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上) 願賭服輸


    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雲威店的廳堂裏四牆上的油燈卻都已點亮,大門掛著的氈簾不知為何被門檻帶起了一角,縫隙裏透入的北風寒意刺骨。隻是此時整個廳堂裏卻無人能感覺得到。幾乎店裏所有的人都站到了靠牆的食案邊,連後院的兩個廚子都跑了出來,紮著兩隻油手伸著脖子往裏看。隻有那兩個河東僧人還坐在屋角,也不念經了,坐在那裏發呆,時不時看過來一眼。


    米大郎的額頭上已滿是汗珠,兩隻手死死的握著拳頭。坐在他對麵的那位裴九郎卻是一臉氣定神閑,隨手一灑,三枚銅錢紛紛滾落在桌上。他看了一眼,笑道,「老陽」,拿回手裏再灑了一遍,依舊三個銅錢都是背麵的「老陽」,隨即微閉著眼睛念念有詞兩句,睜眼笑道,「這次得的是雷天大壯之相,相中有幹,主陽,按理應在左手。」


    米大郎眼睛眨了一下,一口氣憋著不敢鬆,卻聽裴九嘆了口氣,「隻是常人卻不知此卦幹在其下,故此,銀鉤乃是在大郎右手才對」


    米大郎臉色頓時大變,緊握的雙手幾乎要顫抖起來,不情不願展開右拳,果然有一個小小的銀鉤。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吸氣之聲。


    裴九郎淡淡的一笑,「大郎,這已是第十八局,咱們有言在先,裴某與人做藏鉤之賭,例不過二九之數。承讓,請先坐下來喝幾杯。」


    米大郎嘴唇顫抖,眼睛一瞪便想說個「不」字,可看看眼前這張完全看不出情緒的臉,還有在他手裏轉來轉去就如隨時能活過來的那三枚銅錢,突然一股恐懼從足底升起,不由自主便坐了下來。


    耶侖臉色比米大郎還要難看幾分:他們又不是雛兒,什麽賭場沒去過?但這藏鉤之戲最是簡單,卻也最做不得假,如果不是眼前之人真的身負奇術,怎麽可能連著十八次都算中?


    廳裏的眾人又呆了片刻,這才低聲議論起來,不時偷眼看著那位依然泰然自飲的裴九,人人臉上都浮現出了幾分畏懼之色。


    米大郎呆了半晌才道,「裴郎君,在下輸你多少?」


    裴九郎的語氣不急不緩,「裴九原說是一緡一局,到第六局上,大郎便加到了十緡,最後三局又加到了百緡,算來正好是四百零五緡。」


    米大郎臉色頓時有些白了,四百多貫雖然不算太大的數目,但他怎會隨身帶這許多錢帛?身上的碎金加起來也不過一百多貫錢,自己一時賭性大發,怎麽忘記了這個茬?


    裴九看了他一眼,笑得十分隨意,「出門在外,原不會有人帶這許多錢帛,大郎若有他物可抵,裴某倒也不會強人所難。」


    米大郎眼睛一亮,笑道,「裴郎君此去西州,身邊可帶了婢女?在下原是做奴婢生意的,不如就拿兩個絕色婢子抵了這四百緡如何?」


    裴九眉頭微皺,沉默了片刻才道,「大郎若實在不方便,也隻好如此。」


    米大郎見他價都未還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心裏頓時鬆了口氣,轉頭吩咐了耶侖一句,耶侖沒一會兒便帶了兩個女子過來,正是適才的紅髮女子和先前綠眸的那個。那綠眸女子身量豐滿,相貌卻尋常,紅髮女子倒是雪膚褐眸,容貌清麗,隻是如今半邊臉都是腫的。店裏有人便嗤笑了一聲——誰沒聽見這米大郎一個多時辰前還要一百端絹便賣了這個綠眸女子,至於這位紅髮的,更是他下了決心要打發的一個,這兩個加起來也好抵四百貫?隻怕一百貫都不值


    米大郎狠狠的瞪了發笑之人一眼,才回頭看著裴九,隻見裴九眉頭皺得更緊,心裏不由發虛,他在長安門路不多,所販女奴多是直接賣入平康坊,這阿綠早已**,笨嘴拙舌,又不擅歌舞,賣不出價來,阿紅則是性子頑固暴烈,一個不好還會惹禍,此刻若能乘機處置了,倒是少了好大的麻煩……


    想到此處,他陪笑道,「這位阿綠的妙處不在相貌,郎君一試便知,至於這阿紅,性子是差些,容貌卻是好的,難得出身高貴,若是早個半年,隻怕花四百貫連她的手指都摸不到,也就是郎君這般貴人才降得住她。」


    裴九目光在兩個女奴身上轉了一圈,嘆了口氣,「裴某急著赴任,著實不願帶著女子上路,耽誤行程,還添了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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