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他們到酒店辦理入住的時候,電腦顯示薛嘉麗自己訂了一間房,剛好給aaron台階下不用跟她住一間,好不容易等到兩人可以獨處的時候,時不時就會上來一兩個問路的中國人,讓aaron和薛嘉麗變成了人工gps。


    晚上他們去看太陽馬戲團最出名的o秀,進行到高空跳水的單元時,雜技演員下台來邀請觀眾,aaron很不幸被選中,個子高挑成熟有型,立刻引起了全場老外的喝彩。薛嘉麗在一旁尷尬地解釋他有恐高症,在aaron麵露難色的時候,坐在他們後麵的董蕾突然出現了,大吼道,“let me go!”aaron一行人大驚,還沒來得及反應,董蕾就被新一輪的掌聲推到了台上,她被套上戲服,裝上威亞,由幾個雜技演員護送著爬上了鐵梯子。


    aaron仰著腦袋,喊出的一聲聲“no”淹沒在歡呼裏,心裏全是自責,覺得沒保護好她。


    他還記得董蕾倒時差那幾天,清晨五六點叫他出來看日出,她說,“其實你這個大叔真的挺好的,年長,閱曆多,能陪我聊八卦當憤青,也能教我什麽是真正對我好的,守本分又有分寸,感覺我吸一口氣,你大概就知道我要說幾。要是哪個姑娘栽在你手裏,應該就逃不出來了吧。”


    董蕾從十幾米高的空中被推下來的時候,aaron身體搖晃了一下,感覺有些缺氧。


    結果從水裏冒出來的,是一個專業的雜技演員,而董蕾從紅色幕布後麵走了出來,嚇得縮成了一團。


    後來aaron才知道,董蕾這一路都跟著他們,酒店房間是她搗的鬼,那些莫名來問路的中國人,也是她安排的,她當然沒那麽大能耐,全仰仗早已跟她達成統一戰線的aaron爸。


    第二天,薛嘉麗單獨約董蕾在一家意大利餐廳見麵,席間聊到很多她跟aaron纏綿悱惻的戀愛往事,還一定要土俗地拿一張支票出來讓她知難而退,董蕾心想果真跟電影裏演的一樣啊,她接過支票來回翻了翻,視監了上麵的數字後,心滿意足地退回去。她答應來這場鴻門宴,就是要表明立場,清理門戶,錢對她來說是真的很重要,但錢後麵的那個人更重要。


    “說吧,你到底想要多少?”薛嘉麗失了耐心。


    “你別說了,我喜歡他。”


    “oh shit,小姑娘,你真以為自己在拍電影啊?北京遇上西雅圖?搞異國戀嗎?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公司的市值,他的經曆,你一個在國內拿著基本工資,每天為生活發愁的人,知道怎麽愛他嗎?!”


    “當然,在愛他這件事上我肯定做得沒你好,但我知道他工作的時候喜歡吃我烤的餅幹,知道他唱《董小姐》唱得特別好,知道他絕對不會在我麵前抽煙,知道他玩遊戲很厲害,知道他很會開我玩笑。”


    “笑話,aaron很成熟的。”薛嘉麗不置可否。


    “他可跟別的成熟男人不一樣,他們對你好,給你花錢就是了,但他有一百種哄女孩開心的方法,一種是花錢,但還有九十九種。”董蕾抬頭盯著她,眼神淩厲,“或許你隻看到那唯一一種吧。”


    是啊,如果一個男的總是讓女友感到他的成熟,這個女人可能根本沒有走進他的內心,要知道,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那天,董蕾轉述了aaron在車上的那番心情,她還說自己不會放棄的,接下來,就讓aaron來決定吧。薛嘉麗哭得特別傷心,眼淚泡著眼線,整張臉像個掛著指示燈的施工現場。


    要問董蕾在o秀自告奮勇跳水的那刻怕不怕,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她說站在十米高台上,視線都要被聚光燈打散,但她知道aaron就在下麵,她必須得跳,就像她知道有他在前麵帶領著,就能安心收起這些年作繭自縛的保護殼,用一個更好的自己,學習如何去愛。


    他們啟程回洛杉磯那天,董蕾知道aaron的跑車坐不下,自己早早買了灰狗巴士的票,結果在巴士中間站上完廁所,暈乎乎地上了反方向的車,在沙漠裏又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車上都是陌生乘客,嚇得直接下了車。她自信自己能走回休息站,結果迷失在茫茫無際的沙漠公路裏,舉著手機到處找信號,直到沒電關機。入夜後的沙漠鮮有車輛,一片直截了當的黑,她蹲在草叢邊,哭不出來,直勾勾地盯著四周,生怕跑出來什麽狼人或者電鋸殺人狂。


    最後是aaron的車燈刺得她眯起眼睛。aaron溫柔地把她擁在懷裏,說從他們相遇那天,就互相幫了對方一次,在o秀上她又幫了一次,這次換作他,他們就扯平了。董蕾放肆地聞著他t恤上的香水味,伴著哭腔責問,年紀那麽大,怎麽數字算得那麽清楚啊,但我還記得你很多好,怎麽能還得清。


    “為什麽自己走了?”


    “不想讓你難堪啊。”


    “大發。”


    “嗯?”


    “留下來吧。”


    aaron知道,女人受到委屈後最需要的是肩膀、是陪伴,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解決方案,董蕾這些年一個人生活,無論是金錢還是感情都捉襟見肘,她就是接受了所有方案,拚命省錢,拚命想為死去的男朋友做點什麽,拚命見習那句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但其實她看上去累極了,其實她最需要一個擁抱。


    故事的結局要快進到一年後。


    董蕾把新出爐的烤餅幹打包封箱,心滿意足地在自己的賬簿上又添了幾筆。沒了旅行app的工作,回國後的她開了一個賣餅幹的淘寶店,利潤不多,但幹得舒心,幾個月時間都四顆鑽了。


    在幾分鍾前,她剛掛掉媽媽打來的電話,說他們廠新來了個小夥子,人特別踏實。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年紀,老媽卻提早讓她進入相親的鬼圈子。


    關於洛杉磯的那段記憶,已然當作是一場時差紊亂的夢,零星剩下的照片,也強迫自己相信都是後期合成的騙局。


    那晚aaron去找董蕾的時候,薛嘉麗也偷偷跟去了,結果因為開車的司機在夜路上超速,跟一輛對麵來的運貨車相撞,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薛嘉麗斷了一條腿。aaron隻能選擇照顧她,董蕾從未感覺到這樣的進退維穀,隻能落寞退出。


    回國前,她把aaron給她的銀行卡還了回去,說買了這張回國的機票,他們的交易就可以結束了,她在小屋的床頭附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這段記憶,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伴著飛機的轟鳴聲,一晃就是一年。


    這一年裏,她從一個被人民幣拋棄的矮窮挫成長為了六折的白富美,罵過老天不公,也嚐過努力的甜頭。她再也沒買過彩票,再也沒有對旅行有半點念想。


    其實在這些破爛事發生之前,aaron寫過一條微博,但一直放在自己草稿箱裏:


    我從未對你說過‘我愛你’三個字,路那麽難走,可你敢喜歡上我。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我隻想讓我做的,來匹配你這份喜歡,好讓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會比三千萬彩票還賺。


    後來,她接到一通電話,是前老板打來的,噓寒問暖之餘,問她還有沒有意願回去上班,她原本是想拒絕的,但老板說那個融資的股東極力邀請她,說想見她。


    想起當初沒訂上那張彩票就是因為他,董蕾說什麽也要見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來到他們約定的日料店包廂前,她用手扶著門沿,不敢開,低下頭,眼睛立刻被地暖熏紅了。


    她聞到了久違的檀木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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