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的工作,一般都是出了正月才納入正軌。雖然初六已經上了班,但是村幹部走親串友,同學戰友紛紛聚會,大家的心都在過年的氛圍裏飄著,一時收不回來,因為沒有中心工作,鄉領導也就看得比較寬,會開得少了,紀律也鬆了,下午一般沒有多少事情也就提前讓回家了。


    正月裏是鄉鎮幹部最輕鬆最自在的日子,可文秀不能輕鬆。平陽縣每年的正月十五都組織大型的春節文化活動,文秀是文化站站長,這項工作她負總責。宣傳委員隻是指導者,她是執行者,她要到各村巡回檢查節目的排練情況。柳樹鄉的曆任領導都很重視正月的文化活動,因為這從一個側麵反映了一個鄉鎮的精神麵貌。文秀在學校的時候就是文藝骨幹,讓她幹這項工作也算是人盡其才,她幹起來得心應手,如魚得水。從正月十一她就開始忙碌了,一個村一個村地巡回指導。柳樹鄉的村民有扭秧歌敲大鼓的習慣,幾乎每一個村子都有秧歌隊,這些秧歌隊一般都是自發組成的,文秀隻需稍加引導就可以了。她從每一個秧歌隊裏麵挑出一個扭得比較好看的人當隊長,然後讓她們到鄉裏集中培訓,培訓完了以後她們再回村裏指導各自的秧歌隊。扭秧歌本來就沒有什麽嚴格的章法,隻要扭得自然就好看。文秀從小就跟著母親扭秧歌,再加上她的創新,她的秧歌總是顯得與眾不同,柳樹鄉的春節文化活動幾年來都在縣裏拿紅旗。


    正月十五一過,文化活動結束,文秀剛想喘口氣,太平莊出問題了。


    正月十七,文秀剛到單位,辦公室小王就告訴她,太平莊的書記楊抗剛打電話來說村裏有人搶占宅基地。搶占宅基地可了不得,文秀連忙找姚書記匯報,但姚書記還沒有來,打他的手機又關機,文秀立刻去找鄉長李平。


    李平問:“給姚書記匯報了嗎?”


    “他還沒來,手機沒有開機。”


    李平不緊不慢地說:“可以打他家裏的電話嘛。”


    文秀明白李平的意思,他沒有接任書記,情緒一直很低落。李平是個有能力的人,聽說他上麵沒關係,家裏的老人長年鬧病,經濟上也不寬裕。現在的官場,一是關係,二是票子,兩條李平都沒占住,本來順理成章的事,愣是讓別人頂了秧,心裏怎麽能痛快呢!可現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啊,馬踩著車呢!搶占宅基地造成嚴重後果就麻煩了。


    李平沉吟了一會兒給楊抗打了一個電話,讓楊抗配合文秀去製止搶占行為,並叫來派出所一名幹警和土管所的小張,讓他倆和文秀一起去太平莊。李平叮囑文秀:“太平莊的情況很複雜,注意工作方式,不要讓矛盾激化,有什麽事情及時打電話。”


    文秀到達太平莊的時候,楊抗已經帶領人員在村委會門口等著了。看來楊抗識大局,遇到大事,能積極配合。


    被搶占的宅基地在太平莊的村東,是村裏的舊果園,園子裏麵的果樹由於年久疏於管理,基本已死光。文秀帶領人員到達以後,看到一群人正在卸磚,他們急忙上前製止。


    土管所小張問:“誰是房主?”


    沒有人回答小張的問話,文秀問楊抗:“誰是房主?”


    楊抗指著一個穿深色衣服的漢子喊:“牛林,過來。”


    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他抬起頭看了楊抗一眼,無動於衷。楊抗有點惱:“牛林,耳朵聾了?”


    牛林白楊抗一眼:“耳朵聾了,眼還瞎了呢,看不清誰是好人誰是漢奸。”


    文秀聽出牛林是不滿意楊抗帶他們過來,指桑罵槐說楊抗是漢奸。


    楊抗陰著臉走近他說:“你說話幹淨點,滿嘴噴糞小心揍你。”


    牛林不甘示弱:“我又沒有提名字,你急啥?”


    文秀趕緊製止了他們的爭吵,小張把牛林拉到一邊,和他講政策,牛林根本不聽。小張有點急,大聲說:“你沒經審批私自建房是違法的,馬上停止,不然一會兒鏟車來了,給你鏟平!”


    牛林一下子跳起來:“你給我鏟鏟試試?”


    派出所的幹警走到牛林麵前:“老實點,找倒黴是嗎?”


    幹警和小張的話有點粗暴,事態有點激化,卸磚的人都不卸了,一下子都圍攏過來,有人手裏還拿著磚頭。楊抗帶來的人也跟了上來,一下子形成了兩軍對壘的局麵。


    事態馬上就要激化,文秀大聲讓楊抗退後,然後走到中間說道:“我是鄉裏的包村幹部,今天必須要製止你們的違法行為!如果不聽,那好,先從我身上壓過去。”說完,她快步走到拉磚的拖拉機前,一動不動。


    文秀的大義凜然讓在場的人都愣了。由於派出所的幹警穿著警服,帶有一種威懾力,楊抗帶的人也比他們多,從人員到聲勢他們都處於劣勢。牛林跳到文秀麵前,指著文秀說:“我兒子二十多了,該不該有房子?”


    文秀回答:“如果情況屬實,該。”


    牛林又問:“別人家的兒子不到十歲,就有了宅基地,這算不算違法?”


    牛林這麽一問,文秀感覺到太平莊的宅基地有點複雜,在不了解內情的情況下,她不敢貿然答複,斟酌著說:“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嚴肅處理。”


    牛林說:“你到太平莊的大街上隨便問問就清楚了。”


    文秀說:“我會調查清楚。”


    牛林後麵的人開始起哄:“現在都是官官相護,鄉幹部是某些人的狗屎奴才。”


    楊抗這邊的人也不甘示弱:“有種的點出名來,看不撕爛你的臭嘴!”


    氣氛一下子又有點緊張,文秀連忙對牛林說:“有什麽問題你衝我說,我負責。”


    牛林說:“好!我倒要看看你怎樣負責。”說完,吩咐自己的人撤。


    牛林他們走了以後,文秀讓楊抗注意牛林的動態,以免他們卷土重來,楊抗答應得很痛快。


    回鄉的路上,文秀問小張:“太平莊的宅基地問題你了解嗎?”


    小張說:“一直亂套著呢!楊家告牛家搶占宅基地,牛家告楊抗優親厚友,拉鋸戰已經進行了一年,我來製止這是第三次,上一次牛二愣和楊抗還差一點動了刀子。”


    牛二愣和楊抗打架文秀聽說了,原來是為這個,文秀問:“牛二愣也搶宅基地?”


    小張說:“牛二愣沒有搶,但是搶的都是牛家人。”


    文秀明白了,怪不得楊抗答應得那麽痛快。文秀問小張:“你們土管所不能解決嗎?”


    小張歎口氣說:“難啊,房子蓋了起來,想拆可沒有那麽容易,和縣土管局協調過,土管局也覺得頭疼。”


    聽小張這麽一說,文秀的心裏沉甸甸的,太平莊這麽亂,看來以後說話要小心點,說不定什麽時候也被轟出來呢。


    文秀從太平莊回來,馬上到後麵找領導匯報情況。這樣的狀態,僅憑她一個文秀,根本解決不了。尋求領導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事態雖然暫時平息了,但牛林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什麽時候火又要著起來。


    姚書記在縣裏開會,文秀找李平匯報。


    李平說:“你做得很好,不要掉以輕心,太平莊的宅基地很複雜,是村裏矛盾的主要根源。”


    李平好像很了解太平莊的情況,文秀說:“能詳細說說嗎?”


    李平說:“改日吧,我現在有個材料要寫。”


    文秀隻好告辭。走出門,文秀又返回去。


    李平問:“還有事嗎?”


    文秀說:“李鄉長,我說點題外話,最近鄉裏有些議論對你很不利。”


    李平抬起頭:“什麽議論?”


    “說你沒有接任書記,工作不積極,鬧情緒。鄉機關人員關係複雜,這樣的議論對你很不好,也許會傳到縣領導的耳朵裏。工作是給自己幹的,大夥的眼光雪亮,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李平沉思了。


    文秀有點後悔,她這麽指手畫腳和領導說話是否有點不自量力?她內心很清楚,她是在間接尋求一種幫助,或者說一種依靠。太平莊的情況太複雜了,憑著她的職務和能力,太平莊能否真正的太平下來,她實在沒把握,她清楚鄉長李平的工作能力,得到他的支持和幫助,可以使自己在太平莊的工作相對來說容易一些。文秀和李平共事多年,知道他從團支書到鄉長的位子都是憑著自己的實力,對於這個踏實肯幹的領導,文秀一直心存好感。另外還有一層意思,文秀和李平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雖然那段情感沒有開花就凋謝了。但是由於這段情感,文秀內心對李平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愫,她不希望他因為一次的仕途挫折沉淪下去,他才三十八歲,以後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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