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項目會這麽快就進行的這麽順利,我都沒想到。”


    天池總部, 搞設計搞了幾十年的方教授對他麵前的年輕人這麽說。


    坐在他對麵的年輕人略略低頭, 麵帶微笑。


    “事情都已經做得這麽好了, 褚經理就別謙虛了。更何況, 也不止我這麽想, 我看董事長的意思,你說不定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直接來總公司,池新是不錯, 可說到底是個小地方, 再加上……”


    看著方教授的眼神,餘笑已經知道了他想說的是什麽。


    想想當初她剛成為“褚年”的時候,很多人際上的關係處理全靠程序上的揣測和對褚年教導的照本宣科,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餘笑就覺得自己越來越“懂”了。


    比如方教授所說的就是“褚年”未來的晉升前景,池新的國內市場部經理在池新幹了十幾年, 根深葉茂又沒有犯過什麽錯,雖然之前找到了總公司這邊的董事們蹦躂想換掉褚年,可也沒做更多,就算失敗了, 也不能追究他什麽責任。


    就算“褚年”表現再好, 總公司也沒有為了“他”懲罰別人的道理。


    “你以為職場真是你死我活?職場啊, 是在令人絕望的人際關係裏尋找共贏的點, 你能拉到更多的人成為你的助力, 你成功的可能就更大。”


    褚年曾經教給餘笑的,她已經真正明白了。


    想到褚年,餘笑就想起自己自己已經快一個月沒接過他的電話了,偶爾有什麽事情他發來了文字信息,餘笑會看著,能幫就幫一點。


    她沒什麽好說的。


    從褚年的媽媽說出那句話之後,餘笑覺得她心裏的最後一根弦也斷掉了,她的“忍讓”和“付出”成了別人的勝利,也就是說自始至終,她就站錯了位置。


    而當她醒悟了褚年媽媽的“目的”之後,她也就明白了褚年越發頻繁的電話是為了什麽。


    褚年不想離婚,那些電話、消息,那些撒嬌和分享,都是奔著這一個目的去的,他倒是從來目的明確。


    他想換回來,同時,也想要不離婚。


    他還想要孩子……說到底,他什麽都想要。


    可餘笑自己呢,她想要的不過是換回來再離婚,換回自己的身體卻要再次踩進可怕的漩渦裏,離婚,褚年又是絕不肯的。


    麵對這樣的死局,餘笑選擇了擱置,她現在沒有破局的能力和方法,能做的就是不斷地提升自己的能力和見識,就像當初那個電話裏的女孩兒說的那樣,低下頭去做事。


    做事,做更多的事。


    餘笑的臉上是微笑的模樣:“教授,這個事情還早,項目剛進行到施工前期準備階段,才顯得我前麵幹的事兒多了一點,等著一點點往下推進了,還是要辛苦你們這些真正有技術的人。”


    方教授笑著喝了口茶:“我看你捧人的水平就挺技術。”


    大好的周末,正在閑聊裏摻著正事兒呢,餘笑的手機突然響了,方教授擺擺手:


    “你自便,我正好在網上下盤棋。”


    餘笑著手機站起來,走到門邊,剛接通就聽見了小李的聲音:


    “經理,莫北出事兒了。”


    莫北?


    餘笑的第一反應是莫北被人欺負了。


    “怎麽了?受傷了麽?還是丟了東西?人還好麽?”


    “不是,經理……”小李的聲音突然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莫北把人打了。”


    把人打了?


    餘笑飛速邁出的腳步頓了一下。


    是的,莫北並沒有被人欺負,或者說,莫北確實被人欺負了,可她用更凶殘地“欺負”回去了。


    趕到了公寓小區的保安室,餘笑看見的是莫北一個人低頭站在一邊,另外三個女人站在另一邊。


    小李穿著背心睡褲在跟保安說著什麽。


    “怎麽回事?”


    身材瘦高的男人表情嚴肅,透著些不怒自威的氣勢,明顯就是管事兒的,一看見他,兩個保安的臉色又比之前好看了很多。


    “我姓褚,是她上級。”


    那邊的三個女人裏有一個本來是抱胸站著,狠瞪著莫北的,一看見他,手臂放下了,人也微微低下了頭。


    事情其實很簡單,莫北來了京城,被安排在了一間公寓裏,公寓有兩個臥室,另一個住的是個從下麵分公司調上來“培訓”的,在總公司這樣的培訓也都是攢資曆的一種方式。


    莫北跟著褚年的項目,才短短幾個月就受了總公司的嘉獎,中間的一次內部評測再次拿了全a,並且被發了一筆獎金。


    明明是個小地方的分公司出來的,卻這麽露臉,羨慕嫉妒莫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在池新影影綽綽傳的“緋聞”,就這麽傳來了京城的總公司。


    今天莫北沒出門,就在房間裏戴著耳機追電視劇,一坐就是大半天,連午飯吃的都是前一天買的炸雞,下午兩點多,她摘了耳機想睡覺,突然聽見房間外的客廳裏傳來幾個女人的說話聲,說的正是她和她們經理的緋聞。


    顯然,這幾個女的以為莫北不在,才敢這麽放肆,言語間,褚年和莫北儼然一對“奸夫□□”。


    聽著她們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卻滿嘴的“婊”、“騷”、“賤”地說自己,莫北怒了,穿好衣服衝出房間跟她們理論,最後文鬥成了武鬥。


    莫北1v3,不僅沒吃虧,等保安趕到的時候,就看著她把她的室友摁在沙發上用拖鞋抽,另外兩個,一個是跑出去喊了保安的,另一個直接被打怕了,連衝出去都不敢,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裏說什麽都不肯出來了。


    聽完事情的經過,餘笑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保安對場麵的形容比小李三言兩語的概括更生動,母獅子進了羊群,也不過是這個水平了。


    過了一會兒,餘笑忍不住笑了。


    她抬手拍了拍莫北的肩膀,轉身去看向其他三個人:


    “你們是怎麽說的,說給我聽聽。”


    三個人都沒說話,其中兩個看向了莫北的室友。


    餘笑沒有一點兒火氣地看著她們,手臂、脖子、淩亂的頭發……莫北該下手的地方似乎一個都沒少,有個姑娘還在揉著自己的肚子。


    “嫉妒。”她說。“就是因為嫉妒,又找不到莫北身上的缺點,就說些自己都不信的謠言,你們這樣真是太難看了。”


    小李看自家經理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方,連忙補刀說:


    “經理,你來之前那個女的可凶了,還說要報警驗傷,把小莫關起來。”


    “報警驗傷可以,小莫動手打人確實不對,我也會聯係公司的人事管理和紀律監察部門,我會問清楚在咱們公司的規章製度裏,破壞別人名譽該怎麽懲處。”


    餘笑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運動t恤,敞穿著黑色的運動服,脖子上掛著黑色的耳機圈兒,頭發這個月沒怎麽打理,略長了一些,卻看著比從前顯得更年輕了,她說完話之後雙手插在兜裏站在那兒,無聲的壓迫感在房間裏四散。


    三個女孩兒裏的兩個急了,她們跟莫北的室友不一樣,來總公司培訓的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了,她們兩個本來就是總公司的小員工,要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被處分,那可就冤死了。


    “褚經理!都是她說的,我沒說過,我、我也覺得她這麽說不好,真的,您、您別生氣,我……莫北也沒怎麽……”


    一個女孩兒摸著自己手臂上的青,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都挨打了還不行嗎?我就是聽了兩句閑話,話也不是我開了頭兒的,嗚嗚嗚……”


    一個哭了,另一個也開始抽泣。


    隻剩最凶的那個莫北的室友,梗著脖子說:“她搬走,然後賠我醫藥費。”


    喲,這是還想談條件呢。


    餘笑搖搖頭,拿起了手機。


    女孩兒本質還是色厲內荏的,看見她的動作就連忙道:“你要給誰打電話?”


    “誰能管你,我就找誰。”


    “你、你……”


    “你以為我會怕這個事情鬧大?你以為我會怕你?我坦白告訴你,我正好可以借著你的這個事兒告訴其他人,別在背後不幹不淨地嘀咕我。再說了就算莫北打你要受處罰,也有我保她,你呢?跟你一起碎嘴的都把你給賣了,誰能保了你?”


    事情最終以三個女孩兒承認了自己傳播謠言,不再追究被打的事情而告終。


    不知道從哪裏聽到消息跑來的江法務負責起草了承諾書。


    餘笑帶頭從保安室出來的時候,聽見保安科的科長說:


    “褚經理,你手下這個小姑娘,可真是太不穩重了。”


    “沒有啊,挺好的。”手臂上搭著外套,露出了長長的刀疤,餘笑說,“衝冠一怒嘛,不管是誰,能自己找回場子,那都是本事。”


    保安科長幹笑,大概是覺得這位經理真是太護短了:“話是這麽說,到底是不體麵,你不知道,今天聽說有幾個女的打架,真是樓道裏都站了人。”


    餘笑用看似開玩笑的語氣說:“那是他們見得少了,見多了就好了,說不定到時候造謠的也就少了。”


    莫北默默跟在後麵,她聽見了自己身邊傳出的悶笑聲,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大概也是在笑的。


    “小莫,你說為啥經理說的那幾個女的是傳著自己也不信的謠呢?”小李偷偷問莫北。


    莫北撇了撇嘴,她今天沒戴眼鏡,臉頰還有一點青,小聲說:“要是她們真以為我跟經理有什麽,就不會說我跟經理有什麽了,會說我是狐狸精投胎。”


    “啊?為什麽?”


    “你看咱們經理。”


    小李抬頭看了看他們經理的背影,有些茫然地轉頭又看莫北。


    “多帥啊。”莫北說。


    “所以呢?”


    “經理這麽帥,我要是真跟他有什麽,我不就是狐狸精投胎了麽?”說完,莫北自己笑了起來。


    聽見莫北誇褚經理帥,江法務的腳下踢開了一片樹葉。


    ……


    飄著黃油的雞湯裏,麵條看著差不多熟了,褚年把焯好水的白菜、金針菇扔進去,再打了兩個無菌蛋。


    三分鍾後,他端著一大碗雞湯麵坐在沙發上,插著一根大雞腿的雞湯麵看起來十分誘人,他認為這個足夠拍下來給什麽雞湯拉麵當廣告了。


    略略彎腰想吃的時候,他扶了一下後腰,又站了起來。


    懷孕四個月,肚子不過剛有點起伏,腰背已經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不得勁兒,現在趴在茶幾上吃飯都已經不舒服了。


    慢慢把雞湯麵搬回到了餐桌上,褚年深吸了一口氣,這麽一折騰,雞湯的餘溫已經把雞蛋燜了個半熟,他剛剛的得意和喜悅頓時就少了三分。


    少了三分,就是一點兒也不剩了。


    計分器上的分數又是九十九。


    也一直是九十九。


    就像他又是一個人吃飯。


    也一直是一個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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