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賢懂了。


    這一懂越發覺得悲哀。


    “林姨娘這些年沒有身孕,不是不能生。府裏都傳,是夫人不許她生。”吉祥苦笑:“身為奴婢,就是這樣命苦……”


    “可憐了林姨娘終生無靠了。”吉祥忍不住感慨:“不知道到時候奴婢是個什麽命呢。”


    “你放心,我必不會讓你給人做小,誰都不行。”何家賢急忙握住她的手:“我到這府裏,茫然四顧,無依無靠,身如浮萍。若非你及時相幫,我哪能有今日的立足之處,隻怕還縮頭縮腦,連門都不敢出,處處被人輕賤呢……”


    “二奶奶千萬別這麽說,這是奴婢的本分。”吉祥笑著道:“奴婢自己也不願意給人做小。小時候在那花樓裏,見過的男人不知道多少,沒一個是不花心不風流的。像二奶奶剛才說的那個‘責任心’,奴婢反正是沒見到過。”


    “可惜大部分人都不像奴婢這樣想。她們窮怕了,覺得隻要能吃飽穿暖,給有錢人做小,比給窮人做正室要好多了。”吉祥說著有些感慨:“大部分姑娘都不是像雪梨那麽聰明的,也不像奴婢那樣,生長在煙花之地,知道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什麽下賤品行……”


    “她們給人做丫頭,隻瞧著主子穿金戴銀,燕翅鮑肚,便覺得什麽好都不如銀子好。可是奴婢覺得,下人也是人,花樓裏為了銀子被人踐踏的女子還少嗎?奴婢還是想先堂堂正正做個人,再想吃飽穿暖的事情,隻要有手有腳,什麽不能掙?奴婢不想再被人呼和喝去,隨意踐踏……”


    “若是那樣,奴婢寧願終生不嫁,伺候二奶奶。至少二奶奶會先把奴婢當個人看。”吉祥想得深遠。


    何家賢悵然:“依你的心願。你願意嫁,我給你備嫁妝;你若不願意,我必待你親如姐妹,相伴終生。”


    “謝二奶奶。”吉祥跪下磕頭。


    “快起來,折煞我了。”何家賢彎腰去扶,起身時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站不起來。


    “瞧我,這幾天沒睡好。”何家賢自嘲的笑笑,吉祥忙起身扶她坐在矮榻上:“二奶奶,其實奴婢覺得,二爺說的沒錯。您在護著身邊人,護著雪梨,她犯錯在先。若是不懲罰,人家都隻當汀蘭院沒有規矩……”


    “我知道他對,可是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讓我覺得寒心……”何家賢剛接受了吉祥的“推心置腹”,忍不住也把心事向她吐露:“他絲毫沒顧忌到我對雪梨的感情……”


    吉祥沒有說話。她照顧何家賢這麽久,早就發現她的主子,對待女人,是感情至上的。汀蘭院的丫頭,她從來沒有呼三喝四,打過罵過;她就連發布命令時,也是和聲細語,目光直視,讓人覺得是平等的,是被尊重的;誰有難處了,說一聲就能借到銀子,再從每個月的月例裏麵扣;誰生病了,輪換著休息,其他人頂上都是毫無怨言。


    不說別的,光說雪梨與和氣的事,若是換在別的院子,早不知道被拆散過多少次,生怕被人知道主子管教不嚴,出了這樣的醜事……唯獨二奶奶,見識兩情相悅,隻想著成全,處處幫忙。


    這樣的主子,為她赴湯蹈火,也是心甘情願。


    給何家賢喝了一口茶,吉祥又拿來靠枕讓她歪著,才道:“二奶奶感覺好些了嗎,要不要奴婢去請大夫?”


    “不必了。”何家賢歪了一會兒舒服多了:“說了太久的話,有些累,我睡一會兒先。”


    吉祥便依言坐到門口,瞧著何家賢閉上眼睛,不多時就睡著了。


    她也靠著一點一點的打著盹兒。這幾日二奶奶晚上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睡在門口擱出來的小床上,也時常被影響,這會兒困極。


    不知道打盹了多久,天漸漸黑下來,身上越來越冷,吉祥起身攏了攏炭盆,明顯感覺有人靠近,她機警的抬頭,急忙開口行禮:“二爺……”


    方其瑞衝她作了一個“噓”的手勢,站在門口往裏瞧了會兒,才問道:“二奶奶怎麽睡在那裏?”


    “玉煙小姐過來跟二奶奶說了會兒話,二奶奶有些乏了。她這幾日夜裏都睡不好。”吉祥解釋:“二爺還是回來住吧,二奶奶知道錯了……”


    “別告訴她我來過。”方其瑞搖搖頭:“她心太軟,遲早要吃虧,讓她長點記性,是為她好。”


    吉祥知道方其瑞是好意,倒是深以為然,點點頭不吭聲,瞧著方其瑞又轉身走了。


    “哎,明明互相掛念,偏要在這種事情上賭氣。”吉祥有些感慨:“怎麽一個兩個的都跟小孩子一樣。”又起身去給何家賢蓋蓋被子。


    翌日吃早飯的時候,何家賢喝了一口小米粥,又覺得頭暈眼花,胃裏翻騰,忍不住在桌上就幹嘔起來。


    吉祥給她捋背,叫人倒水。


    來的卻是春杏:“夢梨姐姐照顧雪梨姐姐呢,沒人應,奴婢就來了。”汀蘭院自打雪梨被打,便缺一個一等丫頭的閑,何家賢忙著賭氣,也沒管,倒是別的人都默認將夢梨頂上去。


    她瞧著何家賢臉色蠟黃,總是幹嘔,一副食物不振的模樣:“二奶奶是不是有了……”


    何家賢一驚,心裏五味陳雜,聽春杏繼續說道:“我娘懷小弟弟時,就是二奶奶這副模樣……不,她嘔的可比二奶奶嚴重多了,連苦膽水都嘔出來了……”


    吉祥麵上一喜,起身就往外跑:“我去叫二爺……”多麽好的讓人冰釋前嫌的機會!二爺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來看二奶奶了。


    “……去請大夫!”何家賢叫住吉祥,叮囑他:“先別讓二爺知道。”


    吉祥見她到了這種時候還如此倔強,有些無奈,就聽何家賢道:“免得空歡喜一場,還覺得我故意找借口叫他呢。”


    這兩人!吉祥無奈的搖搖頭,死要麵子活受罪。


    不多時,大夫便過來,把了脈臉上頓時喜笑顏開:“恭喜二奶奶,二奶奶這是有喜了……”何家賢開心的不得了,這才記起本月葵水還沒來,超過的日子恰好就是跟方其瑞冷戰的時間,連在一起快十天了,她最近滿腹心事,根本就沒留意。


    給了大夫豐厚的診金,汀蘭院上上下下都開心起來,連雪梨也掙紮著從病床上爬起來,到正屋恭賀何家賢。


    消息傳出去不過一盞茶功夫,方其瑞已經滿臉冰霜的衝進來,下人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誰帶頭往門口退去,頃刻間就如潮水般退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何家賢一人。


    “真的……”方其瑞一說話,冰渣子就從嘴邊上往下落。


    何家賢似嬌似嗔瞟他一眼,低頭不語。


    這一眼在方其瑞看來,就是默認了。將馬鞭一扔,大跨步走過來一把抱起何家賢:“這麽說,我真的要當爹了!哈哈哈哈哈!”


    成親這麽久以來,何家賢從未見過方其瑞這般狂野的笑過,也忍不住笑了:“快放我下來,本來頭就暈,一轉就更暈了。”


    方其瑞急忙放開她:“要吃什麽?要喝什麽?這個月銀子還夠用嗎?我把鋪子裏的銀子提一些過來……”


    “別……你要留著進貨啊,不是說春裳賣得挺好嗎?”何家賢急忙製止。為了這一門生意,汀蘭院近來的開支的確是節約到了最少。


    “生意在於來日方長,銀子少就少做些……你要緊。”方其瑞將臉貼在她肚子上:“我瞧瞧他動沒動……”


    “真是,還是平的,能看出來什麽?”何家賢打一下他:“你臉太冰了,冷得很……”


    “我一聽消息就從鋪子裏快馬加鞭趕回來……”方其瑞笑嘻嘻的將手故意伸到她咯吱窩下:“給你相公暖一暖,凍死我了。”


    似乎兩個人從無嫌隙。


    很快,何家賢懷了身孕的消息傳遍方府的每個角落。


    與她懷孕一同傳遍方家的,是張玉環跟陳氏抗議有幾個丫鬟背地裏說她壞話,陳氏懶怠敷衍的笑話。


    當初方玉煙痛打張玉環,臨走時撂下狠話,不少丫鬟已經學得繪聲繪色,氣的張玉環牙都咬碎了。結果雪梨作為丫鬟扇了她的巴掌,最後卻從輕處罰,又讓不少下人私底下猜測陳氏也不喜歡她,想要拉攏三小姐,表明立場了。張玉環聽後立刻去跟陳氏告狀,趁機說要好好管教一下下人,陳氏卻不痛不癢的叫她早些回張家,姨媽惦記呢。


    張玉環鬧了個大笑話,灰溜溜的收拾包袱走了。


    金娘子一麵幫陳氏遞去年府裏最近2個月的賬本,一麵問道:“表小姐回去了,那二奶奶那邊怎麽辦?”


    “能怎麽辦呢?”陳氏深深歎一口氣:“她倒是好本事。”


    翻了一頁,感覺心裏堵得慌,看不下去,將賬本一合:“玉環又蠢又笨,實在指望不上。老二媳婦又懷了孕,老爺不知道怎麽高興呢。再怎麽說,也不能打著不孕的幌子往她屋裏塞人了。算了,先這麽著吧,由她養著,省得咱們手伸得太長,讓老爺不歡喜我。”


    金娘子歎道:“夫人就是太顧忌老爺的心情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顧念我,我多少要顧念他的。”陳氏不住的歎氣:“說起來,不怪老爺高興,怪隻怪老大媳婦不爭氣啊!這麽多年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金娘子也跟著感慨了一番,出主意道:“到底是她占了先,如今木已成舟,再叫個有經驗的媽媽過去伺候?”


    “算啦。”陳氏心裏是明白的:“咱們這段時間做的這些事,是個傻子也看明白了,何況她也不傻。若是以前,還有可能。你瞧最近這幾次,一次兩次的頂撞我,一點兒孝道也不講,哪裏還有以前賢良淑德的模樣?再說,自打有了紋桃下毒的事情,老二把汀蘭院管的多嚴?跟咱們院子裏的人,話都不多說一句,有什麽不高興就去老爺那裏直接告狀,我哪裏還得罪的起哦。咱們不必送個把柄去給她,到時候,沒有事也惹出一身騷。”


    金娘子見陳氏說的有理,笑著道:“還是夫人深謀遠慮。隻是說起來也奇怪,平素咱們也沒做多出格的事情,二奶奶卻像是跟咱們有深仇大恨一般。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了,就說表小姐,天下間哪個男人不納妾,偏她反應那麽激烈,直接連老爺夫人的臉麵都不顧了!”


    “許是新婚夫妻,還膩歪著呢。”陳氏有些頭疼:“我也說不準。”


    金娘子就靠近了道:“真不害臊!不過倒是有一事要稟告夫人的。”她湊近陳氏的耳朵:“咱們院子裏的三等丫鬟臘梅,倒是與吉祥走得很近。”


    臘梅?陳氏全無印象:“吃裏扒外?”


    “那倒是不至於。”金娘子笑著道:“不過是撞見她二人說話,老奴留心過幾次,都是拉家常,聊天而已,並無什麽可疑。”


    陳氏笑笑:“那先留著,有用得著的地方再說罷。”


    聊了一陣,倒是心情好了許多,陳氏重新翻開賬本,倒是笑了:“汀蘭院最近怎麽這樣省?”


    “聽說二爺倒了一批春裳在賣,說是去年的款,便宜處理,買的人還不少。”金娘子小聲道。


    “小本買賣,看把他能的。”陳氏想到方其業經手就是幾萬兩銀子的生意,不由得得意的抿起嘴笑了:“到時候等我兒子把十萬兩雪花銀賺到手了,到時候有了他這幾十兩上百兩銀子生意的襯托,反倒是越發顯得我兒能耐。”


    陳氏喝了一口茶:“二房小姐的婚事怎麽樣了?”


    “說是兩邊都還挺滿意,下了小定了。”金娘子趕緊匯報。陳氏挺開心:“二夫人聰明,吃過沒錢的苦啊。聽說咱們家本來與馮家就有生意來往,到時候親上加親,倒是一樁大喜事,你得空準備一下添箱的禮吧,跟二小姐和三小姐差不多就行。”


    金娘子忙答應了,又道:“老爺已經給汀蘭院那邊送了禮物過去了,咱們要不要……”


    “哦,既然如此,就去準備一份賀一賀。想來她是不大願意見我的,不過我是長輩,由不得她的性子。”陳氏揉揉額頭:“這孩子脾氣有些強啊,到底還是被老二帶壞了。是我期望太高,指望家裏人都和和美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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