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的太快了吧,梅姨娘不過在院子裏說了一句話,就傳進了方其瑞的耳朵?何家賢想來想去,瞧著一旁的雪梨。這丫鬟當的可真忠心。


    “方其瑞,你有話就直說,別彎彎繞繞的罵人!”何家賢聽他又說蠢貨二字,真心惱了。


    “對相公倒是大聲,怎麽對幾個丫鬟婆子反而小心翼翼的?”方其瑞冷言冷語:“聽說你女誡7歲就能倒背如流,難道不知道三從四德嗎?跟你相公就這麽個態度說話?”


    何家賢又焉了。


    她幾乎忘記了,這年頭,相公才是最需要尊重客氣的人,而不是她以為的是最親近,最無所顧忌的人。


    “妾身僭越了。”何家賢冷著臉拋過來一句,讓方其瑞冷峻的麵容跟寒霜一樣,雪梨站在一旁幾乎要被凍死,大氣不敢出。


    方其瑞等了半響,將何家賢倔強的昂著頭,站在麵前硬挺挺的杵著,麵上卻一點兒“僭越”的歉意都沒有,越發生氣,起身去床頭拿了一本書,靠近了扔在何家賢麵前,彎下腰對著她的鼻尖:“有空好好溫習,別等著我教你讀。”


    何家賢感覺到高大的身體帶來的壓迫感,還有方其瑞灼熱的鼻息噴在她頭頂,身上是成熟男性的氣息,沒有任何香料的熏染,出乎意料的好聞。


    麵前是她刻意擺在床頭的《女誡》。


    然後她委屈的哭了。


    這些天受了那樣的委屈,她都能忍住無視自我消化,唯獨今日,她哭了。


    當著雪梨的麵,把好好的一本《女誡》都哭濕了,嚶嚶低泣了一盞茶的功夫。


    她雖然嫁了人,到底骨子裏還是個花季少女。前十幾年的生活,基本都與習題書海為伴,偶爾憧憬一下愛情,也是才子佳人,溫柔浪漫……陡然就被扔進這樣一個處處壓製、步步圈套,環環逼仄的環境,實在壓抑。


    別的人,別的事她都能忍,唯一要托付終身的相公也如此輕蔑,處處瞧她不起,她委實不能忍。


    既看不上,你就別娶!誰拿槍拿刀逼著你了?


    該死的方其瑞,太欺負人了……


    雪梨看了一陣子,才拿帕子遞過去:“二爺是好意。”


    “他什麽好意,覺得我好欺負罷了!”何家賢不領情:“見天兒的說我蠢,我五歲能詩,七歲女誡倒背如流,十二歲作文章我爹都嗟歎可憐我是女兒身,不能下場應試……不然非要贏個探花郎回來,我哪裏蠢了……”


    這些都是平時黃嬸誇讚何家賢的話,她一直不以為意,如今氣急,也拿來說。


    “不是我自誇,你曉得我們那裏,三百多號人,六個班,我所在的班級是尖子,我還是班級裏的尖子。我讀著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級還能保持前十名的成績,就我這智商……從來都隻有我瞧不起別人的份兒,哪裏被人說過蠢……”何家賢越哭越傷心,隻是她抽抽嗒嗒嘴裏含糊不清,雪梨麵前聽見也不清楚到底嘰裏咕嚕在說什麽。


    “方其瑞就聰明了?下場考了這些年,連個童生也沒中,還天天讀書讀書,讀紅薯!”這話是回門時徐氏說的,也不是什麽秘密,大家夥兒都知道。


    童生就跟小升初沒區別,居然連這個都考不過。學習上,給她提鞋都不配!


    雪梨有些好笑,卻不敢笑,頭一次聽何家賢說這麽多話,急忙端了茶來:“二奶奶喝口水潤喉嚨……先歇歇……”


    “恩。”何家賢喉嚨確實有些幹,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還有臉說我蠢,要論讀書,十個方其瑞也頂不上我一個……我把他踩在腳底下……他哼都不敢哼……”


    這話就有些過分了,雪梨再次提醒:“二奶奶要不要淨麵?奴婢去打水……”


    “一個學渣而已,居然敢公然挑釁我學霸的智商,罵我是蠢貨……有種咱們比比成績,在我們那裏,他隻有坐在後門的份兒……到時候別自己當了蠢貨還不自知……憑什麽這麽欺負人……嗚嗚,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家賢沒聽懂雪梨的暗示。


    “二奶奶……”雪梨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二爺沒走……”


    “……”何家賢攸地住口,抬起哭得腫脹的眼睛茫然朝外麵望過去……


    方其瑞偉岸的身影果真立在窗棱下,隻一個剪影,看不清麵容和表情。


    何家賢的眼淚頓時全嚇了回去。


    半響才擠出來一句:“聽見了又怎麽樣?聽見了我也不怕他,我說的是實話……太欺負人了……嗚嗚嗚嗚。”最後一句哭腔卻是裝出來的。


    她的委屈,早在瞧見方其瑞身影之時,就沒了。


    然後……方其瑞大踏步的走了,腳步鏗鏘有力。


    何家賢心裏真是嗶了狗了……


    雪梨可算想起來一件事:“二奶奶不若想想過幾日家裏迎姨娘,送些什麽禮物吧。”


    她這一說何家賢倒的確是來了精神,不再跟方其瑞置氣。


    本來說好快臨盆時進門的,不知道那春嬌又使了什麽手段,央得何儒年在她出門第二日就跟徐氏商量這事,徐氏因將田莊給了何家賢陪嫁,也說不出個不是來,想著是遲早的事情,就應了下來,卻並沒有跟何家賢說,還是黃嬸私底下跟她說了,悄悄的請她當天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


    “夫人是怕小姐擔心,因此沒提,可老奴卻也擔心夫人,怕那賤人欺負夫人心善。小姐如今是方家二奶奶,回來震懾一番,給夫人壓壓鎮,她才真知道忌憚。”黃嬸扶著何家賢上馬車的時候,抹著眼淚:“雖說小姐名頭在這裏也能唬人,可老奴瞧著,那女人不是個好相與的,小姐若不是親手叫她服氣,隻怕家裏也不安生。隻是要勞煩小姐跑一趟。”


    何家賢自然是滿口應了下來。隻是有些納悶,雪梨如何會知道?黃嬸故意壓低了嗓音說的。


    雪梨瞧著何家賢麵色疑惑,知道這位二奶奶心思太淺,笑著解釋:“二爺吩咐的,叫奴婢去走外書房的帳,給親家老爺備賀禮。”既然方其瑞需要準備禮物,那這位二奶奶自然也是要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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