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氣氛有些詭異,卻又不得不繼續下去。


    連餘百裏都沒告訴的事情,林長天又豈會說與他人?


    隻不過眼前的這位少年,見微而知著。看透了他所有的偽裝,一手握緊了他的肩膀,神色冷冽,擲地有聲。


    “你得告訴我那日跟餘百裏在渤海,到底看到了些什麽。這很重要,事關一域的興亡。”


    “餘百裏,是你的故交麽?”林長天饒有興趣的打量起了少年,少年正緊皺著眉頭,躊躇了好一會才說道:“要說認識那肯定是沒差的,但要是故交的地步那還遠遠不到。餘百裏是千年以來的天縱奇才,中土北域都公認的刀道第一,這樣的人物,我還差點。”


    不知是不是林長天的錯覺,這方天地,似乎都隨著少年的情緒而波動了起來。


    “一路走來您老人家都猛成什麽樣子了,怎麽著都起碼是敕天境的修為嘛,不要太妄自菲薄。”林長天一抹老氣橫秋的樣子,對著少年指指點點,眉宇間盡是“怒其不爭”的模樣,儼然副過來人的姿態。


    少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四下打量,也從林長天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所謂高手之氣。


    “敕天境界不過是我受的限製,迫於無奈才屈從規矩的。這種孱弱的實力怕是經不住餘百裏三刀,你要非要我找些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東西,那應該隻有術法這樣奇門左道的手段我能勝他一籌了。”


    林長天眼珠瞪的溜圓,合著自家大哥原來這般生猛,難不成餘百裏就是傳說中的戰力天花板?


    “想什麽呢,界者的修行,永遠隻有天外天,樓外樓,人外人。”少年瞥了眼林長天的憨相,霎時就明白了他心中的小九九,冷哼一聲,沒好氣的說著些修行路上老生常談的告誡話語。


    林長天嘀咕了會,眼珠子轉的飛快,思忖了很久才說道:“那我把渤海的事情告訴您,前輩可否教教我修行的事情?這往後走的路好似是遇見了門檻,之前的修行也的確卻不知成效如何,都得靠實戰來檢驗,反正我自己是不曉得到底身處何等境界的。”


    少年點了點頭,隨後又苦笑著說道:“我可談不上教人修行,隻能幫你解決些路上的困惑罷了。”


    “行,那就有勞前輩了。”林長天隨即說起了自己在渤海林中看到的場景,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從天地之眼到渤海災物,從滿域的大妖說到了正中的蒼龍,從浪潮起劍的俠客看到了拳照樓蘭的武者,這一沉一動間的風流,林長天還沒說個盡興,少年卻已聽入了迷。


    話終究是講不完的,可故事卻已到了尾聲。除了仙人撫頂和他一眼驚退蒼龍這兩件林長天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之外,其餘之事已是沒什麽可講的了。


    少年歎了口氣,知道這些話跟自己所推演的一般無二,便讓林長天盤腿坐了下來,將手撫上了他的天靈,氣勢如虹。


    “老實講,你這是北域的修行路子,我知曉的並不多,隻道其中精髓八字:以戰養戰,以兵藏兵。可畢竟爾所經曆的跟餘百裏所在的邊關不一樣,沒有日複一日的殺戮,這是很難成形的。最為關鍵的是,如若動氣,輕則神魂失守,重則心智入魔。那日汝周城中,若不是你氣力不支,恐怕十老身死之後,汝周滿城都會讓你屠個幹淨。”


    林長天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仔細想想,那日他在汝周的確是有幾次把刀兵揮向平民的衝動,仿佛到現在心中都有著股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


    “那前輩,我這可如何是好呢。”


    少年思忖了半天,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語氣變得輕鬆:“這倒也簡單,對別人沒那麽容易,可是就你來說,既然曾經能抵擋住林玉衡的能力,那接下來隻要你能抑製住自己的欲望,大道之路倒也坦途許多。”


    “欲望?”林長天的眼神裏有些不解,隨後又恍然大悟,義正言辭的說道:“前輩放心,我林某人向來與賭,毒不共戴天!”少年急忙擺了擺手,衝著對天發誓的林長天無奈的說道:“這個欲望,並不是你所理解的邪欲那般的簡單。舉個例子,你今天必須得早起,可身體卻很誠實,在你耳邊一直低喃著,繼續睡,繼續睡。可如果你起床了,那對今日的發展自然是有利的,不過人性中的憊懶卻是讓你給消滅掉了,那這其實與“全性保真”的道義是相違背的。”


    林長天蹙起了眉頭,自顧自的沉吟道:“您是想說,這“滅絕人性”中,無論善惡,美醜,勤惰都是歸屬在其中的?我清理掉自己的缺點也算是違背了人性?”


    “其實把“缺點”換成“弱勢”更好些,我們常導人向善,可是你要明白,讓眾生清楚惡,曆經惡之後仍選擇為善的那份道義才是真正的大同,而隻是根除掉世俗中的惡習,為天下灌輸一種社會思潮的理念便作罷的話,這種的善實在是沒什麽堅持的必要。一旦人心中的純樸碰到了兩麵的倫理之時,原本的善者自然會動搖的很徹底。”


    林長天的麵色早已變得莊重,神情間盡是一副頓悟的模樣:“前輩,我懂了。您是讓我勿要壓抑住自己的殺意,要把它放出來,用心中最堅守的道義來徹底的規勸化淨嗎?”


    少年撓了撓頭,深深歎了口氣:“餘百裏是造了什麽孽,替北域找了你這麽個玩意。你悟的什麽呀?我不跟你講了對北域修行懂得不多嘛,所以你小子還得去找餘百裏問問緣由,最好別磨嘰,我怕你那天走火入魔的時候讓人給打死了,這孩子一天天的,你是北域的智商下限麽?”


    要不是打不過少年,林長天非得踹這廝一腳不可,他恨得牙根癢癢,合著您半天知道的也不多呀,還沒事指教別人呢?


    “那前輩您總得告訴我些什麽有用的東西吧,不然小子這波血虧啊。”林長天使勁壓下了心中的不爽,堆起笑容衝著少年說道。


    少年倒是笑了起來,這方天地裏林長天動的任何心思都逃不出他的法眼。“先告訴你一條吧,大半年之前,我自渤海而歸,那浪潮起劍的俠客就是在下了,隻不過因為一些天地的桎梏得拿這副容貌示人罷了。七十二燕雲騎橫刀立馬北域邊關,以護天下周全。十八位平天策璿璣卦問南海之濱,以圖人族未來。他餘百裏在北,我李道用在南,真要算起來,我二人還是同期的。”


    林長天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曉少年在說些什麽東西。這李道用卻也不理他,抬頭望去,仰天大笑:“這天機不露凡人,那就當某妄言了罷!小子,記著醒來之後勿要跟別人談某家的事情,還有,等爾有朝一日觸碰到敕天的境界,某再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一朝黃粱大夢,林長天猛地驚醒了過來,心悸的望著周遭的眾人,眼神迷離,似是神魂還未全歸。


    見林長天突然乍起,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便爆發出驚呼聲來,陳默直接一把撲了上來,抱著林長天嚎叫了起來:“長天兄弟啊,我真以為你醒不來了呢,剛剛還準備把積蓄取出來給你買個墓地呢,不過最近房價漲得有些離譜,陳哥也沒錢,隻得給你買個小的,剛剛把首付打過去,到時候將就將就啊。”


    陳默大大咧咧的說了一通,把憶筱的臉漲得通紅,跳起來狠狠敲了下這糙漢的膝蓋,示意魏牟把他拉到一邊,然後把小手在林長天的眼前晃了幾晃,聲音柔糯:“呦,哥哥終於醒啦,大林子你睡了快一個月呢。”


    林長天搖了搖頭,使勁讓自己變得清醒,定睛一看,這哪裏是渤海,分明是哪處不知名的屋子,倒也寬敞,隻不過眾人擁擠在了裏麵,顯得狹窄了許多。


    “這裏是何處?我昏迷了一個月麽,陳默你可知曉那日汝周城裏來沒來過一個名叫李道用的高人?一副少年模樣的,戴著個鬥笠,大熱天穿個蓑衣,看起來好像是小腦發育不健全一樣,有沒有這樣的人物?”


    陳默端詳了林長天許久,語氣沉重的說道:“看來長天兄弟昏睡的時候做了很多夢呐,不過你這邏輯也太亂了些。此處已經是出了文淵神洲,到了中北地界的一座小城之中。至於那李道用是誰,實在是沒有聽說過,不過的確是有位少年模樣的高手在汝周城出現過的,沒他我們還救不了你呢,隻不過那位的尊諱也不是我能曉得的。”


    一邊安神,一邊傾聽,林長天麵上平靜,心中卻早已經是翻江倒海。


    難道自己這一個月以來的經曆都是在夢裏不成?不對,應該是那位人物所留下的手筆。怪不得老有股天地隨著他李道用而動的荒謬念頭,合著半天這都是他的布局啊。


    林長天的眼神裏攝出奪目的光彩,原來真有人的手段能玄妙到這種地步,那這般說來,敕天之境的虛渺倒是顯得有些稚嫩了。


    “哎,對了長天,本來這事應該是等你完全恢複再來商議的,不過事關緊急,你又昏迷了這麽久,不能再拖下去了。”陳默學起了陳憶筱的動作,在林長天麵前晃了起來。


    可畢竟他這糙漢子的手比較大,揮舞的幅度也每個限度,一巴掌就扇在了林長天的臉上,活生生把他從沉思之中打醒了過來。


    這下陳默倒是傻了眼,感受著身後陳憶筱的殺氣,趕忙湊上前去,慌不迭地把林長天扶了起來:“小林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啊,實在是事態緊急,這樣,你趕緊打回來吧,不然身後那位祖宗非得折騰死我不可。”


    林長天臉上全然不見怒色,倒是笑著說道:“陳哥我還得謝謝你呢,要不然我就交代在那汝周城裏了,更何況剛剛險些是失心瘋了,你這一巴掌打的好,讓我沒胡思亂想下去。對了,陳哥你要說的是什麽來著,讓你都如此慌張?”


    陳默撓了撓頭,感受著身後陳憶筱的殺氣消散,鬆了口氣,衝著林長天笑道:“實不相瞞,還是與北域相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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