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最近才算與方其瑞圓房了,何家賢頭上盡是黑線,點頭應是。


    陳氏見她態度含糊,不知道是害羞還是不在乎,便撚著桌上一顆不知道何時放置的珍珠,笑著道:“不怪我們做父母的操心,你們年輕人貪玩,與子嗣上沒個輕重,這是有的……”說了許久,話音才一轉:“……都是女人,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年紀太小,生養了難免虧了身子。我瞧著紋桃是伺候老二的老人兒了,莫不如挑個時間給她開了臉,也好生養……”


    何家賢被“紋桃”二字嚇了一大跳,回過神就見陳氏目光莫測,卻笑意盈盈的瞧著她吃驚的神情,似乎意料之中:“老二媳婦,你別怪我心急,咱們家家大業大的,你瞧著你大哥身子又不中用,大概是子嗣上無望了。老爺的意思,還是想早日定下來,若真是得了長子,到時候養在你膝下,跟親生的一樣的……”


    定下來什麽?是定下來誰是第三代方氏家產傳承人嗎?何家賢腦袋一時轉不過彎,隻懵懵得瞧著陳氏。出門前徐氏曾私心跟她叮囑過,說她年紀還小,身子骨還未長全,不要著急懷孕,到時候生孩子可是一趟鬼門關。


    後來進門方其瑞並沒有動她,她也就沒想這個事情。


    再後來兩個人圓房,她身子熱虧,大夫說本身就不容易受孕,更加拋諸腦後。


    沒想到陳氏突然提了這麽一茬,說的又是實情,她無法允諾馬上會懷孕生子,隻能咧諾著:“我和二爺會努力的……”


    陳氏嘴角抿著笑:“都四個多月了,我和老爺都等不及了。”她歎一口氣:“也罷,既然你不情願,我也能體諒,新婚夫妻嘛。”她笑一笑:“你心裏有個數就好。我進門三個月懷了你大哥,老爺就納了姨娘了。”


    何家賢隻能陪著笑臉,聽陳氏對她好一頓敲打。


    回到院中已經是筋疲力盡,何家賢癱在矮榻上,想先休息,想到紋桃做姨娘的事情,心裏又堵得慌。


    兩天後的黃昏,徐氏趁著何儒年還未回來,去後院教黃嬸砸開了門,將何家慧帶出來,何家慧大力掙紮:“叫爹爹把我打死算了?與其這樣關著生不如死。”


    徐氏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用足了力氣:“你就不能省點心,非要你爹殺了你,再把我趕出去,你就開心了?”


    何家慧最近這段時間沒少挨打,渾不在意,呸的一聲吐一口血水:“趕出去才好,讓他跟那個狐媚子雙宿雙棲好好過吧。”


    徐氏怒其不爭,眼淚含在眶裏,往她身上塞一個包裹:“你出去躲躲,等你爹氣消了再回來……”


    “我為什麽要躲?我又不怕死?若是他不同意我跟姑父在一起,我寧願死!”何家慧大吼著,像是魔怔了一樣,一心要證明自己的愛情給世人看,根本不理會別的。


    徐氏已經氣得渾身發抖理智全失,推攘著她往外去:“姑父姑父,你姑父在哪裏?他可管過裏的死活?”


    春嬌攔在門口,嘴巴磕著瓜子,得意洋洋:“哎呦,這是要去哪兒啊,老爺回來問起,我可擔待不起!”


    “不用你擔待!管好你自己吧。”何家慧衝著春嬌怒道:“你最好小心點,要是我哪天真的被我爹打死,我一定拉你的兒子墊背!”


    春嬌一哆嗦,收了腳回屋:“惡毒,真真惡毒,一家子惡毒的女人!”卻並不敢多停留。何家慧前幾日事發時的竭斯底裏和口不擇言,她是見識過的,何儒年差點沒被她氣死。


    春嬌自進了門,今天頭疼腦熱明天身子不爽的哄得何儒年花了許多銀子給她調養,家裏的那點底子敗光了不說,三番幾次還想把何家慧早日嫁出去換嫁妝,先前何家慧因為她懷孕的緣故,到底不敢太放肆。


    如今事情敗露,跟何儒年早已經撕破臉,甚至奄奄一息時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此刻再無所顧忌,根本不懼任何人。


    徐氏捂住她的嘴就往外帶,將她梳洗幹淨了,何家賢請的馬車停在門口,黃伯趕車,兩個人上了車往城郊走去。


    何家慧先前還苦苦掙紮,直到徐氏怒聲道:“你再動娘就真的從這車上跳下去!”腳都踏出馬車外。


    何家慧見她似乎動了真格,才安靜下來。


    直到外麵趕車的黃伯嘟噥一聲:“怎麽瞧著是顧家大爺?”他趕車速度放慢,爬起來對徐氏道:“夫人,是姑老爺,要不要問候一聲……”


    徐氏還未說話,何家慧已經快步越過她往外麵看去,卻見前麵一座院樓門口剛進去的背影,她再熟悉不過,待再看,已經沒了人影。


    正焦慮間,就見顧清讓摟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姑娘出來,舉止輕佻不已,兩個人鶯聲燕語胡鬧逗趣,在這女人並不多的街上,顯得十分礙眼。


    何家慧緊緊握著拳頭,不顧徐氏的阻攔就衝下去,攔在顧清讓麵前。她連日來飽受折磨,豐腴豔麗的小臉蛋凹陷,眼神空洞,目光憔悴,哪裏還像個十五歲的花季少女。


    顧清讓嚇了一跳,見是她,倒是哆嗦了一下,不過很快神色如常,淡定自若:“家慧,你怎麽跑大街上來了?快回去!”


    何家慧空洞的眼神因為他這句話燃起熊熊怒火,卻又片刻後黯淡下來,她聽見顧清讓跟那女子介紹:“這是我賤內娘家的侄女……跟你一樣,可喜歡爺……”話沒說明白,但是浮誇的語氣卻讓那女子“咯咯咯”的嬌笑著:“顧爺一表人才,人家小姑娘自然會心生愛慕……”


    “胡說什麽!我們是親戚而已。”顧清讓見女子在大街上就胡亂說話,有些著急,忙嗬斥了解釋,又對何家慧道:“回家吧,我們要去聽戲,就不送你了。”他已經眼尖的瞧見黃伯趕車,因此不怎麽擔心。


    何家慧眼裏的淚珠大顆大顆滴落,再說不出一句話,搖搖欲墜蹲下身在街上嚎啕大哭,顧清讓的黑色靴麵白靴底從她眼角閃過,沒有絲毫停留。


    何家慧突然拔下頭上的簪子——那是她一直戴著的他送的。起身往顧清讓身後追去,大叫一聲:“顧爺!”


    顧清讓回頭,何家慧便操起簪子尖尖的那頭,朝他心口紮去。一旁的女子早就嚇的花容失色驚叫連連。


    何家慧還未戳到他胸前,已經被顧清讓反手一抓,將她胳膊一打一揮,簪子脫手落在地上。下一秒臉上便捱了一下:“胡鬧!你姑姑病著並不是我的緣故,你真是瘋了!真擔心就多去看看她,別拿我撒氣!”


    何家慧見顧清讓已經率先發聲,將事情推脫的一幹二淨,滿眼絕望與憤怒,隻恨不能生生咬下他一塊肉來……


    徐氏衝過來摟著何家慧,對黃伯道:“拉她上車!”縱然平素男女有別也顧不得,黃伯年紀大也沒什麽,旁人隻認為是爺爺輩的,下了大力氣就將何家慧連拉帶拖弄到車上去,留下徐氏怨恨的目光:“……姓顧的,你不得好死!”


    那女子回過神來,“咯咯咯”嬌笑著又去挽顧清讓的胳膊:“沒本事的女人啊,才會讓娘家人出頭。”


    這諷刺的是姑姑何音蘭。顧清讓捏捏她的臉,嬉笑著打趣調情。


    馬車軲轆軲轆出了城門,又往外不知道走了多遠,才有一戶人家,黃伯便說:“到了。”


    隻是戶農莊,一間正房並兩個小茅屋,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正撲在地上,用手抓著樹枝一筆一劃的寫大字。


    何家慧怔怔的不發一言,那孩子見有人來,丟了手上的筆,起身立在一邊一言不發,怯生生的瞪大眼睛瞧著她們,身形瘦小,臉色蠟黃。


    待黃嬸提著包袱出現,他才小雞樣撲過來:“嬤嬤……”蜷在她身後好奇的打量這一切。


    徐氏把何家慧帶到屋裏,看得出來黃缺認真收拾過了,一側的房間裏是嶄新的床單和被罩,隻是仍舊簡陋粗鄙。桌子上是剩菜剩飯……大概是小孩子吃過的。


    黃嬸歎口氣,把剩飯收拾了,又重新做了一鍋麵在鍋裏:“富貴,等一下你要是餓了,就跟這位姐姐一人一碗吃了……”


    富貴點點頭,拉著黃嬸的手:“嬤嬤,舅舅說他這幾天不回來了是嗎?”


    黃嬸小聲告訴他:“你跟這位姐姐先一同住幾天……”


    富貴愣愣的:“那我還去上學嗎?”


    “去呀。”黃嬸笑眯眯的,見他勤奮上進:“你還坐張大爺的牛車上下學,隻是舅舅不回來,換這位姐姐陪你……”


    “哦。”富貴聽懂了,屁顛顛拉過一張長條凳:“姐姐,嬸嬸,請坐。”


    徐氏瞧著富貴懂事乖巧的模樣,露出久違的笑容,拉著何家慧坐下:“你在這裏住幾天,等你爹氣消了,我就來接你回去……”


    何家慧冷冷的一句話也不說,眼神放空心思無限,像是根本沒聽見徐氏的話。


    徐氏歎口氣,見天要黑了,卻又不舍得留下何家慧,見這屋子四麵漏風,破敗陳舊,心裏一痛,還待拉著何家慧的手說些什麽,就聽富貴嘟噥道:“是不是姐姐接回去了,舅舅就能回來了?”


    徐氏頓時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忙安撫富貴:“打擾到你了吧。”


    富貴搖搖頭:“舅舅說,有恩報恩,您們家對我們有大恩,必當還報。”


    徐氏覺得他小小年紀頭頭是道,笑著問:“你舅舅還說什麽了?”


    富貴搖晃著小腦袋,想了想:“舅舅還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暫時受的委屈不算委屈,別把心委屈了。比如我雖然住的破房子,可我學的文化,跟有錢少爺的一樣……我讀的詩書,也跟他們的一樣……”


    徐氏聽著心念一動,隻那句:“別把心委屈了……”在嘴裏反複念叨。黃嬸催促她起身,她才回過神,又叮囑了何家慧幾句,見她不為所動,歎口氣走了。


    何儒年坐在正廳裏,喝著小酒吃著小菜,一臉怒氣,春嬌在一旁幸災樂禍:“老爺,我就說姐姐為啥膽子那麽大,還不是手裏頭有了銀子……你瞧咱們吃的穿的都快被人笑話死了,她倒好,還有錢送家慧去別的地方住……小寶吃奶都快吃不飽了,張嫂到咱們家瘦了一大圈……”


    何儒年怒道:“她是鬼迷了心竅了,仗著老太太給她撐腰,不把我放在眼裏,是想越過我做何家的主!”


    春嬌便捂著嘴嬌笑道:“可不是嗎?奴家都為老爺您急得慌,姐姐越來越不把您放在眼裏,家慧也是,做出這樣的醜事,姐姐還護短,置老爺的名聲於何地?若是被外人知曉,老爺這輩子的清譽毀於一旦不說,日後小寶,哪家的閨女敢嫁進來!”


    何儒年聽的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不懂事的,老得老小得小,一個個煩死了,都不把我放在眼裏,逼急了我休了她……這麽些年連個兒子也生不出來。”


    徐氏回來時,恰好聽見這麽幾句,也不搭腔,隻對何儒年道:“家慧我已經送走了,你什麽時候氣消了,不再喊打喊殺我就帶回來……”


    何儒年一拍桌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何家慧幹出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你不幫著她認錯,居然還帶她離家出走……”


    徐氏瞧著何儒年氣得胡子直抖,生平第一次沒有瑟縮,反而冷笑道:“我哪裏不敢把老爺放在眼裏?這些年,別說眼裏,我一直將老爺放在心裏供著的。隻是時至如今我才發覺,我眼裏心裏有老爺,老爺眼裏心裏未必有我,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竟動不動就用休書來威脅我。”


    她大概是心冷如死,這會子反而什麽都不懼怕,一聲傲氣,鏗鏘有力:“如今,我幾個女兒沒一個在膝下承歡,留下我孤家寡人,若是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那這個家將再無我容身之處……與其糟糠下堂,不如我自請離開……也是全了老爺一點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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