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講,沒人能揣摩出陳子良的心思。


    天生一副好皮囊,就算是低下頭顱去吃軟飯也會被誇上一句“包羞忍辱是男兒”。可就這麽個人物卻活脫脫像極了武癡胚子,泗山的女子不多,大半傾心於人,天邊的明珠,草間的野花心裏麵都念叨過這位爺的影子。


    除了不解風情以外,他的確是一位合格的同袍。


    泗山裏的女子誇美,也與其他域裏的不同,凡是連陳子良都點頭誇讚的,那就真的是驚鴻之姿了。


    可惜是沒幾個人能有這種殊遇的。


    陳子良喘著粗氣,收起了槍,朝著公孫十二頷首微笑:“閣下倒是好身手,沒見過幾個女子持著長槍還不弱於男子的,我願稱你為泗山沈易安之下的第二美。”


    公孫十二的發簪被長槍挑了出去,瀑布的頭發依著寒雪,香汗淋漓,齊整整的搭在雪白之上,裏裙的束帶有些微鬆,披著身甲,反而是英氣遮不住了嫵媚。


    “誰稀罕你的誇讚!再說那排名由得著你一張嘴給人定了性?我們也是天地生養的,活著是為了男人不成?愛穿裙子的擺著秀,舞弄槍棒的練著武,隻要不違背生存的秩序,又幹你什麽事!”


    陳子良撓了撓頭,愈發覺得這女子言之有理。“你說的對,在此跟你賠不是了。”陳子良翻身下馬,也沒顧是在戰場之中,恭恭敬敬的對公孫十二作了個揖。“隻不過在泗山的時候常有一幫的女子來請我給列個高低,許久便養成了習慣,還望姑娘勿要見怪。”


    “她們要你評判些什麽?”公孫十二收起了長槍,從鞍間掏出了一柄盤紋的簪子,梳理妝容,手上在打扮,口中的問話卻沒停下。


    陳子良突然生起了氣,一臉不悅:“誰曉得那幫婆娘安的是什麽心思!也不說讓誇什麽,說的好了就笑,說的不好了扭頭便走,好似誰該她的一樣。更有幾個大冷天的光著一雙細腿,也不知在給誰炫耀著肌肉!哼,就她們那副纖瘦的模樣,挨得住我一拳否?頭發長見識短,本不想與她們計較,可誰曾想見我看了半天的腿臉上還洋洋得意,自以為是嚇住了人,殊不知就連奎生腿上的力氣都比她們強上十幾個檔次!”


    公孫十二的俏臉上升起了兩片飛霞,呆呆的愣著不動,連手上的簪子都忘了挽上青絲。


    “那你誇我是覺得我好看咯?”


    陳子良一拍大腿,神情激動,連說話都些語無倫次:“那還有假!泗山上哪個用槍的能跟我拚這麽多回合的?可惜你我是陣前相見,不然定尋個契機,咱們三兄弟好生結拜一番!”


    “三兄弟?”“是啊,陳子良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感慨著什麽:“有個叫林小兮的女子在此之前被我救了性命,嚷嚷著要報答我,真是可笑,她那般嬌小怎能成為我的結義兄弟?隻不過後來每每受傷都受人家悉心照料才能康複,這要是再不結拜那多少有些寒了那姑娘的心呐。見閣下比我老上許多,若是願意,我甘居二弟如何?”


    公孫十二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剛盤起的發髻也被掙亂了開來,新拿出的簪子落在地上,清脆而明晰。


    “你剛剛說,我比你老上許多?呼,本姑娘不跟長了狗眼的人置氣,你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陳子良臉上大失神色,有些不解,無助的望了眼黑著臉的林長天,搖了搖頭,堅毅而果決:“事實就是事實,何況我前麵還有那麽多的好言閣下怎是一句不提?難不成與某家結拜是讓你屈尊了?”


    公孫十二幾欲咬碎了銀牙,把長槍揚了起來,陳子良也是怒氣衝衝,翻身上馬,擺好了架勢。


    “士可殺,不可辱!”陳子良高呼一聲,拍馬便上,與這公孫十二又廝殺到了一塊。


    兩人相戰正酣,林長天拍了下奎生的腦門指著陳子良說道:“看見了沒,這才是我輩中人,別回去了泗山又整天熱臉貼著冷屁股。”


    奎生點了點頭,很是幽怨,與陳子良的境遇相反,他這一副久經沙場的粗獷形象恐怕是沒幾個少女願意待見的了。


    陳子良的槍尖點著公孫十二的麵門而去,直來直往,像極了他看著百芳爭豔時的無動於衷。


    這銀龍的突進卻是碰著了不弱於他的另一把槍兵,婉轉中藏著憂傷,展露出來的卻盡是憤怒。


    似乎是把嫵媚藏在了英氣之下.


    “可惜這天地到頭來都是許給一人的,不然這槍尖上的風采各家都能占些鼇頭。”陳子良嘴裏喃喃著說道,愈發敬佩起眼前這位捉摸不定的女子來。


    公孫十二的浹背已經讓汗水浸濕的不成樣子,她畢竟是花信的年華,雖然槍法絕倫可身上的氣力到底是弱了陳子良數分。“再這麽拖下去,恐怕事情就不妙了....”


    公孫十二歎了口氣,給身後的部曲使了個眼色,原來是二人廝殺的起性,不知不覺中連陳子良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快偏到了人家騎軍的那邊。


    這眾驍騎是極悍勇的,哪怕是站著不動,光在馬上的威勢就已經能壓得尋常人踹不過氣來。可這幫子精銳卻是麵麵相覷,呆愣在原地,誰也沒去管公孫十二的命令。


    為首的那位擺了擺手,似乎是在說,將軍,自古北域陣前鬥將都沒有大軍壓上欺負人的事情,今兒要是讓我們給開了先例,恐怕算不得好漢。


    公孫十二柳眉一橫,俏臉上帶著分怒意,似乎是在回應,出了事我擔著,反正老娘再怎麽著也當不了好漢...


    兵勇們漲紅了臉,隻得照辦,朝著陳子良圍了過去。


    “公孫十二你算不得好漢,竟想著以多打少!但我陳子良何曾懼怕過,雖千萬人吾亦往也。剛剛見你槍法精湛,故意留著手段不壞你性命,哼,可現在是你自找的!”


    公孫十二的部曲麵色一凜,看著陳子良的眼神多了幾分敬佩,兵戈上的殺氣濃烈了許多,正視著敵手,戰意十足。


    陳子良大喝一聲,提著槍調轉了馬頭,飛馳回自家的陣中,連聲喊道:“長天救我,那女子使陰的!”


    眾驍騎:......


    林長天又拍了下奎生的腦門,當著陳子良的麵說道:“瞧瞧,這才是我輩中人應該學習的楷模,無論是麵對幾十個花枝招展的少女還是一隊隊凶悍的兵卒都稱得上氣節猶存!”


    奎生眼角抽搐了許久,顧不得說上兩句渾話,搖著林長天的臂膀語氣有些顫抖:“道理我都懂,可是長天,那夥騎兵朝我們過來了,再不走恐怕就跑不回關去了。”


    “那你不早說?”林長天瞪了眼奎生,沒好氣的說道:“趕快和楊奉回關去點些兵馬支援我,記著多帶些繩子來,其中最好有一條櫻花粉和一條杜鵑紅的。”


    奎生愣住了神,狐疑的看著林長天說道:“以往你的性情別人曉得我還能被誆騙了不成?長天,這斷後的英雄形象怎麽都與你沾不上邊啊。”


    陳子良搖了搖頭,替林長天解釋了起來:“有一點你倒是說的沒錯,英雄這兩字跟我們泗山大帥可是半點沾不上邊。隻不過磨蹭這麽多時日才趕來渭南山關,這其中最大的原因嘛就是等某人來著。除了柳青山前輩以外,我泗山上又多了一位實打實的通神境強者。”


    “通神境?”奎生捂著嘴巴,把聲音壓低了下來:“當真?那境界的神通也是悟了?”


    這倒是怪不得奎生如此驚訝,畢竟通神境的界者哪怕是放在文淵神洲裏也能稱得上一方霸主,張毅等賊叫囂著戰力堪比通神境強者,可那也隻是自己臆測出來的實力對等,如果是真正交鋒的話,結局自然不言而喻。


    看了眼身後烏泱泱的一片,奎生也顧不得再問,拍馬邊跟楊奉往關上逃去。


    “你不走愣著幹嘛呢?”林長天瞥了眼倚著長槍的陳子良,蹙起了眉。


    陳子良撓了撓頭,輕聲說道:“雖然山上的切磋我知道你是一次都沒認真過的,那是我熟悉的林長天,懶散而閑逸。可戰場上的你是個怎麽模樣,用我來說嗎?”


    說話聲停了下來,陳子良立著長槍,驍騎已經到了二人的麵前。


    林長天沒作聲,提著殘刀徑直衝進了人群,拿殺戮回應著陳子良的問話。


    無論瘋狂與清醒,也都是在殺人。


    刀上的戾氣依然十足,林長天的眼睛又變得通紅,仿佛很是憤怒,驍騎們的屍體越來越多,壘在了身周,圍成一道道不朽的功績,似乎在告誡著天地一個道理:


    強大不是勢均力敵,而是從骨子裏就已注定的碾壓。


    尋釁了這麽多天的公孫十二早就成了渭南山關的禁忌,人人談之色變,可在今日她的夢魘也悄然降臨,沒有任何的征兆。


    如同天降惡魔.


    林長天的刀停了下來,他的戾氣又一次被消磨掉了,清明也重新占據了上風。


    他有些茫然,瑟瑟發抖的驍騎匍匐在了地上,把兵器扔到了一旁,敵人已經喪了膽。


    林長天扔掉了殘刀,他眼裏的苦澀更盛,自己心中的殺戮如同無法滿足的禁欲,一次又一次的尋求著安慰,每當它吃飽的時候,就會賦予自己更強的力量,如同豢養一般。


    “如果有一天,林長天回身看到了一臉血汙的陳子良,自顧自的喃喃著:“這獵物換成了身邊的人呢?”


    他聲音很輕,除了跪著的公孫十二誰也沒聽得清。


    林長天拍了拍公孫十二的肩膀,她本就顫抖的身子愈加害怕起來,頭顱更低了幾分,極盡卑微:“妾身願餘生侍奉將軍,隻求留的一條性命....”


    “你喜歡粉色的麻繩捆你,還是紅色的麻繩捆你呢?給你個建議,山上的妙齡少女多是喜歡櫻花粉的,山上的半老徐娘多是傾心杜鵑紅的。”林長天的眼神很清澈,正如聲音無比空靈。


    可哪有人在經曆了屠殺之後還會覺得他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少年呢?


    “如,如果可以的話,妾身想不被捆著...”公孫十二看著林長天嘴角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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