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賢隻聽見方二少爺,方香鋪幾個字,又聽見說不遠,不由得心裏一動,捂著肚子故意叫喚起來:“好餓。瞧旁邊有沒有點心鋪子,黃嬸你快些去買點來……”


    三人自清早出來的確沒進什麽東西,黃嬸不疑有他,掀開簾子站在車頭往左右一看,的確有間糕點鋪子,便下了馬車,隻叮囑道:“那二小姐您先坐著,別亂跑,奴婢去買了立即就回,若是有人想牽馬車,您就出聲叫,這麽近,奴婢聽得見。”


    二小姐向來端莊,黃嬸從來不懷疑。


    何家賢悄悄吐吐舌頭,在黃嬸的腳踏進鋪子的同時,快速戴上帷帳紗帽,遮住麵容,溜下了車。帽子是出門前徐氏準備的,以防墳塋堆附近有男子。


    隨意截住一個賣菜的婦人,問了方香鋪的位置,便快步走去。轉過一條街道,再穿出一條巷子,到了榮福街口,“方香鋪”幾個大字金光閃閃的映入眼簾,隻是大白天的,居然關了店門。剛才的幾個人在外麵候著,隻聽見鋪子裏麵擠擠嚷嚷。


    何家賢縮在門外麵等了好一會兒,她不想幹什麽,隻是好奇而已,想看看方家二少爺到底是何方神聖。


    沒多久門開了,裏麵的人才散了出來,看熱鬧的憤憤不平:“二爺真是好脾氣,竟然就這樣放過了那個混蛋……還以為有一場好戲呢。”


    “就是,還以為翠翹姑娘在他心裏是頭一份兒的,沒想到……我呸!慫的很哪,沒什麽好瞧的。”


    “哎,你是不知道,方家二爺是定了親的,若是現在鬧起來,實在是不好看……”


    “怎麽沒看見翠翹姑娘?”有人移了話題。


    “你傻呀,人家還從大門走?既然是關起門來處理,肯定從後門走了呀。”幾個人沒看到傳說中的熱鬧,嘰嘰歪歪滿心不甘的散去。


    何家賢這才小心翼翼的踏入店鋪的門,隻見小二正低頭收拾滿目瘡痍,頭也不抬:“不營業了。”


    何家賢見除了地上一些碎了的香粉,櫃台上琳琅滿目,多是胭脂水粉,間或點綴些寶石戒指,金釵首飾等。據小二說,這些首飾也是方家首飾鋪子的貨物,擺在這裏湊熱鬧,供客人順手帶些。若是有需要,首飾鋪子就在對麵,可徑直走過去看。


    何家賢見方家果不其然家資頗豐,心裏暗暗一驚,狀若無意地叫小二叫到跟前來:“我有筆大買賣,想見你們二少爺。”


    方其瑞便是排行老二。


    何家賢研究了古代的禮法,知道成親前男女雙方是不可能會麵的,要想終身有靠,隻能靠自己,總不能真的盲婚啞嫁,等到了方家,再過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吧。


    今日若是能見到方家二少爺,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把親事退了。


    找一個不靠譜的男人,下場就會像媽媽陳麗一樣。


    眼下不用等到結婚那天,已經看出來很不靠譜了。


    而要退婚,隻有三種辦法。


    一是她與人私通,那樣就會被方家嫌棄。但是估計不被浸豬籠,也要被群眾唾沫子淹死。


    二是她在家裏鬧,寧死不嫁,以命相搏。但是她已經死過一次,再去尋死,她沒有勇氣,隻怕鬧了一場,死沒死成,搞成殘廢。


    三是找到另外一個當事人,大家坐下來商量,好聚好散。如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想到前兩條,何家賢忍不住哆嗦一下,渾身打個激靈。唯有第三是良策啊。


    小二一聽麵有難色,片刻後笑眯眯的說道:“咱們鋪子做主的都是掌櫃的,您稍等,我這就去叫啊。”他迎來送往慣了,自然是看出何家賢穿著一般,並非什麽有錢人家的小姐,又一來點名要見二少爺,隻怕又是個小門小戶想攀高枝兒的,也不好得罪,便請出掌櫃這個擋板。


    果然如他所料,何家賢一聽隻能見到掌櫃,有些失望,搖頭道:“那便是不必了。”


    她在前世統共活了十八年不到,大部分都在埋頭苦讀,於父母婚姻生活倒是有些心得,於社會人際交往,便心思單純,不夠活絡了。


    小二瞧著一大清早不年不節的,店裏出了這檔子事,基本沒什麽人。再加上他們這種城裏首屈一指的大店,不少閨閣小姐都是叫人送到家裏去挑選的,隻怕短時間內隻有這個呆頭呆腦滿身書卷氣的窮小姐在此了,麵上就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既然小姐有大生意,本店自然是不敢錯過,小姐還是稍等一下,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出來。”


    說著竟不顧何家賢的婉拒,徑直就朝後堂走去,隻留賬上一個文氣書生看店打算盤。


    何家賢見了方其瑞倒是有話說,她準備了一大堆說辭,例如娶了我沒好處,我啥也不會啊,你既然要爭家產,莫不如去娶個有心計會宅鬥的媳婦啊,或者娶個大戶人家的閨女啊,能幫你搶地位之類的。


    若是動之以理沒有用,她也準備了曉之以情,就是叫方其瑞知道,自己的確是摔壞了腦袋,成了傻子,甚至成了殘廢,別說智商了,生活自理都有問題。最不濟,她還能以死相逼,說若是方家不退婚,她現在就一頭撞死在他麵前。若是娶了她進門,那就讓他每天晚上最好都用鐵罩子罩著他的老二吧。


    必要時,她可以把早上藏在袖子裏的剪刀拿出來嚇唬他,這是她下車時在車上摸到的,是黃嬸她們帶去剪黃紙香燭,想到要見方其瑞就順手帶著了。


    但是現在隻能見到掌櫃,於事無補,隻怕黃嬸也該回來了,索性撩起裙子,跑為上策。


    那書生抬頭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嘴角邊卻揚起一抹了然於胸的笑意。何家賢隻覺得有些眼熟,隔著帽子上的帷帳又看的不是很清楚,哪裏顧得上細瞧,硬著頭皮快步出了店門,隻想著還好蒙著臉,不然真是沒臉出這大門啊。


    隻是沒留意,她出門時,因為緊張,剪刀哐當一聲掉出來,再被她從上麵邁過去。


    她本待是立刻去馬車那裏的,急於離開,走出壁角低頭便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腦門微微有點疼痛,一陣男子氣息撲鼻而來,居然還帶著些許脂粉香味。


    娘炮!何家賢暗道。


    聯想到古代有些身份的男子都會攜帶香囊,倒也不足為奇。何家賢通過這段時間讀書和徐氏的念叨,深知男女之防是大忌,少不得一番牽扯。便急忙伸出手扶帽,擋住臉頰,不露一絲一毫,裝作沒發生一樣,側身一偏,就離了那男子的身形,低著頭小跑著快步往前去。


    那男子望著她的背影,鼻尖嗅了嗅,一臉納悶和驚訝,直勾勾望著她窈窕纖弱的背影,和小跑時滑稽地像鴨子一樣一扭一扭的屁股。


    何家賢此刻並不知道因為穿不慣繡花鞋的緣故,她自以為還算優美的背影,已經被扭曲的可笑可愛。


    “二爺,您清理好了?”小二去請了掌櫃,出來不見何家賢,急忙走到門口張望,卻見自家二少爺兀自愣著,連忙招呼了一句,又見他不理,忍不住吆喝道:“人都散了……銀子掌櫃的已經準備好了,請您進去拿。”至於那個小姑娘,算了,隻不過是二爺風流帳上不足為記的一小筆,還是不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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