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歡手傷的恢複情況比想象中要好,當時處理得比較及時,沒有發生後期感染。她起初幾天疼得睡不著覺,每天還要輸液,後來漸漸也都熬過來。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傷的是右手,除了吃飯,還有很多事做不了。


    “隋遠今天去給你問了,再過差不多一周,就可以拆線了。”華紹亭把睡衣遞給她,靠著浴室的門邊,又問了一句,“真能自己洗”


    裴歡抱著衣服轉身往裏走,“別再叫麗嬸來了……以前叔叔就說她最愛打聽閑事,前兩次一直問我。”


    別的都還好,隻有洗澡這件事成了大問題。華紹亭讓蘭坊裏長一輩裏的女人來幫她,結果裴歡反而成了陪聊的。


    華紹亭笑了,“她好幾年沒看見你,肯定話多。”他上下打量她,“我讓顧琳來,你不好意思,都是年輕女孩臉皮薄。我讓看著你長大的嬸子來,你又被問煩了。”


    裴歡隻怕他再往下說,順勢把門關上,“我自己洗,沒事。”


    他隻好在門外提醒她:“一點水都不能碰,不行的話趕緊叫人。”


    華紹亭轉回她臥室裏去泡茶,裴歡這邊的浴室和她睡覺的房間緊挨著,放水的聲音細細密密地傳過來。


    他想了想,裴歡隻能在浴缸裏洗才能空出一隻手,這樣也好,頂多是不方便,沒什麽摔倒碰著的可能。


    華先生難得親自動一動,親自去拿銀針出來,茶味清淡適合晚上喝。他把紫砂杯子過一遍水,也不嫌燙,慢慢握在手裏,剛把茶壺端起來倒茶,浴室裏就劈裏啪啦一陣響。


    他不著急,洗了杯子和壺,又等第二遍水,過了一會兒才出聲問:“裴裴”


    裏邊又有東西往下掉。


    華紹亭捏著手裏微微發燙的杯子往浴室走,門是半挑空的,中間窄窄一條華麗的磨砂玻璃,朦朦朧朧,卻又什麽都看不清。


    他靠在那扇門上又喊她,“裴裴”


    裏邊的人果然不動了,什麽動靜都沒了。又過了一會兒,裴歡無可奈何地說:“你別進來。”


    華紹亭隔著門低聲笑,他手涼,拿著燙過又倒了熱茶的杯子格外舒服,他就這麽半握著,懶懶地開口:“我又沒說……”


    然後他就把門推開了。


    水裏的人果然把浴缸周圍弄得一片狼藉,上邊的毛巾架都掉下來了。而罪魁禍首她自己整個人都泡在水裏,就剩一隻右手。


    裴歡回頭,頭發濕了一半,蜿蜒散在肩膀上,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活像隻落水的貓。


    她沒反應過來,直到華紹亭低頭把她扔在地上的內衣和睡裙都撿起來的時候,她突然啊了一聲,在水下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裴歡哪裏都別扭,臉上燒著不敢抬頭,最後硬是找回點膽子和他說:“你還是去把麗嬸找來吧。”


    華紹亭一臉坦然,端著他的茶走過來,他懶得再彎腰,於是幹脆把地上被裴歡扯掉的架子和零散東西都踢開了,最後坐在浴缸邊上。


    浴缸是暖黃色的大理石,裴歡臉上幹幹淨淨,帶著熱氣染出來的曖昧顏色,眼角眉梢都是水汽,霧蒙蒙地看他。


    他又想起過去某一年的春,忘記裴歡當時多大,不外乎女孩子最好那幾年,任性又脾氣大。他一夜有事未歸,清晨天亮了才回來。車停在外邊,他往裏走,看見裴歡抱著她的小貓站在海棠閣門口。


    她賴床,上學的時候想叫她起來千辛萬苦。


    那天她偏偏一大早就在,他過去問她在等什麽,她盯著他半天不說話,最後扔了貓氣鼓鼓地走了。


    人麵桃花。


    他哪能不明白,他什麽樣的女人都有過,以前從不猶豫。唯獨對著裴歡,城府深如華先生也做不了決定,他想等她再長大一點,看她會不會後悔。


    後來,華紹亭和顧琳說過,跟著他的人,大多沒什麽好下場。


    明知是個火坑,可人總有貪念。他費盡心機築一座城,最終還是把她困住了。


    熱氣一陣一陣讓人心猿意馬,華紹亭伸出手,微微蹭她的臉說:“人麵桃花。”


    裴歡躲都沒地方躲,卻明顯對他的目光不信任,開始慢慢往浴缸另一側挪。華紹亭格外平靜地扔出四個字:“接著洗吧。”


    裴歡氣得不想說話,僵著不動,華紹亭也不出去。他今天穿了件暗藍色的綢子上衣,一邊看著她,一邊喝茶,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慢慢咬住茶杯。


    他唇色重,人又總是倦怠的,這樣的動作透著危險,讓她一下就不敢再動。


    華紹亭抬眼盯著她。


    裴歡對這個目光異常熟悉,竟然連呼吸都亂了,她掙紮著要從水裏出去,左手去拿毛巾,直接被華紹亭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剛碰完熱茶,並不涼,順著她胳膊往上,一把將她從水裏拉過來。裴歡沒想到他動作這麽快,嚇得叫出聲,慌亂之中一拉扯,她本能地回身抱住他,才沒在水裏滑倒。


    她帶起來的水濺了他一身,她jj,他軟香在懷。


    裴歡憤憤伸手,把他咬著的那個杯子扔了,勾著他的脖子就吻過去。華紹亭壓著笑,最後沒忍住,鬆開她,順著她的鎖骨一路向下咬,微微發狠,讓她縮著肩膀,推也沒力氣推。


    她還真是豁出去了,一隻手揪著他往水裏帶。


    熱水源源不斷,華紹亭擋著她的右手怕動作大了碰到,他拿毛巾想讓她先出來,結果裴歡看著自己被包得頗有禁欲氣息的傷處,又看了看他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忽然心裏一動。


    誰說隻許華先生逗女人了


    裴歡偏就不鬆手,仗著他顧忌她還有傷,拉住他領子糾纏,直接就把華紹亭拖進水裏,耳鬢廝磨之間,她肩膀狀若初雪,熱氣蒙了眼睛,翻出一地水。


    她眼看他目光都沉下去,還不怕死,一隻手點在他肩膀上隔出一段安全距離,人還往後躲,一臉無辜地說:“別搗亂,我還沒洗完呢。”


    他的手在水下順著她腰側向下而去,她皺著眉不敢動了,他過來按住她,咬著她耳邊低聲說:“那我給你洗”


    華紹亭身上那些無價的香木平日全當寶貝,眼下也不在乎了,隨隨便便泡了水。裴歡知道他這堆東西多不容易才收到手,瞧著都心疼,於是她單手解開他腕上一長串珠子,給他摘了放在外邊。他看她還有工夫想別的,抱著人就往後仰。


    裴歡繃不住開始笑,裝也沒裝到位,被他拖過去的時候尖叫著說她錯了,抬起右手示意他冷靜點,“別,我自己來。”


    華紹亭竟然格外開恩地鬆了手,靠著浴缸壁示意她,“嗯,你自己來。”


    裴歡這下傻了,再也玩不下去,心裏開始賭氣,咬著牙濕漉漉地看他。他難得看她這麽委屈,心下漫成一片,把人抱過來吻,手帶著水向裏探。


    她覺得怪,怎麽也掙不開,軟得往他身上倒還死嘴硬。


    華紹亭一寸一寸都沒放過,微微眯著眼貼著她的臉問:“哪裏我沒見過……你躲什麽。”


    她已經不敢抬臉,和以前一模一樣,一玩過火就往他懷裏藏當縮頭烏龜。


    水溫過熱,朦朦朧朧看不清彼此。


    當年糾纏,裴歡總難脫青澀,如今離開他六年之後,他一碰她還是以前那樣的反應,這讓他下手就更控製不住。


    華先生還有個不好的毛病,一到這種時候就特別喜歡折騰人。


    偏偏今天還是在水裏,環境太刺激,讓裴歡越來越沒骨氣。


    他的手燒得她渾身難受,她像離了水的魚,他偏偏不緊不慢地伸手點在她小腹之上,微微皺眉問:“這道疤是怎麽弄的”


    就像一陣冷雨突然砸下來。


    裴歡心裏一驚,瞬間像觸電一樣開始躲,眼淚都要下來。她眼看彼此隻剩一時半刻的衝動,驀然抱住他,自暴自棄地催:“前幾年闌尾炎,一個小手術而已……別管了。”她怕他再往下問,整個人像朵淺粉色的桃花,慢慢在水裏舒展開,“你快點……”


    他眼看她像貪歡的孩子一樣被勾得哀哀地哼,終於不逗她了,讓她趴在邊上,手按著她的胳膊壓在濕滑的大理石上。裴歡覺得熱水和他一起進來,可怕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像燒斷了,還是從背後,她看不見他就很反感這個姿勢,死活想翻過身,可他一隻手就能讓她動不了。


    裴歡越緊張,他越愛撩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怎麽就嚇成這樣,以前……不是也在水裏做過麽。”


    她扭著肩膀回身抓他,“你記錯人了吧,和誰”


    他看她一下就急了,那樣子格外有意思,“逗逗你,乖一點。”


    華紹亭覺得自己真像給小貓順毛,他笑得更大聲。裴歡更氣了,她淚流滿麵,他還笑得出來,可是她被他抱著,無比貪戀這種熟悉的安全感,漸漸連意識都不清楚了,嗚咽著開始哭。


    整個浴室旖旎一片。


    裴歡渾渾噩噩覺得嗓子都啞了,他在水聲混亂之間似乎問了一句什麽,裴歡聽不清。


    他讓她轉過身,裴歡纏緊他,忽然卻順著他的動作明白過來。她閉眼撒潑似地又啃又咬,他想吻她,她側過臉抱緊他,緊得快喘不過氣,卻還是答他:“……用不著,剛好是安全期。”


    她在最後的時候分外聽話,要怎麽樣全由他。她細細地喘,曖昧又jj地粘著他:“萬一有什麽意外,我自己去處理掉,不用你費心。”


    他不說話,裴歡卻能感覺到他在難過,她偏要再補一刀,“我現在想明白了,我們這樣的人……沒資格為人父母。”


    華紹亭終於失控了,他捂住裴歡的嘴不許她再說。她哭著咬,換來他動作狠得讓她虛脫,還不許她出聲。他近乎恐怖的壓迫感讓她發抖痙攣,他殘忍地壓製著她不許她得一個解脫,偏偏在她耳邊溫柔地說:“是我做的孽,與你無關。”


    有很多事情是裴歡不懂,他也不想讓她看懂的。


    裴歡哭得更凶,她不知道怎麽能讓華紹亭明白,這輩子她愛上一個魔鬼,可她到今天還敢說自己不後悔。


    這是他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痛苦掙紮,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驕傲。


    裴歡百感交集,一陣放空,最後哭到說不出話,整個人脫力暈過去。


    華紹亭把她捂在胸口,“萬一我走得早,你還這麽年輕,你一個人要怎麽帶大孩子怎麽跟他解釋……我連想想都心疼。”


    再濃烈的感情也有灰飛煙滅那一天,等到物是人非,他不忍心留她一個人,徒勞守著回憶。人活著的意義並非轟轟烈烈萬人豔羨,前半生誰不想要錢權名利得到後就索然無味。


    一生一世太遠了,他隻想守住一時半刻。這輩子,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奇跡。


    他早已過了狂妄自大隨便就給出承諾的年紀,他隻想他今生所受過的苦,後來的人可以不必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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