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仕誠一直一動不動地看著。


    季蒙站在一邊沒話找話似的問:“你覺得這隻熊在琢磨些什麽?”


    “……”


    “另一隻呢?”季蒙又問, “躺在草垛子裏的熊,心裏怎麽想?”


    “……”


    “你認為它知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


    “……”


    劉仕誠一直都沒理季蒙。


    不過季蒙還在一邊自顧自地說著:“我看應該是知道, 但卻感到另一隻熊很傻。”


    “……”


    “如果不知道,看見室友這樣, 肯定要去問個清楚明白,不然實在太奇怪了,不可能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如果知道了,還很能理解,就應該過去幫忙,怎麽也不應該眼睜睜地瞅著別的辛辛苦苦揮汗如雨卻不伸一爪子過去。即使不想幫忙,也應該走得遠點, 裝作事情很多的樣子, 否則會被罵不厚道,哪能就在旁邊躺著曬太陽呢。”


    “……”


    劉仕誠不清楚季蒙什麽時候成了動物心理學家。


    分析動物分析得如此起勁。


    “你看呢?”


    “……”劉仕誠歎了口氣,“不一定吧。”


    “哦?”


    “可能就是不知道。”


    “那為什麽不問?”


    劉仕誠說:“因為它沒有那麽多事。”


    “……”


    季蒙已經很久沒被嗆聲了。


    過了一會兒,季蒙又問:“你看這兩隻熊是什麽關係?”


    “這個……”劉仕誠認認真真地回答說, “是好朋友。”


    “……”


    又看了好一會兒, 劉仕誠終於決定離開了。


    往前走幾步,看見了河馬。


    河馬整個身子都沒在水裏,隻露出了一個頭頂——光禿禿的。


    劉仕誠就看著這個不到一平方分米的頭頂,又看了半個多小時。


    季蒙時不時地就轉過頭去看看劉仕誠,不過後者似乎並沒有發現。


    季蒙也不知道劉仕誠到底在瞧什麽。


    一個頭頂而已——


    還是說,劉仕誠隻要看著這些動物,就會覺得開心。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轉過去, 一下午過去,也沒看過去多少,效率非常低下。


    ——在看見一隻巨大的烏龜的時候,劉仕誠突然開口說:“這個是新來的。”


    “……?”


    “以前沒有這隻。”


    “……”


    所有動物劉仕誠全認識?


    實在很難想象。


    “這就是那象龜吧。”劉仕誠說,“我在書上看到過。是陸生龜類中最大的一種,即使兩個人站到龜背上,它照樣能爬行。長著又粗又壯的腿,酷擬大象的巨足,所以稱為象龜。”


    “是什麽書?”季蒙問。


    季蒙也打算找來瞧瞧。


    “是一本叫‘快樂動物’的書。”劉仕誠說,“有圖片有介紹,圖片和介紹都選得很好,是不錯的書籍。封麵五顏六色,也很好看。”


    “這樣。”季蒙掏出手機搜了一下,“……”


    季蒙看見網上書店在推薦那欄裏麵寫著:親子讀物,可以由家長講給孩子聽,適合三至六歲兒童的教育。


    不知道劉仕誠知不知道這本書的定位。


    很有可能是明白的。不過,按照劉仕誠的性格,顯然不會在乎這些,親自讀物又怎麽樣,看著喜歡,自然就會掏錢買下。


    然後季蒙又想起來,在劉仕誠家裏,似乎看到過一本薄薄的書,書名是一行英文,叫:brown bear, brown bear, whatyou see.


    翻譯過來,就是:棕熊,棕熊,你看見了什麽?


    季蒙回去搜了一下,發現是一本在全世界都很受歡迎的繪本,60年代出版,一直都在不停地印刷。說是差不多所有學齡前的小朋友都很喜歡。季蒙在網上看了一看。用來描畫的色彩鮮亮,讓人看了心裏就會變得溫暖起來。


    ……


    ——兩個人就這麽逛了一下午。


    劉仕誠便說要回去了。


    “好像還有不少沒有看到?”


    “沒事。”


    “還包括不少新來的動物。”


    “走吧。”劉仕誠說,“下次再來就可以了。”


    也是,季蒙想,劉仕誠經常都會到這裏來,自然不會在乎逛不逛得完全。


    “我要回去陪我的狗。”劉仕誠又解釋了一句。


    “我明白了。”季蒙說,“走吧。”


    “嗯。”


    “……劉仕誠。”季蒙想了想,又說,“過一陣子,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非洲看看。”


    “……”


    “去瞧瞧草原上的那些。每一隻動物都是鮮活的。”季蒙說,“和這裏不太一樣。”


    “……嗯。”


    “怎麽樣?”


    “……嗯。”


    “找個機會去瞧瞧吧?”


    劉仕誠莫名其妙地看了季蒙一眼:“我說‘嗯’。”


    “……”


    來得這麽容易,還真讓季蒙有點不能適應。


    即使到現在,季蒙還是有點不能適應劉仕誠的交往方式。


    ——之後劉仕誠和季蒙回了家。


    季蒙沒有選擇留宿,而是回了他自己那裏。天色尚早,開鎖還來得及,於是告辭離開。


    ……


    ——季蒙這次回來,也和之前那次一樣,時不時地就會去劉仕誠那裏坐上一坐。


    一直到了兩周以後,劉仕誠才說了一句:“你這次好像不著急回去。”


    “……嗯。”季蒙說,“還有件事情。”


    劉仕誠不知道季蒙的事情指的是什麽,雖然季蒙很清楚,在狗離開之前,都不能回非洲。


    那狗一天比一天衰弱。


    對於這一點,劉仕誠心裏也很明白。


    雖然季蒙沒有問,但是他看得出來,劉仕誠很清楚自己的狗隨便都有可能離開。


    劉仕誠說在狗剛開始不動和嗜睡的時候去看過醫生。醫生說太老了,什麽都做不了,還告訴劉仕誠,能活二十幾多年的家狗真是奇跡了。


    劉仕誠雖然難過,但並沒有太多遺憾。


    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劉仕誠也不會比現在做得更好。


    在最後的這段時間內,他每天都陪著他的狗。


    還去買了相機,攝下了很多一張一張的照片,和一段一段的錄像。


    漸漸的,老狗連吞咽都非常困難了。劉仕誠每次都隻能用一根針管,卸掉針頭,將一些切碎煮爛的流食直接送去它的喉嚨,用以維持生命。


    ——然後,就像劉仕誠和季蒙感覺到的那樣,並沒過太長時間,狗就離開了它的主人。


    就在一個清冷的淩晨。


    那天,劉仕誠睡到半夜,突然感到一陣陣的不踏實,甚至還做了很多的怪夢。


    其中有狗小的時候剛來自己家裏那一陣子的樣子。夢裏麵它就在旁邊的小公園裏,蹦蹦跳跳的,劉仕誠喚它的名字,它卻蹦跳著鑽進草叢,然後就再也尋不見了。


    劉仕誠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自己的狗。


    與之前的那些天全都不同,那狗並沒有在昏睡,而是在黑暗中一直靜靜地望著自己。


    劉仕誠又眯了一小會兒,再看過去,狗依然一動不動。


    劉仕誠感覺不安,開了台燈,走了過去,將它抱在懷裏,坐在沙發上,一下一下地摸著,就這樣過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天邊發出蒙蒙的微亮。


    狗終於慢慢地睡了過去,發出輕輕的鼾聲。


    劉仕誠依然摟著它。


    很快,手裏就失去了溫度。


    ……


    ——早上劉仕誠照常去了律所。


    但卻並沒能成功地完成工作。


    他總是會想到從前、還有今天早上剛剛發生的事情。


    劉仕誠歎了口氣,去敲了敲老板的門。


    客戶總監也在裏麵。


    劉仕誠並沒有說太多。


    就隻有一句話:“我的狗今天早上離開了。”


    “……”兩個人都沉默地看著劉仕誠。


    “我很難受。”劉仕誠說,“我想回家。


    請假自然是被準了。


    老板和客戶總監還安慰道:“別太傷心,真的,對身體很不好。”


    客戶總監還說:“去買一條新的狗吧。我可以陪你去的。”


    “……謝謝。”


    劉仕誠本來不想再開口說什麽的,可是走到房間門口,握著把手,卻沒忍住:“我隻有一條狗。”


    “……?”


    “我不會再養別的狗了。”


    “……”


    老板和客戶總監忘了,這是一個多麽固執的人。


    固執得讓人擔心。


    以前,還有一條狗。


    現在,拒絕再買一條來陪自己的劉律師,以後可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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