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章 馭人之術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然而讓我更感到震驚的,是樓上遂而即起的一聲悶響,好像個麻袋摔在地上一般。


    那邊,柳旗已經將另外一個藏在隔壁包廂裏的學生製服,用條凳將那學生卡在了窗棱上,聽到這邊的聲音,柳旗三兩步衝下了樓梯。


    不過片刻,樓下傳來了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


    “先生,咽氣了。”


    那個學生竟然死了我有點兒激動,撐著桌子就想衝下去看個究竟,卻被老爺子伸手擋住了我。


    “他剛剛那個情況,就算你不動手,也已經不行了。”


    老爺子說,他從來沒聽說過顛蠱會置中蠱人於死地,因為從過往而言,這種顛蠱隻是在神經上對人進行控製,並不會對身體上造成什麽毒素影響,這種情況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但是事實告訴他,匪夷所思的事情的確是發生了。


    我坐在椅子上,呆愣了半晌,就聽到樓下響起了一陣陣咳嗽聲和悶聲呻吟的聲音。


    屁股已經好多了,大概是被震了一下,索性沒有傷到筋骨,扶著樓梯還能一瘸一拐地跟著他們下樓。


    我這茶樓的一樓大廳看起來相當壯觀,幸虧卷簾門已經被關上了,否則這幅景象被外麵的路人看到,拍張照發微博,那我這小店分分鍾就能火起來。


    隻見樓下好像掛臘腸一樣,一個個精壯的年輕人被懸掛在半空,簡直好像進了吸血鬼的巢穴。


    我連忙打開燈,緊張不已地檢查情況,好在他們的身上並沒有發生那種變異,變成米其林的,就隻有剛剛那一個。


    這些人的口鼻被混著草籽的墳頭土糊住,其中幾個好像是醒了,正悶聲咳嗽著,我正想問問老爺子要不要把他們放開,就看到其中一個猛地咳嗽了一聲,臉上黏糊糊的東西立馬被那一陣咳嗽給噴開了。


    伴隨而來的,就是噴射般的嘔吐,隻見那嘔吐物黏黏糊糊的,裏麵一片白一片黃,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看得人惡心不已。


    “都注意點兒,”老爺子低聲囑咐了一聲道:“不聞,找找你這店裏有沒有靴子手套什麽的,他們吐的這東西裏有蠱蟲,要是爬到身上就麻煩了。”


    我點點頭,跑到後廚去找出來了幾副膠皮手套,靴子實在沒有,我想了想,翻出了那種最大號最結實的垃圾袋來代替,三四個垃圾袋套在一起,紮在褲管上,效果也差不多。


    從後廚裏出來的時候,嘔吐聲越來越多,最近的一個小姑娘吐出來一大灘,差點兒噴到我身上,幸好我快步躲開了。


    就看那小姑娘的嘴裏往外流著黏糊糊的東西,胸前還陣陣起伏,不停地往外噴湧,看得我也覺得胃裏一陣翻湧。


    大廳裏,柳旗拽來了一把椅子,也是這一樓唯一一把還幸存的太師椅,老爺子就坐在劫後餘生一般的房間中央,四平八穩坐著,身上的外套已經脫下來了,裏麵穿著的白衣服脫掉一半,露出他一身結實的筋骨,兩隻袖子隨意紮著,就好像藏袍。


    隻見那白衣服的袖子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我這才看到老爺子胳膊上的傷,沒想到剛剛的那一下看似不經意,竟然將皮肉扯得血肉模糊,我本來舉著手套正想給他們,腳步也不由得停下了,心頭感到陣陣酸澀,要不是因為我的話,老爺子也不至於,虧得他五六十歲的人,居然還要為我這晚輩擋槍。


    我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唐克的聲音,如果他在的話,我都能猜到他會說什麽。


    “齊不聞,你能不能長長心”


    是啊,我能不能長長心至少不讓身邊的人替我這麽操心。


    腳步不由得變得沉重起來,老爺子發現我情緒不對勁兒,簡單地包紮一下之後穿上了外套,對我招招手,接過我遞上來的手套交給了柳旗。


    我和柳旗將垃圾袋往腿上套,套好之後又用寬膠帶來回纏了好幾道,旁邊的老爺子看著我們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對他自己說,還是在對我說,就聽他意味深長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在這一行裏混,早晚什麽都能經曆到。”


    我沒有做聲,將渾身包得嚴嚴實實的。


    那邊,被掛得像臘腸的年輕人三三兩兩幾乎都醒過來了,地上一時間都是他們的嘔吐物,我和柳旗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即便點了根煙,還是頂不住他們嘔吐物中那股酸腐的味道,我忍不住使勁兒在鼻子前麵呼扇著,旁邊的柳旗倒是不動聲色。


    我打量著柳旗,他的側臉輪廓鮮明,刀刻斧鑿一般,我突然想不起來柳旗到底跟了老爺子多少年了,三年五年還是多久


    到底要跟著老爺子多少年,才能練就今天我看到的默契我恍然發現,老爺子身邊有這麽多人,按理來說,我才是他的親人,但是他身邊的任何人似乎都比我和他更親。


    這夥人吐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老爺子看看表,低聲道:“時間差不多,再掛著人也掛壞了,我等會兒安排兩個人來幫忙處理,不聞,你先跟我回去休息。”


    把柳旗一個人留在這兒,我還有點兒不好意思,衝著老爺子指了指他,老爺子抿著嘴唇搖搖頭,示意我跟他出去。


    臨走前,我上樓看了一眼樓上的瘦張,這家夥倒是沒事兒,隻是身上幾處傷口,不過是被嚇暈過去了而已,我將他從樓上背下來,剛放在床上躺下,這家夥就醒了,說我剛剛離開之後,他就趁機躲開那些東西,跑到樓上藏起來了。


    我讓他醒來之後自己去把傷口處理一下,休息得差不多了,也出來幫把手,別讓人家柳旗他們把活兒都幹了,顯得我好像甩手大爺一樣,瘦張點頭答應,結果沒等我出門,他的呼嚕聲又響了,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坐在車上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了,我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問老爺子要不要去吃點兒宵夜,便看到老爺子抿著嘴搖搖頭道:“吃飽了對身子沒好處。”


    我這才想起來,老爺子多年來都是過午不食的。


    車上一路無話,我和老爺子一直回到家,我讓他早點兒休息,自己去洗個澡,誰知道出來的時候,老爺子已經洗漱好了,換上一套睡衣坐在客廳的茶桌前,手裏捏著他那把紫砂手造把玩著。


    桌上茶香嫋嫋,這老爺子八成是有話要說,我本來已經是困意襲來,迎著頭皮在他對麵桌下。


    猴魁的香味很淡,並不像金駿眉、鐵觀音之類的茶,遠遠就能聞到一陣茶香,但是喝下去之後,香味立刻好像長了腿一樣,在五髒六腑來回躥著。


    一杯茶喝下去,我覺得思維也清晰起來,忙問道:“爺,店裏沒事兒了”


    “等會兒人都醒了,再讓柳旗給他們喂點藥,喝了再把餘毒排個三兩天,也就沒事兒了。”


    我關心的倒不是這個,試探性地低聲問道:“我是說”


    老爺子擺擺手道:“這種事情肯定會有人來安排,你不用擔心。”


    其實我這麽一說,老爺子肯定知道我擔心的是那個從樓上摔下來的年輕人,畢竟是鬧出人命來了,說不害怕那都是裝x的。


    但是,老爺子說得輕描淡寫,隻說柳旗有分寸,讓我不用擔心,這種小事兒對於他們這種常年在堂口裏泡著的人來說,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和他們相比之下,我的戰鬥力防禦力幾乎為零,端著茶杯,人就忍不住低下頭。


    對麵的老爺子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拿起了公道杯,再給我續了杯茶水,將杯子推到我麵前,語重心長道:“坐在哪一級的位置上,就要做哪一級的事兒,你是學法律的,條條框框不用我教你,做大事的人隻需要做好盤子就行,小事,要學會放權。”


    我心裏苦笑一聲,這話說的沒錯兒,但是對老爺子自己說還差不多,我連小事兒都做不明白,做什麽大事


    老爺子一邊將熱水澆向茶寵,一邊道:“做好一個盤子,不是一個人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你必須明白哪一部分是必須要由你來做而別人做不了的,除此之外,全部交給別人,你要學會將所有精力集中起來,完成隻有你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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