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曦雖然自願攔下了這個活兒,但事實上,沒有誰信薑曦能對於男扮女裝有什麽技巧。


    人們甚至懷疑薑曦對“女性”的印象大概還隻停留在字麵上。可當陳長老小心翼翼地跑去問他:“薑尊主,您……您知道姑娘們一般都有哪些有別與您的地方嗎?”的時候,薑曦居然淡漠答道:“知道。”


    “啊……”陳長老很是驚訝,“我還以為您從未與任何女子有過接觸……”


    薑曦淡漠道:“誰說的。”


    一旁的薛蒙聽他這麽說,嚇了一大跳,還以為他竟要拿王夫人做例,忙不迭想站起來攔住他。卻聽得薑曦接下來道:


    “若失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視之。”


    陳長老一臉懵:“……啥意思?”


    “哎呀,我們掌門是說。”孤月夜狗腿回答道,“他解剖過女屍啊。”


    “……”


    打擾了,藥宗實在太可怕了。


    陳長老磕磕巴巴半天,才哆嗦道:“那,那薑尊主想,想來很清楚姑娘們的特征?”


    薑曦淡然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展現了他對自己易容對象的深入了解:“骨骼纖小、音調細潤、皮脂豐富、身富曲線,具陰·戶、子室等特殊部位。”


    死寂。


    薑曦自信而冷漠地俯視著他,頓了一下,說道:“我寫過一本《孤月夜婦用千金方》,書附圖紙,你若好奇,可借你一觀。”


    梅含雪:“噗!”


    薛蒙:“……”


    梅寒雪:“……”


    半晌後,陳長老扶額拍頭,他想到竟要這樣一朵冷血奇葩來假扮風情萬種風華絕代的大美人來哄騙卷軸妖,不由喃喃地哀鳴道:“完了,全他媽完了……”


    請問以薑夜沉的理解,他應當怎麽扮演女修?


    自己動手解剖自己嗎?!


    是夜。


    桃苞山莊燈燭通明,風鈴叮咚。


    薑夜沉早已準備畢,獨自坐在廂房裏等著了。按照馬芸的捉妖思路,薑掌門也在房內點燃了迷香,男扮女裝於其中等著卷軸妖上門,隻要此妖能自願在屋內待上一盞茶的功夫,那麽他們的計劃就成功了,卷軸妖必然失去意誌,對母豬都能心懷愛意,他們就能趁機將它溫和地降服。


    當然,邀它前來的芳帖是別人代筆的,因為薑尊主自己根本不會寫,斟酌半天也就寫了一個遒勁凶狠的“來”字,令人望而生畏。幸好桃苞山莊的壽後弟子們們最擅長溫聲軟語,很快替薑掌門重新寫好了一封情意綿綿思慕之情如潮水的信箋,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此時此刻,山莊的弟子們都藏在了暗處。薛蒙也在草叢中看著,他有些不確定地低聲問梅寒雪:“不會有事吧?薑曦真的能分得清那些脂粉?他真的懂得怎麽男扮女裝?”


    梅寒雪毫無勸慰之心地答道:“我看懸。”


    “……”


    感覺更不安了,薛蒙吞了吞口水,艱難道:“要不我還是去看看他,我——”


    剛貓腰準備鑽出去,就被梅含雪一把抓住,摁了下來:“噤聲。”


    說著示意薛蒙往回廊處看,低聲道:“它來了。”


    月光下,卷軸妖披著鬥篷,大概是為了刻意模仿踏雪宮的功法,它周遭不停地有花瓣與蝴蝶縈繞。此妖信步閑庭,雖然帽兜遮麵看不到臉,不過瞧它走路的姿勢就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薑曦的客房傳來隱隱的竹笛之聲,卷軸妖聆聲聽了一會兒,大抵覺得此人吹笛不錯吹簫大概會更好,於是頗為滿意地走到門前,輕輕敲了兩下門:“娘子,在下得了邀約,特來拜會。可否叨擾?”


    敲了兩遍,薑曦不理它,它見那門虛掩著,也就不再客氣,說道:“如若娘子不介意,那在下便進來了。”


    薑曦還是沒答,薛蒙卻忽然低低咦了一聲:“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


    那邊廂,卷軸妖已經推門進了屋子,笛聲終於停止了。薛蒙心中雖隱有不安,但仍是想,哎,反正薑夜沉隻要能拖足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內它不走,就會被屋裏的熏香迷得看誰都意亂情迷,那時候他們就能一舉把它給降——


    服還沒想完,就聽得轟的一聲暴響!


    薛蒙大驚道:“怎麽回事?!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啊!薑夜沉扮女裝不至於也會讓它嘔吐吧!!”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卷軸妖伴隨著撞飛的木門踢翻的桌子和出匣的神武之光升入半空。它這次倒是沒有發出“嘔”的聲音,而是發出了“啊”的慘叫,緊接著便在大家的注視下從空中砰地一聲摔砸在到了地上。


    眾人:“……”


    “哎呦喂……”卷軸妖慘兮兮地哀叫起來,“疼,疼疼疼……好疼啊……”


    與此同時,薑夜沉殺氣騰騰地仗劍而出。梅含雪睜大眼睛,眨了兩下,轉頭問梅寒雪:“是我瞎了嗎?他哪裏扮作女裝了?”


    “你沒瞎。”梅寒雪麵無表情地遙看著薑夜沉,“他沒扮。”


    薛蒙卻道:“他扮了啊!”


    梅寒雪:“……?”


    梅含雪:“???”


    “……哪裏扮了?”


    薛蒙指著薑曦的手腕:“你們看,他戴了一隻白玉細玉鐲。女的才戴的。”


    梅家兄弟一齊陷入了沉默。半晌,梅寒雪冷漠道:“我看,你大概和薑夜沉也沒什麽區別,覺得別人上沒上妝的區別就在於有沒有點朱唇。”


    薛蒙聞言呆了一下,茫然道:“……難道不是嗎?”


    梅寒雪:“……”


    他們這邊正說著話,那邊院子裏,薑曦不知與那卷軸妖之前發生了什麽,氣得俊眉怒豎,神武雪凰在他手中銀光流淌,發出嗡嗡爭鳴聲。他一把拽起癱在地上的卷軸妖,那妖怪大叫道:“啊呀!大美人!大美人!你怎麽可以如此暴虐?對著我這般俏生生的臉,你怎麽也能忍心下得了手呢!”


    薑曦怒道:“你找死!”


    “嚶嚶嚶殺人啦!蠻不講理啊!”


    一人一妖爭鬥之下,卷軸精的鬥篷滑了下來,露出了裏麵那張麵容——


    圍觀眾人頓時無言以對。


    這卷軸妖真是活該被打死,它它它居然頂著一張薑曦的臉!


    想也知道,大概是昨天晚上它幻化成薑曦的樣子在揚州宿娼,頗受歡迎,這位妖兄大概是有點上頭,居然今晚依舊頂著薑掌門的五官出來招搖撞騙。


    還撞到薑曦本尊身上。


    但它因為不太聰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調戲的就是薑夜沉本人。所以方才在屋裏,想也知道薑曦都經曆了一些怎樣的事情——


    他恐怕是眼看著“自己”笑眯眯地進屋,風情萬種地搔首弄姿,柔膩婉轉地呼喚著“小娘子~”,沒準還很浮誇地被“自己”拋了倆媚眼。


    ……難怪薑曦這麽憤怒,換誰誰不氣。


    眼見著薑曦當真怒發衝冠要把卷軸妖就地正法,埋伏在周圍的桃苞山莊弟子紛紛一湧而出,七嘴八舌手忙腳亂地勸他。


    “薑尊主!不能衝動啊!”


    “一打它,機密就全泄露啦!”


    “冷靜啊薑掌門!!!”


    卷軸妖看起來蠢笨,逃跑卻十分靈活且迅速,一看情況不妙,立刻趁亂爬起,轉身飛也似的溜竄進了夜色之中。


    一邊跑還一邊入戲頗深地大聲嚷道:“我孤月夜薑夜沉還會回來的!哇哈哈哈哈!!”


    “……”薑曦那管英挺的鼻子看上去都要氣歪了。


    他怒喝道:“孽畜放肆!”


    他這輩子恐怕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己”抱頭鼠竄的樣子!想都不敢想!


    卷軸妖大概覺得喊一聲還不夠刺激,居然自己模仿回聲,遠遠地喊:“我孤月夜薑夜沉還會回來的——會回來的——回來的——來的——”


    “你找死!”


    眾弟子哄:“薑掌門薑掌門——”


    薑曦:“你再敢用我的臉試試!”


    眾弟子勸:“薑尊主薑尊主——”


    薑曦憤怒道:“我讓你受遍癲癇淋證髒躁鼻衄解顱脫囊嚐盡風癆臌膈——”後麵的藥宗術語別人已經聽不懂了。


    大家夥兒勸得起勁,隻有薛蒙在較真:“……風癆臌膈什麽意思?”


    一邊的梅含雪道:“好像是醫書上寫的四大頑疾。”


    見薛蒙還是似懂非懂的樣子,另一邊的梅寒雪麵無表情地解釋道:“簡單的說。他想讓它百病纏身受盡折磨而死。”


    薛蒙麵上微微抽搐,轉過頭繼續觀戰。


    而暴怒的薑曦則被一群桃苞山莊的壽後弟子圍住,不停地勸:“哎呀算了算了算了。”


    “掌門息怒,消消氣啊消消氣。”


    薑曦的怒火顯然沒那麽容易消下去,薑尊主本來就不是什麽心胸寬廣之人,臥病數月把他那脾性養得更惡劣,再加上此妖拿著他的樣貌在外丟人現眼,更令他氣得頭頂冒煙,一時竟失了儀態。狠狠把衣袖從某個扶著他的小弟子手中抽出來:“放開我!”


    “好好好,放放放,掌門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殺了那個——”


    剛鬆口氣的弟子們又慌忙攔住他:“使不得!千萬別啊!”


    “快給掌門看座,倒茶,敗敗火。”


    混亂之中,忽然有一道碧光閃過,那些弟子們“咦”了一聲大吃一驚,紛紛避開,而薑夜沉此時忽然步履不穩,踉蹌幾步,竟徑直跪跌於地。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彼此間都在用眼神相互責怪——


    天啊,你怎麽沒有扶住薑掌門!


    明明是你離得比較近,怪我?!


    可那綠光到底是什麽……


    這時候馬莊主變成的小蜜蜂嗡嗡嗡地飛了過來,陳旭緣長老愣了一下,驟然色變,拍著自己謝頂的腦袋大嚷道:“完了完了不好了!薑尊主也沒有留住卷軸妖!他也被詛咒了!他也要變成動物了!!”


    薛蒙一聽,嘩地從草垛裏站起來,驚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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