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無軒再度下山,尋覓許久也未找到一棵合自己心意的樹木。


    直到她順著長河徘徊,望見不遠處立著一座破舊廟觀,看起來已經多年無人修整。


    她來到廟觀巡視一番,並未見到有一尊神像,心想大概是廢棄了的。


    於是她對著觀旁一棵大垂柳細細端詳起來。


    這柳木尤為粗壯,幹直且高,碧葉垂髫,形尖而細,色嫩而鮮。春風輕微吹拂,竟還若隱若散著一縷迢迢仙氣。


    就是它了!


    鋒刃隨即一揮而下,以無軒的力道,平日掄起一刀便足以斬斷整棵樹木,可今日這一刀卻隻砍入柳木三分,無軒忽而興奮起來,想這垂柳果然不同一般!


    此時,無字輩的師兄弟們有的謊稱傷風告假,有的甚至膽大包身,逃課溜出,他們三兩聚集坐於大院,期待今日的無軒能帶更多驚喜回來。


    而柳習雨也似乎來了興致,自卯時掃完院子就等在門口,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砰!


    伴隨震耳的巨響,隱仙居大門的門板頃刻間七零八落飛散滿院。


    眾弟子為了躲避飛來的木頭殘片隻得紛紛逃開,卻未能注意到無軒今日背著的是棵三人懷抱一樣粗,四人身高一般長的垂柳,隻輕輕那麽一磕,竟就將隱仙居大門戳得粉碎!


    “各位快閃開!我要放下歇歇,這棵,實在是太沉了!”


    無軒一路背著這棵大垂柳走走停停,膝蓋被壓得嘎吱作響,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話。


    樹方落地,震了三震,卻把各殿師叔全都震了出來。


    柳習雨適才定了心神,就瞧見門口空空的一個窟窿,衝上前去大驚失色道:“門!門!我隱仙居的大門啊,怎麽就碎了!”


    “門算什麽!”


    柳習德忽然駕雲而落:“柳無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把太師祖的千年垂柳給砍了!”


    如此厲聲一喝,在場眾人差點兒被嚇得昏暈過去。


    這千年垂柳是玉隱仙人創立隱仙居之時,山下百姓為感恩其庇佑栽種了這麽一棵柳苗,柳隨太師祖本姓,亦作留存之意,可留運,留仙,留靈氣。


    如今倒好,這樣一棵吸收千年日月精華的垂柳,竟被一個豆蔻女娃給砍了。


    大罪難恕,足以被逐出師門!


    這當頭一棒,才讓無軒意識到與他人慪氣是有多麽幼稚。


    另一邊,柳無意三人知曉了此事,也在房內急得團團轉。


    日常的戲耍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這回竟然作到了太師祖的頭上,可該如何收場?


    他越想越頭疼,追根究底,還是自己非要去刁難人家,而那柳無軒腦袋裏又是一根筋,萬一真的被逐出師門,想不開要自刎,那豈不是白白害了一條人命?


    “不行,大男人要敢作敢當,雖說千年垂柳是他砍下的,但事兒是咱們攛掇的,要是隻將無軒推出去受罰,咱們當了縮頭烏龜,那以後還怎麽有臉繼續留在隱仙居?”


    柳無塵合掌跟拍,附議道:“師兄說的對,我們畢竟與他同屬一殿,需得把罪責一起擔下,興許承澤掌門感念我們師兄弟情深,肯放無軒一馬呢?”


    三人一番商議後很快達成共識,齊心前往世尊殿領罰。


    此時,柳習風已然脫了發帶,揚起三千青絲,陪著無軒跪在世尊殿門口。


    身為師父,徒弟間關係不和他卻視而不見,任由事態發展,責任在誰一目了然。


    眼下隻求承澤掌門念及舊情,即使不對無軒從輕發落,也莫要將他趕出師門才好。


    冰冷的石階上,仿佛布滿荊棘一般,無軒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原本受了傷的膝蓋更是痛得漸漸麻木起來,攥緊的一雙手掌被指尖劃破,從拳中緩緩滴落幾縷腥紅鮮血。


    那張落魄的小臉早就毫無血色,淚噙於眼角而不落,算是她最後的倔強。


    “既然您親自吩咐了,那在下便給無軒一次機會,隻稍作懲戒,讓他們師兄弟都好好反省反省。承澤替弟子們謝過仙君了。”


    緊閉的世尊殿門內,柳承澤向著麵前的白衣男子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


    這男子仙氣翩翩如風,宛若星卷殘雲而不染,麵部卻被一隻銀色麵具遮擋去半邊,瞧不清眉眼。


    他便是白玉仙君,曾為隱仙居弟子,於八百年前修道飛升,而後常留人間除魔,功德滿身,在凡界擁五百多座白玉觀。


    三百年前,他又被天帝點升五品仙級,掌破邪除魔一切事物,在九重天亦是聲望頗高。


    論輩分,白玉仙君算是柳承澤的太師叔,而他尚有另外一層身份,那便是太師祖玉隱仙人的獨子。


    雖不知是何原因,但既然白玉仙君要寬諒柳無軒,柳承澤自然就沒有理由將她逐出師門了。


    白玉離開後,世尊殿大門方才徐徐敞開。


    柳承澤威立於殿中,緩緩開了口:“別跪了,都起來罷。”


    柳習風悻悻抬頭,未敢亂動。


    見狀,柳承澤又正色道:“我隱仙居乃天下名門,陟罰臧否,自要有據。柳無軒既是初犯,且確不知千年垂柳為何物,因而本座決定,不將他除名。”


    聞言,階下弟子紛紛低聲私語:“掌門今日竟能如此寬容,真是難得一見啊。”


    “是啊,無軒不用被逐出師門,可真是太好了。”


    此時無軒下肢依然麻木,無法站起,隻定了定神,忽而涕下,嘴巴卻咧到了耳根後麵去。


    “無軒謝掌門不罰之恩!”


    “本座隻許你不被除名,可並未說過不作懲罰。”


    話鋒一轉,柳承澤又向前走了幾步,厲聲道:“柳習風,教徒無方,罰三個月月銀,以彰其咎。”


    “啊?要罰三,三,三個月?”


    柳習風驀地一怔,而後叫苦連天——斷了月銀豈不是要他喝西北風?


    “柳無意,柳無塵,柳無思三人。”


    “在!在!掌門!”


    這師兄弟情深三人組恰巧趕到世尊殿,聽聞掌門念起自己的名字,便一齊繞到人群前行禮。


    “你三人,愚弄師父在先,教唆師弟在後,罰月銀六個月,以儆效尤。若日後再頑劣不改,定逐出師門!”


    柳承澤特意將最後四個字念得重些,嚇得三人即刻跪地叩拜,“弟子再也不敢了!日後定當與師弟戮力同心,潛心修習!”


    “柳無軒,念在你是初犯,隻罰一個月月銀。但你畢竟是動了太師祖的千年垂柳,此事關係重大,是以本座決定,四年後的測驗中,隻有全部獲得丙等以上方準你出師,可能做到?”


    柳承澤垂眸,對上她的一雙赤誠目光,隻見那張落了晶珠的臉上又刻入幾分堅毅。


    “無軒能做到,一定不會辜負掌門與師父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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