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和泥土都凝上了薄冰,擦過她的臉頰。


    她手中一滑,人便立刻被水衝走。


    河水的溫度,讓她的皮膚有如被千萬尖刀刮傷一般疼痛。加上窒息的痛苦,雪芝幾乎認定自己會喪命於此。


    但沒過多久,上官透的麵孔便被薄冰扭曲了,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雙手用力上推,拍打冰塊,身子卻不斷被河水往下衝。


    上官透快速跑到前方,一拳擊碎冰麵,然後伸手進去,抓住雪芝的衣領。


    接下來,他迅速擊碎她周圍的冰塊,將她撈起來。


    兩人一同跌倒在地上。


    雪芝四肢已經無法動彈,嘴唇變成深紫色,渾身發抖,眼神僵硬。


    上官透拍拍她的臉頰:“不要睡,知道麽。”


    雪芝雙唇發抖,點頭,眼睛卻半閉著。


    “芝兒,一定不要睡著!”上官透用力搖晃她的肩,“睡著就醒不來了!聽到沒有?”


    雪芝費力地睜大眼睛,靠在他懷中。


    一個時辰後。


    上官透的房內,爐火正旺。赤紅的焰火幾乎灼燒人的雙眼。


    雪芝裹著厚厚的毛毯,看著跳躍的火星,神色緩和了一些。


    “怎麽這丫頭每次進來都會出點事?”殷賜替雪芝把脈,蹙眉道,“上官公子,不是我說你,你就不能告訴她進來的方法麽。小姑娘身體骨子本來很好,這樣折騰下去總要弄出點問題來。”


    “是我的錯。”上官透又看了雪芝一次,“她……好點了沒?”


    “還是老樣子,沒有性命危險,但老了難保沒風濕。這兩天她會特別冷,讓她待在這個房間不要出來。”


    殷賜離開了。


    上官透坐在床旁,伸手進毛毯,握住雪芝的手:


    “怎麽還是這麽涼?”


    他蹲下來,用額頭頂住雪芝的,又用雙手握住雪芝的雙手。爐火像是芍藥綻開的紅綃,在溫暖的空氣中搖擺流動。上官透垂著頭,睫毛濃密而長,仿佛被火光染了淡淡的光圈,幾乎完全蓋住琥珀色的雙眼。


    “這次是我的疏忽。”上官透低聲道,“你走的時候,我應該告訴你怎麽進來的。但是,你為什麽要一個人跑出來?”


    雪芝一時間口幹舌燥,反手握住上官透的手:


    “透,透哥哥……”


    “我在。”上官透笑得很溫柔。


    雪芝頭中嗡嗡作響,說話時依然聲音發抖:


    “我是因為想你……才過來,不可以麽。”


    上官透略露錯愕之色,但很快就垂頭笑了:“我又何嚐不想芝兒。”


    雪芝黑亮的眼睛彎成一條縫,低聲道:


    “太好了。”


    上官透一直守到雪芝沉沉睡去,便握著雪芝的手,伏在床頭睡著了。但很到了半夜,卻被雪芝微顫的手驚醒。他立刻起來看,發現她還在睡夢中,隻是身上冰涼,於是又多給她加了幾條被子。但加了被子不但沒用,還把雪芝給壓得呼吸困難。實在沒有辦法,上官透隻好上床,摟住雪芝。


    雪芝整個人就是個大冰塊,這樣一抱,上官透立刻被冰得精神抖擻。雪芝感受到了熱源,下意識往上官透身上靠去。


    這一夜,上官透在徹骨寒冷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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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雪芝醒來,一看到上官透的臉,先是給嚇了一跳,但很快又嘴角含笑鑽進他的懷中。之後上官透起來給她解釋了一下原因,她也隻是笑盈盈地點頭。然後雪芝在房間裏烤了一天火,上官透出去忙了,早早就回來陪她聊天。


    原本以為雪芝會好些,但到了半夜,她又一次抖醒了上官透。


    於是第二夜照舊。


    第三夜,雪芝幹脆笑眯眯地往床裏麵退一些,給上官透留了位置。上官透依然摟著她睡,手放在她腹上防止她著涼。再起來的時候,手臂徹底失去知覺。


    到第四日,雪芝的身體好了很多。上官透回來的時候,見她沒穿鞋就在地上走,衣服還鬆垮垮地沒穿好,立刻趕她上床。


    到了晚上,雪芝又往裏麵縮了縮,微笑道:


    “昭君姐姐,我身體已經康複,再過幾天就回去了。”


    話音剛落,打了個噴嚏。


    “看看,還說康複了。”上官透一邊說著,下意識就坐在床邊,解開衣服,“外麵實在太冷。你何時閉關?”


    “兵器譜大會之後吧。”雪芝看著他雪白的褻服,稍微有些不適應。前幾天他都沒有脫衣服的。


    “這麽說,你還可以參加兵器譜大會了?”


    “嗯。”


    “那就好。”上官透進了被窩,才有些尷尬地說,“我真糊塗,居然把衣服都脫了。”然後又要坐起來穿衣服。


    雪芝也跟著坐起來,連連擺手: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在意。”


    上官透回頭看她一眼,忽然撐著下巴,玩味地看著她:


    “有一點我倒是覺得很奇怪。”見她露出好奇的神色,又道,“別的女孩裏麵都穿的肚兜,為何我們芝兒卻穿的跟男孩子一樣?”


    雪芝繼續眯著眼睛笑,用力點點頭。笑了一會兒,突然不笑了,紅暈迅速爬上雙頰:


    “喂,你這是哥哥對妹妹說的話嗎?!”


    “真是容易發怒的丫頭。”上官透臉上掛著萬年不變的微笑,用手指勾了勾雪芝的下巴,“你見過哪個妹妹在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以後,還會跟哥哥睡覺的?”


    “十七不算大姑娘!”


    “該有的地方都有了呢。”


    眼見雪芝瀕臨徹底爆發的極限,上官透按住她的嘴,作了一個“噓”的動作:


    “放心,穀裏沒人知道我們一起睡。所以無論我們做了什麽,別人也不會知道哦。”


    雪芝提了枕頭就砸過去。上官透揚手接住枕頭,微微笑道:


    “透哥哥珍惜你,所以才對你這樣好。如果像別的男人那樣壞,芝兒可能早就哭死了。”


    雪芝氣急,憋了半天才委屈道:“我再過兩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上官透沉默片刻,“罷了,別說這麽多,睡覺吧。”


    “等等,我有事想問你。”


    “嗯?”


    “你在少林寺做的那件事,是為了什麽?”


    上官透眼神忽悠,看向別處: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事。”


    “就是那個事,你在兵器譜大會上做的事。”


    “兵器譜那幾天發生了很多事。芝兒說的是哪一件?”


    雪芝當然不可能描述出來。隻好泄氣地坐在床上,又惡狠狠地看著上官透。上官透還是一臉笑意,雷打不動。雪芝既然想提醒他,那件事自然又不受控製在腦中回放。過不了多久,她的臉頰便更紅了。她的頭發放下來,臉蛋更加清秀,人也顯得成熟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爐火光芒的原因,瞳孔亮晶晶的,像有些濕潤。


    上官透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頭往前探了一些,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再退回,半閉著眼,有些逃避她的目光:


    “芝兒……是在說這個事麽。”


    雪芝一時慌忙,垂下頭,烏黑的劉海蓋住了眼睛。


    上官透有些後悔。但這樣的事發生了,便不可收回。


    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雪芝會這麽問,也許,他想,也許是對他有意。


    “罷了,睡覺吧。”


    誰知,他還沒躺下,雪芝便雙手摟住他的肩膀,吻上他的唇瓣。


    她的吻如同她的人。


    年輕,青澀,卻十分熱情。像是壁爐中的火焰,即便是在深冬中,也可以燃燒一切:寒冷的空氣,幹燥的木材,壺中的水霧……還有上官透最後的理智。


    蠟燭在急躁的掌風中熄滅。


    壓抑太久的激情,在黑夜化作了一團火,無邊無盡地蔓延。


    雪芝不曾想過,自己一度覺得齷齪的事,居然這樣在她和上官透之間發生。


    在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一刻,她以雙臂纏住他的頸項,有些期待,卻又十分害怕。上官透卻深深望著她的眼睛,眼神溫柔,行為卻異常堅定。


    不似她所說的肮髒,也不像上官透所說的幸福。和上官透融為一體的時候,也不知是為什麽,她流淚了。


    雪芝時常回想起這個晚上,隻是每次想起來,心情都不一樣。


    十年後,她是微笑著;五年後,她是痛苦著;兩年後,她是憤怒著。


    第二天,她是絕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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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前一夜她確實感到快樂,但起來以後,恢複了理智,雪芝看著兩人□相擁的身體,還有床上的落紅,第一個想到的事就是在仙山英州看到的惡心場景。


    會發生這樣的事,似乎又是她的原因。


    十七年來,她的情緒沒有哪一日如此消極。


    無論上官透跟她說了什麽,她都答得有氣無力,勉勉強強。上官透揉頭發,起床,喝水,回頭笑,又回到她身邊,無論做什麽事,在她看來,都令人討厭。


    上官透的情緒似乎也不很穩定。兩人說什麽話都顯得非常怪異。


    擁抱,接吻,說漏嘴的話,曖昧的眼神……都可以用諸多借口蓋過去。可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兩個人的關係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雪芝披著衣服,抱住雙腿,一顆心早已沉入穀底。


    從今以後,恐怕“重雪芝”這三字的意義,就會變成他征服女人名單中最下麵一個。


    分明已經不冷了,但她的手腳冰涼。


    上官透坐在她身邊,輕聲道:


    “芝兒。”


    雪芝沒有理他。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怎麽想的。”上官透把她轉過來,對著自己,“昨天晚上……是一時衝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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