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到這裏,上官透心中漸漸有了個底。但是他的設想把自己都嚇著了:對奉紫做過無恥之事的人,極有可能……不是自己?


    而且看樣子,原雙雙和夏輕眉早有勾結,但她對夏輕眉做過的事也不夠清楚?


    這時,身後有人說話:


    “嘖嘖,原雙雙果然不是一般女人,真變態。”


    上官透立即回頭,略顯愕然。


    豐涉正笑盈盈地站在後麵,眼睛大而亮,手中拋玩著一個小瓶子:


    “不知道五道轉輪王金丹麽。”


    上官透剛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豐涉便笑道:“不必擔心,我是來找變態女人的。”


    此時,院內的夏輕眉已經喝道:


    “什麽人?”


    “玄天鴻靈觀豐涉,有事想要請教原教主。”


    裏麵突然安靜下來。


    豐涉又轉眼看向上官透,聲音放得很輕:“上官公子果然是君子——雖然君子從不簾窺壁聽。”


    “你是站在芝兒那一邊的麽。”


    “當然。”


    “既然如此,有勞閣下了。告辭。”


    “你不想知道真相?”


    “真相我已猜中八九。而且,此地不宜久留。”說罷,身形一閃,往大殿趕去。


    123


    大雄寶殿。


    眾人依舊紛紛不一,意見相左。


    寺內鮮少如此人多口雜。淡淡的青煙四起,窗外,幾枝紅梅初綻,花影重重,雪景顯得更加孤寂。


    上官透剛一進來,便再忍不住望向雪芝。


    雪芝靠在椅背上,紅衣黑發,身上裹著一條雍容的白狐裘,略微低垂著眼簾,豔麗得仿佛不屬於這個塵世。


    他輕抿唇,很想立即過去跟她說他的猜想。


    但是不能。


    在什麽都沒有確定之前,他不忍再讓她失望。


    雪芝一臉疲憊,似乎累得再沒有力氣抬頭,再沒力氣看他。


    上官透剛坐下來,夏輕眉也回來了。但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豐涉才跨入殿門。隻是留意豐涉的人很少,就算留意,也不會太多心。


    除了豐城。


    他看了豐涉幾眼,眼中有些許遲疑,些許惶恐。但很快,他便繼續和旁人交流,不再分心。


    時間過得很漫長。


    兩個時辰後。


    華山、峨嵋以及武當總算達成協議,打算以在不幹涉彼此派內中事的情況下互相調查,同時還會組織一個幫會,雲集各門派高手,專門追尋“蓮翼”的下落。其他門派亦紛紛效仿。


    現在就等著武林宗師釋炎的發話。


    釋炎走到大殿中央,道:“阿彌陀佛,老衲與諸位掌門已定下最後的……”話到此處,忽然看向門口:“既然雪燕教也來了,還得看看原教主的說法。”


    眾人的目光轉向門口。


    原雙雙正帶領著雪燕教的數位弟子站在大殿門口。


    然而,她卻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看著夏輕眉。


    夏輕眉一對上她的目光,臉色大變。


    幾條樹枝因受不住淩寒冰凍,斷裂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之後,萬籟俱靜。


    紅梅依舊盛放。


    “奴家今天來,不是討論蓮翼一事,而是來替林莊主捉走他的不孝徒弟。”


    釋炎略微遲疑,道:“原教主說的是……?”


    “夏輕眉!”原雙雙長吐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現在當著天下英雄,你在這裏說清楚——當年做過那種事的人,到底是誰?”


    林奉紫倏然抬頭。


    夏輕眉麵色蒼白:“我怎麽可能知道?”


    柳畫先是很平靜,然後驚詫地看著夏輕眉和原雙雙:“你們在說什麽?”


    在場的人,均一臉疑惑。


    原雙雙快步走進大殿,扔出一個肚兜,還有一個劍穗,統統砸在夏輕眉臉上:“你做過那種苟且之事,便想嫁禍到上官公子身上?這些東西,都是我在你房間裏搜出來的!”


    林奉紫看向那肚兜,沒過多久,血氣便衝到臉上。


    夏輕眉反複看了看那兩件東西,錯愕道:“我不知道!這肯定是別人嫁禍於我!我和畫畫馬上成親了,我怎麽可能……”


    雪芝睜大雙眼,看向他們,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不可能?”原雙雙扔出一個彩色臉譜,“那這又是什麽!”


    那是霸王的京劇白麵臉譜,主色調是黑紅白三色,額心有六個紅色小圓,一個大圓。臉譜麵容僵硬,顯得有些猙獰。


    然而,看到麵具後,反應最大的不是夏輕眉,而是林奉紫。


    她捂住嘴,卻還是沒掩住失聲尖叫。


    夏輕眉麵如土色,看著原雙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所有人都在驚詫與迷茫之中,唯獨上官透,隻是靜靜看著夏輕眉和原雙雙的眼神交流。


    他們之間一定還有秘密。


    這樣的事一旦大白天下,夏輕眉將身敗名裂。既然如此,他如果有原雙雙的把柄,一定也會毫不猶豫滅了她。


    但是他沒有。


    剩下隻有兩種情況:一,原雙雙沒有把柄在夏輕眉手上。二,原雙雙並沒有攤出最後的王牌。


    倘若是第二種,那對夏輕眉這樣的人來說,名譽沒有了,剩下的也就隻有命。


    究竟如何才能逼出真相?


    他們一定有軟肋。


    軟肋,又在哪裏?


    冰天雪地,北風刺骨。


    原雙雙雖麵露憂愁之色,走向奉紫,卻是一臉憐惜:“我的孩子,我們都錯怪上官公子了,這個奸賊的過錯讓大家來討伐,你父親也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奉紫捂住雙耳,緊閉雙眼,仿佛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教主這就帶你離開,以後無論發生怎樣的事,教主都不會讓你受一點點委屈。”她一邊試圖拉下奉紫的手,一邊柔聲道,“咱們現在回去……”


    “請留步。”


    年輕而溫潤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


    庭院中,寒風呼嘯,雪花數千點,卷落枝頭。


    上官透站出來,緩緩道:


    “我與奉紫的婚事,還請教主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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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


    已入夜。


    重火宮內務繁多,外加天下大亂,還必須配合各大門派調查“蓮翼”下落,雪芝再無時間在少林逗留。收拾好東西,她帶著護法和屬下們停留在少林門外,等通報方丈的小廝回來,便打算離開。


    白天的事已有了著落,無論事關“蓮翼”,或是奉紫。


    上官透語出驚人,娶奉紫的理由卻是:這樣的女子,總不能交給夏輕眉。況且,她是他摯友的妹妹,於情於理,都沒有錯。


    雪芝記得,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便看向自己。


    當時她坐在位置上,笑容僵硬,很尷尬。


    所幸留意她的人沒幾個。


    當時原雙雙立刻告訴上官透,同情不能解決問題。


    上官透又露出了無比風流的笑意,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於是,原雙雙的反應也很不自然。


    不過這些細節都無人留意。


    上官透和奉紫的事,已經敲定。而且,經奉紫的表現和原雙雙的證據,大家也都清楚當年犯事的人是夏輕眉。隻是奉紫反應太激烈,對此事提都不能多提,也隻能暫時壓下。


    雪夜。燈籠映著火光。


    雪芝依然裹著白狐裘,火光蕩漾在她白皙的麵孔上。


    一個時辰以前,豐涉才偷偷給她出過餿主意:現在懷孕時間不長,隻要她勾引一下穆遠,生米煮了熟飯後,兩人成親,孩子便有了著落。


    她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但,更加疲憊。


    等了許久,有一排提著燈籠的人走近。雪芝知道前來的依然不是通報的人。


    走在最前端的公子白衣翡翠冠,身形修長,文質彬彬。這樣的人,即便是在群英薈萃的大集中,也是超然出眾的。若是走在街上,便是被不少閨中少女偷偷盼著的郎君典型。


    這樣的公子哥兒時常留戀花叢,對女人無比了解,說話多少都會自負過度。但是,對著站在重火宮弟子最前端的女子,他也顯得有些局促:


    “請問雪宮主可是要離開?”


    雪芝淡淡道:


    “是。”


    “在下武當蔡誠。”


    雪芝攏了攏狐裘,笑得有些無力:


    “原來是蔡公子。”


    蔡誠抬眼望了雪芝片刻,輕聲道:“……可允許在下送宮主一程?”


    “多謝蔡公子,隻是此時天色已晚,我又有隨從相伴,改日吧。”


    “既然如此,請宮主收下這個。”蔡誠遞給雪芝一封書信。


    雪芝收下後,他便拱手告辭。


    這已是當日收到的第六封書信。她打開匆匆掃了一眼,便扔給了身邊的人。


    內容果然都是大同小異,隻是蔡誠比其他人要誠懇些,說得也要動人些。雪芝抱住雙臂,不斷告訴自己,不管情勢如何,以後也要嫁給心儀之人,以免抱憾終生。


    想是這麽想,腦中又浮現出上官透和奉紫離開大雄寶殿的情景。


    倘若此時來人是上官透……或許她會開心到流淚吧。


    雪芝想起自己對他說過的,很荒唐的話。


    那樣微小的願望,竟然也無法實現。


    天氣極冷,在雪中踩過,腳下不斷傳來雪花碎裂的聲音,清脆卻又沙啞。


    雪芝垂頭,緩慢地踱步。


    又有穩而輕的腳步聲靠近。


    這一回是個高人。而且光是聽到腳步聲,她就知道是誰。也隻有遇到他的時候,她才會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以前這樣的事發生過不少次,她從他話語裏聽出了曖昧,但是因為膽怯,選擇了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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