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就是在這裏等你。工作室不急,我先帶你參觀夜園,也算是對你將要修複的‘曆史’有個初步的印象。”靖聲邊說邊自然而然的拿過蕊寧的雙肩背包,意外的重,笑了起來,“蕊寧,你帶了些什麽?鐵塊?”


    “是些工具書,用得到。”蕊寧有些不好意思,“很重,還是我自己來拿吧。”


    “怎麽可以讓女士做重活兒,走吧,我們進去。”靖聲說話辦事都透著陽光爽朗,讓蕊寧不好再推辭,她開始明白,為什麽他如此年輕就可以成為大名鼎鼎的夜氏集團夜立誠先生的助理。


    “夜園裏,最重要的建築就是這棟五層高的朱紅色木樓,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慧廬。”靖聲引導著蕊寧往前麵的建築裏走,順便抬手指著不遠處。


    蕊寧順著他的指向好奇的看過去,一塊頗有些風霜感的雕刻木牌鑲嵌在朱紅樓入口的一側,上書兩個字:慧廬。


    而更吸引蕊寧注意力的卻是慧廬門口立著的兩尊極高的石獅。蕊寧是學考古的,對中國古代鎮宅護衛的石獅也了解過一些,冷眼看過去隻覺得這獅子有些古怪,剛想細看,卻沒留意腳下的台階,一腳絆上了自己的長裙裙裾,整個身子向後仰倒,而狼狽仰倒的那一瞬間,明明就站在她身後的夜渺卻閃身讓開,眉眼間毫不掩蓋的冰冷、刺得蕊寧即使早有準備還是心寒著痛。


    “小心!”靖聲急迫的聲音響起,好在靖聲就站在蕊寧旁邊,立刻扶住她的手臂,攔住她的腰,用力助她站穩。


    “沒事沒事。”蕊寧狼狽而又尷尬的笑,“我太笨了。”


    靖聲搖了搖頭,神情間卻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不解,不過那恍惚也隻有一瞬,即刻收斂了,換成禮貌而職業的問候,“不是你笨,是夜園每一棟建築樓梯都特別窄。”


    “哦?那我明天還是穿褲裝好了。”蕊寧繼續隨著靖聲朝慧廬裏走,她盡量讓自己顯得無所謂、顯得不受傷、顯得根本不在意夜渺方才的舉動。


    可她寧願自己沒看見,夜渺眼中的厭惡……是那麽真實。


    有關於夜園的曆史,穀教授給蕊寧mail過完整的資料,她也做足了功課,認真的研究。其實對於喜愛曆史和考古的人來說,夜園簡直稱得上是一座地上寶庫,無論是它的建築還是它保存下來的古籍、古物,都十分有研究的價值。


    夜園最早興建於四百多年前,是東南夜氏一脈有跡可考、最具規模的莊園式祖宅。可惜,經朝代變遷、曆史變革,除了“慧廬”和“培廬”經夜氏子孫世代修繕、還算勉強維持麵貌之外,其餘的亭台樓閣頂多算是仿古罷了。若說夜園和平常的古典莊園別墅有何不同之處,想必就是無處不在的一樣東西:鎖。另外就是每層樓之間設計的那種方形的凸出槍眼。


    在海平城,像慧廬這樣的建築有個特別的名字:碉樓。


    海平靠海,地勢險竣,也是自古以來的海上交通要路。海盜海匪極其猖厥。再加上水利失修,遇到台風或暴雨的天氣容易有澇災,所以在海平的富貴人家莊園不似內地的布局,反而以高層的木樓為主。也多了許多的防盜裝備,比如門窗都是三層,最裏層通風通氣行走,最外層往往是厚厚的鐵皮。


    靖聲取出銅製的鑰匙打開了慧廬的門,一股淡淡的潮捂味隱約縈繞在空氣裏,蕊寧好奇而又著實有些激動的進門,而慧廬的裏麵比蕊寧想像的還要華麗得多。紅木雕花椅背上擱著淡色的繡著金黃色花朵的繡品,高高的燈籠上垂了些藍流蘇。椅子間的紅木案幾上間或置了燭台,並沒有燃起,隻是擺設而已。屋頂很高,用雲石鑲了些複雜的圖案,看上去好像是佛經裏講述的什麽故事。左右兩側是直通樓上的樓梯,鋪設著厚厚的地毯。


    而整個廳裏最引人矚目的,應屬正對麵主人椅後立著的巨大雙麵手繡屏風,繡著的圖案,正麵是大朵大朵的木槿花……


    “那麵屏風是純手繡,是夜園建園那個年代、一個叫槿姨的管家繡的,她是個傳奇的女人,這一輩子好像就是為夜園而生,原本也隻是個陪嫁丫頭。至於慧廬這個名字,是因為——”


    “是取源於夜氏族譜第三十八代孫、夜醉山的大太太,譚氏*名字裏的‘慧’字。”蕊寧喃喃說著,癡癡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慧廬是三層窗,最內層是木格窗上貼著半透明的窗紙,窗外卻有道鐵欄護著,最外一層又多了扇純鐵掛鎖窗,此刻敞著,“那個窗子——”


    “那個窗子就是碉樓的特別之處,防匪防寇。從前門和窗到了子時就會鎖上,是夜園的習慣。”靖聲微笑著回答了蕊寧,“蕊寧,看來你已經對這裏很了解。”


    “談不上很了解,看資料的時間太短。”


    “不要緊,未來幾個月的時間你都會留在這兒。”


    “這個不一定。”一直沉默的夜渺忽然開口,慢條斯理的說著:“說不定哪天她受不了了就會逃跑。”


    蕊寧回頭看著夜渺,“完成了穀教授安排給我的任務,自然會走。”


    夜渺似有若無的笑了笑,順手將廳裏深棕色巨型沙漏調轉。


    蕊寧又想起什麽,問靖聲:“慧廬門口的那對石獅子是古物還是近代或當代新置的?”


    “是古物,建園不久就有的。”


    “雕工不錯。”蕊寧若有所思,“可是為什麽會有眼無珠,資料上也沒有記載,和風水有關?”


    “這個——”靖聲有些猶豫。


    “是風水,也是傳說,更是夜家的忌諱。”夜渺直截了當的回答。


    蕊寧怔了下,“哦,抱歉,我不該問。”


    “不用抱歉。”夜渺注視著蕊寧,“有眼無珠的石獅是用來驅邪的,因為在夜園,甚至整個夜氏都被詛咒。”


    “夜渺,我該去工作室了。”蕊寧強迫自己保持平靜笑容,她不想再聽下去,因為夜渺眼底那抹凜冽已經愈發的冰冷,四年了,她逃了四年,即便來夜園之前已經料定自己會麵對生命中最不堪的一部分,可麵對的時間……來的越晚越好。


    “夜氏子孫愛上的女人,將不得善終、死於非命。”夜渺輕描淡寫的說出了答案,唇邊不經意掠過一抹殘忍的苦笑,他看著蕊寧,竟柔聲問著:“你信嗎?”


    大廳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沙漏細細的漏著白沙,那似乎應該是唯一的聲響。可夜渺的耳邊卻被各種可怕的聲音充斥,那聲音代表著回憶、代表著過去,他注視著夏蕊寧的眼睛,並深知那雙眼睛裏的痛苦絲毫不會比他少,甚至比他多的多,可他……


    “如果我信,你可以讓一切都沒發生過嗎?”蕊寧一字一字的說著,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而聲音遙遠的就像根本不是發自她的喉嚨。夜渺的步步緊逼已經迫得她無從逃避,骨子裏隱藏了四年的倔強一絲一脈的破土而出,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更加心甘情願的接受夜渺對她所做的一切懲罰。是,那隻是個傳說,是個詛咒,可如果她信,她寧願死的人是自己。


    因為,至少說明她是被愛的那個,被夜凜愛著、深愛。


    早在八年前,一見鍾情的惡俗橋段在16歲的蕊寧身上發生了。


    開學典禮上,她對安筠正式宣布:她喜歡夜凜。


    “他是我的!”安筠緊張而激動,聲音瞬間高了八度。


    “喂你小點聲!”蕊寧皺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是我的!”


    “你的?”蕊寧對安筠做了個鬼臉,“憑什麽是你的,你有我漂亮嗎?”


    安筠漲紅了臉,瞪著蕊寧想反駁,卻悲哀的發現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有我成績好嗎?”蕊寧甜甜的笑。


    安筠嘴角抽搐,“你不跟我一樣也是倒數……”


    “有我身材好嗎?”蕊寧驕傲的挺了挺胸,順便不屑的掃了眼安筠的小a……


    “我們才高一,還要再發育的,再說你怎麽知道夜凜會喜歡你,萬一……萬一他討厭你呢?”安筠想哭。


    “你醒醒吧,怎麽還和初中時候一樣天真。”蕊寧白了安筠一眼,並用她自認為最“嫵媚”的笑容,慢條斯理告訴著安筠:“像我這樣的女生,生來美麗、又足夠聰明,排任何隊都會排在你前麵。會有男生不喜歡我?會有男生討厭我?”


    “啪!”“啊!”兩個聲音一前一後發出,前者是蕊寧的後腦勺被大力一拍的聲音,後者當然是蕊寧的慘叫……


    “你,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麽討人厭的女生!”夜渺站在蕊寧的身後,好笑的、一字一字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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