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還是算了,小姐喜歡看書,那些繡活有功夫奴婢替小姐做了。”黃嬸見她語氣不佳,急忙打圓場:“二小姐除了不愛繡工,論模樣論性子,什麽不是出挑的?夫人您就放心吧。”


    “你的針線我是沒話說的,隻是到底這是賢兒自己的事情,在家有你幫她,嫁過去人家家裏,可怎麽辦呢?”徐氏有些猶豫遲疑,顯然方才何家賢的反應,她並沒有聽見。


    有了黃嬸這句話,何家賢不知道感激得如何是好,聽見徐氏不同意,急忙乖巧的說道:“您別擔心,這樣吧,從明兒開始,我跟黃嬸一起做,她做主要的,我打下手。”


    刺繡雖然高難度,還是要學,不然難保哪一天就露了馬腳。以前會的全都不會了,這個謊無論如何也圓不回來。若是借屍還魂被知曉,那她在他們眼中,估計跟妖孽沒啥區別。


    黃嬸接連擺手:“明兒可能不行……”她眼眶有些發紅,聲音微微顫抖:“明兒個是旺兒的忌日,我得跟他爹去看看他……”


    “我跟你一起去……”何家賢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口,語氣急匆匆。她這幾日一直在思考怎麽才能找個借口出門,看看外麵的世界。


    片刻後才回過神,“額,去祭拜祭拜……”


    待徐氏猶疑的眼神投過來,何家賢心裏一驚,才恍然察覺有可能自己又露了馬腳,腦海中一凜,急忙改口道:“不過隻怕撞見人了不好……哎,還是在家悶著的好。”


    徐氏見她自從醒來後,的確性格有些古怪,除了愛看書跟以前一樣,其餘的許多方麵都大有變化,一時心軟,卻又決定不了,左右搖擺。


    黃嬸瞧著是挺疼何家賢,忍不住開口勸道:“夫人,二小姐向來是沉穩的性子,從前也沒有讓您操一點心,過分的要求我都沒聽她提過,如今她明知道老爺不許姑娘們出門,卻還是壯著膽子,可見真是憋壞了,旺兒的墳塋地方偏僻,明兒個又不年不節的,大抵是沒什麽人的。”


    徐氏見何家賢一臉期盼,心下不忍,終究點點頭:“那記得早去早回,別耽擱了。”


    何家賢心裏不由得歡呼雀躍。按照她的性子,若是以前隻怕早就開心的蹦躂起來了,隻剛才黃嬸說她性子沉穩,無意中又提醒了她應該端著。


    翌日一早,何家賢穿了一身淡綠色衣裙,因著正是春光明媚的時節,又在外麵穿了一件對襟小褂。


    說起來,古代的衣裳除了沒有扣子,老是要係帶麻煩些,論起飄逸輕盈,花色鮮豔,勾勒身姿,到底還是比現代簡約服裝,多出了幾分美感。


    因著何家賢要去,黃伯黃嬸平素都是走著去了,今日也專門去牽了馬車。何家賢頭一次坐,隻覺得顛簸晃蕩,暈頭轉向,還不如走路舒坦。


    一路出了門,轉過一條長巷子,便到了正街上。街上的大媳婦小姑娘雖然不是沒有,隻不過零星幾個,大多衣著簡陋,麵孔滄桑,經營一些糊口營生而已。看來古代民風果真嚴謹。再加上何儒年一向教女嚴格,何家的女兒們隻怕再不會有機會出來了。


    徐氏此番同意自己出來,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何家賢越發真心心疼起這個女人。相比陳麗,同樣作為母親,徐氏的愛更理智,陳麗的愛……哎,何家賢不由得歎口氣,天下間有多少的父母,打著愛子女的幌子,幹著坑子女的事情。陳麗算一個,何儒年也算一個。


    有著這樣一個刻板的爹,不知道是福是禍。何家賢撇撇嘴,寬慰自己有總比沒有強。


    街上很是熱鬧,因著是一大清早,叫賣聲此起彼伏,人來人往的。黃嬸陪坐在馬車裏,見何家賢不住地撩起簾子望出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老爺是個嚴肅的,為難你和三小姐了,年紀輕輕地成天關在家裏,連閨閣小姐家的宴請都不許去玩。人家都說,燕州城再沒有比何家女兒更乖覺的姑娘了。這其中,二小姐又是頭一份的乖巧。”


    一聽黃嬸又提這茬,何家賢有些鬱悶。街上好玩好看的挺好,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下車好好逛一逛呢。


    她現下隻敢盯著外麵看。要是表露的太過於急切,黃嬸隻怕會嚇一大跳,回去再對徐氏一說,愈發覺得自己性格大變,惹人懷疑。


    如此,隻能盡量與原主的性格靠齊,裝也要裝出一副賢淑端莊溫柔內斂的模樣來,小聲回道:“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女兒家,還是少拋頭露麵為好。”


    黃嬸見她這樣說頗為高興,連連點頭,誇她是淑女典範。黃嬸在何家待了十幾年,何儒年有學問,時常拿著書卷教導女兒們做人做事,她早就耳濡目染,很是讚同。


    何家賢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隻怕全家上下都是這種價值觀,想到以後枯燥的日子,頓時沒了興趣,放下簾子依著車廂生悶氣。


    隻是一會兒又聽外麵人聲鼎沸,複又忍不住小女兒心性,掀開簾子去看,卻發覺已經漸漸出了城門,往城郊走去了。


    心裏愈發失望,像是有個小蟲子在心上爬,撓的癢癢的又抓不著,口中就堵了氣,麵上現出來。黃嬸見了,麵上帶了三分笑意,遞了水壺到她手邊:“喝口水吧。”隻把夫人交代的話忍住沒說。


    黃旺的墳立在燕州城郊外統一的墳塋堆中,青天大白日的何家賢並不害怕,隻默不作聲的跟著進去,做足了一副賢良淑德地模樣。


    黃伯雖為男子,但是年紀挺大,倒也不用避諱。他一路話很少,此間也是暗暗欣賞,忍不住讚道:“委屈二小姐了,小兒有福……”


    他雖然明知道何家賢純粹是出來跟著散心的,到底古代的尊卑觀念森嚴,在他眼裏,何家賢身份尊貴,居然能來祭拜自己的兒子,實屬紆尊降貴。說著居然彎下身要跪拜下去,何家賢哪裏受得起,急忙上前扶住:“黃伯說的哪裏話,賢兒要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呢。”


    “二小姐可別謙虛,咱們城上,讀書的姑娘小姐不少,能如小姐一般滿腹經綸,知書達理,隻怕也不多……說起來,讓您跟著來這麽個地方,真是委屈了。”黃伯說著又感動起來。


    黃嬸也跟著抹淚:“我們兩口子福薄,統共就這麽一個兒子,還早早去了……”一麵哭一麵拿出香燭紙錢貢品擺好,燒在炭盆裏念叨。


    黃伯從馬車上搬下來一個小凳子,示意她就坐:“委屈二小姐了。”


    何家賢並不打算坐在旁邊等,她之所以願意來上墳,出門透氣是次要,主要還是想給過世的自己,燒點紙錢。


    如今她的三魂七魄全都凝聚到這具身體上了,那想必前世的自己,已經死了。不知道媽媽要哭成何種模樣。


    心下疼痛的抽搐,何家賢繞開凳子,伸手拿了幾遝厚厚的黃紙,又捏了幾枚金元寶,跟著在火盆裏點燃了,挪到一邊燒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媽,願你在異世活的安穩,別在執拗於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也別在為外公外婆舅舅付出,好好愛自己,多攢錢,早日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再嫁吧。”何家賢想到此,禁不住淚流滿麵:“女兒,女兒再不能盡孝於前,也再不是……再不是……”她哽咽起來,語不成調:“再也不是你的拖油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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