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給孩子喂完奶,褚年打了個噴嚏。


    然後他就進了廁所裏。


    “我是上麵打噴嚏, 你說你下麵跟著熱鬧啥?”


    放完了水, 他在馬桶上坐了一分鍾, 倒不是還在醞釀什麽, 隻是在做心理建設。


    “沒事兒, 我現在比之前好多了,慢慢就能恢複到之前……戚大姐也說了,現在這種情況不會一直這樣的。”


    對自己嘀咕了半天,他提著褲子站了起來。


    回到臥室, 他沒有像預先想的那樣補個覺, 也沒有拿起電腦,而是先把今天的四組凱格爾訓練給做了。


    生孩子前漏尿,是什麽神經刺激、什麽壓迫,生孩子後就成了肌肉的問題。


    讓本質是男人的褚年很不解,他實在想不明白,生孩子這事兒怎麽就跟尿過不去了, 鄰裏關係也太不友好了吧。


    做完了訓練,褚年喘勻了氣兒,又去看小褚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餘笑總是帶著她看花聽歌的緣故,不對, 不是餘笑帶著, 他自己也帶過——褚年在心裏把這個軍功章分了自己一半兒——現在的小褚褚會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顏色斑斕的小玩具和花。


    比如傅錦顏送的小花鼓, 隻要在她麵前搖就能讓她看過來。


    帶著孩子玩兒了一會兒, 或者說是玩了一會兒孩子, 褚年跟戚大姐商量明天帶孩子出門。


    連著刮了兩天的南風,難得空氣好,褚年提前查了,覺得可以帶孩子出去走走。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沒有餘笑的情況下帶孩子出門。


    褚年還想拍個小視頻,增加儀式感,從做準備工作開始拍。


    戚大姐不知道這事兒怎麽還值得這麽鄭重,還是鄭重在了毫不重要的地方。


    “嬰兒車裏用不用塞一套孩子的衣服啊?萬一尿濕了怎麽辦?”


    麵對“餘笑”的問題,戚大姐麵無表情地說:


    “那就從家門口推回來,換。”


    褚年:“哦。”


    雖然這樣,褚年依然熱情滿滿地把自己往小車車裏塞尿不濕的畫麵給拍了下來,並且發給了餘笑。


    看見他對著手機笑,戚大姐才恍然這是“想老公”了。


    遠在京城的一處會場,餘笑看著手機裏孩子盯著小花鼓的樣子,臉上浮現了溫柔的笑意。


    收起手機,她快步跟到了池董事長的身後。


    “池董事長。”


    天池作為業內的龍頭,池謹文所到之處,人們就像是深海中逐光的魚群一樣湧來。


    池謹文臉上沒有表情,戴著一副金邊眼鏡,他隻跟幾個認識的人打招呼。


    餘笑跟著他,看著那些人的笑臉,內心毫無波瀾,這些人不過趨利而來,既不應該貶低,也沒必要因為他們的追逐就抬高什麽。


    有錢沒什麽了不起,能把錢花在哪裏,才能看得出這個人的本事——這是來的路上,池謹文對她說的話。


    很快,池謹文走到了幾個老人家的麵前,那些人也都識趣地散了。


    “一看見池董,我就覺得我老了,你是正當其時,我們是日薄西山……時代不一樣了,眼光也不一樣了。”


    港嘉的掌舵人早就遠居國外輕易不出現,在場的是港嘉的總經理,年紀也過了六旬。


    除了他之外,其他在場的各大公司負責人也都是五十歲上下,跟他們比,今年才三十多歲的池謹文無論如何都算是年輕的。


    商場上,無論鬥得是如何的你死我活,見了麵都是和氣生財的樣子,對著他們,池謹文也露出了微笑。


    兩個小時,餘笑大多數時候是個盡忠職守的微笑娃娃,為池謹文擋下些糾纏,或者被他引薦給一些同樣做舊改的業內。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估計整個地產行業都知道天池要在舊改方麵出新的局麵了。


    快走的時候,一個港商開口破壞了和諧美好的局麵。


    “池董事長手裏又不是沒有新地,總是盯著邊邊角角老房子和爛尾樓,真是大口吃肉連湯都不給我們留了。”


    餘笑和池謹文同時看向他。


    港嘉的總經理端著慶功香檳笑著圓場:


    “吳總不要這麽說,年輕人的眼光是和我們不一樣的,現在地產生意不好做,誰不是能撈一點是一點?”


    吳先生皮笑肉不笑:“撈到別人的碗裏,就要小心被打手打到痛。”


    “吳先生,我們現在這些年輕人都知道一個道理,做人不僅要賺錢,還要學會做點好事,比如,把新港那塊閑置了十五年的土地拿出來做開發再利用,惠及民生,總比荒廢在那裏要好。”


    餘笑說話的時候麵帶微笑。


    這位吳先生十五年前以要興建影視城的名義在新港劃了一大片地,因為港商的身份,政策上一路綠燈,可事實上他劃而不建,政府每次因為土地閑置而要收回,他就會象征意義地弄個工程隊,然後各種公關,拖了又拖。


    說白了,不過是看中了國內市場的房價飛漲,就早早占了地想要囤地賺錢罷了,這也是早些年那些港台地產商人能夠在內地賺錢的主要原因。


    他們拿了錢進來,買了一張船票,便駛入了黃金海。


    隻不過近年政策收緊,他們手裏囤著的地越發燙手了,就像這位吳先生,因為相關政策,他的那塊地即將被政府收回。


    國內其他相關行業的公司因為種種原因不敢接,天池卻沒這個顧慮。


    天池沒有,她餘笑就沒有。


    “做好事?”吳先生嗬嗬一笑,“我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老……都死了,不會聽見這個話了,怎麽,隻有你們天池是在做好事,我們這些失了地的可憐人就成了惡商?”


    “那個老……都死了”被吞掉的兩個字讓餘笑的手指一縮。


    她的手臂一抬一擋,然後往前走了一步。


    “吳先生您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你想幹什麽?”


    她的微笑不變:“我隻是想請您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熱熱鬧鬧的會場,以他們兩個人為核心,呈輻射狀安靜了下來。


    “說,說什麽?保安!怎麽這裏……”


    “吳先生,除了新港,您還有齊南、魯台、滬市……一共十二塊土地,回去之後我就做一個十二麵的骰子,隻要我們董事長心情不好,就讓他扔一下。


    您囤在手裏的那些地,可以做醫院,可以做學校,可以做附帶養老中心的綜合療養院……我提前替那些受益於您的人謝謝您利國利民,舍己為人。”


    她是在笑的。


    說的話卻讓人心頭發涼。


    唯有池謹文站在他身後,臉上的憤怒散去,最後變成了微笑。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趙子龍!”


    回公司的車上,池謹文坐在後座大笑。


    餘笑坐在前座,也在笑,卻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下好了,咱們天池,出了一個老瘋子,一個小瘋子,現在還有一個更小的‘瘋子’。”


    “董事長,我早就說過,我從來不怕被人當瘋子。”


    “呼。”


    終於笑夠了,池謹文身體往後一靠,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口惡氣,我憋了快二十年年。”


    池謹文垂下眼睛。


    “我父親剛去世的時候,我才十幾歲,我奶奶本來在國外療養,飛回來主持大局,那時候,整個房地產行業都說我奶奶已經瘋了,是個老瘋婆子,其實他們都是想從天池的手裏搶下肉吃,不在乎那些人是從別人身上哪裏挖下來的。”


    還不能獨當一麵的少年,隻能看著自己孱弱的奶奶在辦公室裏忙碌著,甚至睡覺休息都是從輪椅上轉移到書架旁的椅子上。


    “吳興良,就是當初說這種話的人,還有他身後的港嘉。”


    餘笑沒說話,池謹文的回憶往昔並不需要她打斷。


    “後來我奶奶退下來,我接了這個位子,我在他們嘴裏又成了老瘋子教出來的小瘋子,現在嘛,也不知道誰會逼瘋誰。你說,吳興良今晚回去能睡著麽?”


    池謹文又笑了兩聲。


    “我不知道。”餘笑誠實地回答,“我隻是會認真把新港的項目做好。”


    又是一陣快樂的笑聲。


    池謹文活了這麽多年,真不知道自己是個這麽愛笑的人。


    快到公司的時候,他拍了拍餘笑的椅子背說:


    “我必須要謝你,說吧,你想要個什麽禮物?我給你調一輛阿斯頓馬丁吧,那個車比較適合你,你就隻管開著就好。”


    “董事長。”


    餘笑抬起了頭,回過頭去看著池謹文:


    “如果您要送我禮物,不如,送我一個機會吧?”


    “什麽機會?”


    池謹文看著麵前年輕俊美的男人,表情也被感染得沉著下來。


    “我想請您給一個人機會,她學曆一般,樣貌一般,能力也一般,可……可要是有一天她走到了您的麵前,我希望您能像現在這樣,聽她說一下自己的想法,給她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


    說話的時候,餘笑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在發硬。


    這是她在為自己爭取。


    她要的真的不多,隻要一個機會。


    為那個,現在還沒有被人看見的人。


    “你總得告訴我,她是什麽人吧。”


    餘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很認真地說:


    “常山趙子龍。”


    “哈?”


    小褚褚的出行計劃很順利,氣溫10度,天氣晴朗,紫外線被小小的童車遮蓋了。


    剛走到小區門口,褚年的手機響了。


    “餘笑,小玉有沒有找你啊?”


    韓大姐的聲音都是啞的。


    “沒有啊,怎麽了?”


    韓大姐急壞了:“我剛剛和小玉一起送合同,結果看見她男朋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小玉上去跟人吵了兩句,哭著攔了輛車跑了。”


    哇,這話裏信息量也太大了?


    褚年瞪大了眼睛。


    小玉來找他幹嘛?學習劈腿技巧報複回去麽?


    “笑笑姐!”一看見他,蹲在馬路牙子上的女孩子哭得淒慘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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