說罷。”


    “有什麽好說的,那時候她就不敢欺負我了,我回頭就忘記了。今日跟你牢騷想起來隨口一說罷了。”方玉靜似乎根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何家賢卻上了心。


    方玉靜見她沉思,道:“二嫂回去吧,說了這些話,我也累了。”


    何家賢叮囑道:“可不許再胡亂尋死!”


    “……”方玉靜沒有說話,隻閉上眼睛,安靜了下來。


    何家賢無法,隻能關上門退出去,待問明馮姨娘也醒過來了,才提腳往外走去,迎麵就碰上許久不出門的梅姨娘,剛從馮姨娘的房間出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梅姨娘指指她的肚子:“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何家賢不知道她突然說這麽一句是什麽意思,想到方玉靜的遭遇,便道:“生在這樣的人家,說不準呢。”


    梅姨娘嘴角一揚:“放心吧,沒事的。”


    何家賢納悶,還沒發問,梅姨娘已經沒多說話,轉身走了。


    待走到花園子裏,沈姨娘正帶著方其凱往這邊走,瞧見何家賢笑著說道:“正要去看馮姨娘和五小姐,二奶奶已經回來了呀……”


    何家賢見她態度和善,善意的衝她笑笑。平素沒事時,大家都躲著馮姨娘和方玉靜,生怕陳世不高興。可如今一個兩個的都有事,卻又還要礙於情麵走個過場,免得被人說是人情淡薄,方家大宅裏生活的女人們啊,真是累。


    此事過了半個月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方老爺突然召集全家人一起吃飯。


    何家賢聽到這個消息,本能不想去,卻被告知“必須參加”,若不是有事,那才真見鬼了。何家賢調整了一下心情,赴死一般跟著方其瑞過去。卻見一向沒有資格參加的幾位姨娘,也都在飯桌上,還有二房一家人。


    平素嚴肅活潑的飯桌上,今日卻都陰沉著臉,方老爺一口接一口喝悶酒,方其業坐在他邊上,不複往日的殷勤與笑容,低著頭,不吃飯也不吃菜,一言不發。


    其餘人也就都低著頭,隻夾著眼前那一盤菜,生怕方老爺的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


    何家賢四處望了幾望後,方其瑞一扯她:“沒你的事,趕緊吃飯,別說話別摻和。”何家賢立刻聽話的悶聲作鴕鳥狀。


    一陣沉悶壓抑的氣氛過後,方老爺被酒嗆到,忍不住劇烈“咳咳咳”起來,陳氏就起身給方老爺捋背,被他一掌推開。


    “慈母多敗兒啊……”方老爺忍耐了許久的怒火終於到了嘴邊:“你……你……”指著的手哆哆嗦嗦。


    陳氏也不複往日的淩厲,隻萬分愧疚的又湊近來給方老爺捋背:“都是妾身的錯……老爺息怒,可要保重身體啊……”


    “你自然是有錯,你教的好兒子,瞧瞧……你還有臉吃飯!”方老爺見方其業正夾著一筷子肘子,突然一把掌就扇在方其業臉上,白嫩的臉上頓時紅了一大片。肘子和筷子也立時掉在地上。


    現場所有人立刻又將身子往下藏了一下。


    方其業眼裏泛起淚珠,有些手足無措的瞧著陳氏,滿是哀求,何家賢這才從這個故作老成的少年身上,看到一抹孩子的影子。


    他到底還隻是個孩子啊。


    “老爺,其業年紀還好,犯錯再所難免,您打他罵他,都任由您,隻是您別氣壞了身子。”陳氏心疼兒子,趕緊勸道:“其業,還不快給你爹跪下認錯!”


    何家賢看樣子,大概事情陳氏、方老爺和方其業都是知道的。想想方其瑞方才的提醒,能夠篤定不關她的事,那方其瑞大約心裏也是有底的。


    隻是現在這氣氛,實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何家賢隻能跟大家一樣,揣著糊塗裝明白,一味充當人肉背景,泥胎木偶一般將筷子握在手裏,再不敢夾菜。


    方其業此時已經跪下,連著磕了三個響頭,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話才能平息方老爺的怒火,方老爺便又是一腳朝他踢去:“孽障!早知道就該讓你去坐大牢算了!”


    方其業一聽這話,立時跪著往前爬了兩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說:“兒子不想坐牢啊,兒子該死,求父親救救兒子……救救兒子……”又一麵磕頭認罪。


    方老爺聽了,眼眶裏瑩然有淚,不知道是氣得,還是被剛才的酒嗆的。他深吸一口氣,將酒杯放下,才正色道:“家裏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大家幫忙了。”


    何家賢這才知道,方其業還是沒有聽方老爺的話,去做了那批米糧的生意。他打的算盤是好的,花了近十萬兩銀子的本錢和運輸費人工費,囤了二十萬石米糧,本來想著天大旱,能夠翻翻至少掙夠十萬兩的,誰知道剛一拿出來,就被官兵團團圍住。在饑荒年間,囤積米糧,高價賣出是重罪。方其業一下子傻了眼了。


    方老爺一直被蒙在鼓裏,聽到消息立時趕往州府,不知道怎麽談的,隻說這些米糧是方家準備用來救濟災民的。


    州府老爺倒是接納了這個說法,又道:“山東和甘肅聽說餓死了幾萬人了,如今方老板有這麽多米糧,何不湊夠50萬石,咱們就借燕州城的名義,送到那邊去賑災,按理,夠50萬石了,就能請旨讓官兵護送了,到時候,聖上還會嘉獎於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方老爺就算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州府老爺借著拿了他這個把柄,給自己掙業績呢。說起來也是一舉兩得,方老爺得聲譽,州府老爺得政績。又保住了方其業,不過是多出一些銀子。


    “隻是如今,米糧都集中在江南一帶,價格也高了許多,我算了一下,要湊夠剩下的30萬石,除了鋪子裏所有能周轉的銀子,還差將近15萬兩……”方老爺講完事情的經過,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隻能大家想想辦法湊一湊,總不能真的讓老三去坐牢罷。”


    現場一片寂靜。


    許久之後,梅姨娘才率先說道:“我手中這些年積蓄,加上老爺平日裏送的那些首飾典當了,算來算去也就3萬兩,再多我也拿不出來,老爺要用隻管拿去用罷。”


    馮姨娘便慚愧的低著頭:“我如今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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