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之後,我看了看表,突然感覺不對。


    當時,時間已經六點了,但是根據我們和連隊的約定,他們早在五點半就應該派車接我們的,為啥六點都沒個動靜呢?太詭異了吧。


    無奈中,我從通訊兵那裏要了軍用電話,打了幾遍之後,才從連隊值班的指導員那裏了解到了一個非常尷尬的現實。


    因為貓屎寨太過偏遠,我們連派來接我們的汽車壞在半路上了,因為信號隔離的關係,汽車到現在都沒找到,現在大家都在忙著找汽車,所以顧不上接我們。


    於是指導員就地下命令,讓我們原地待命。最多明天,不超過後天,就接我們回來。


    我一聲苦笑之後,掛斷了電話,和戰友們粗略的說明了情況,便又找到村長商量過夜的事情。


    當時,村長聽說我們要過夜,麵子上有些難色,他操著蹩腳的漢語告訴我道:“你們過夜可以,不過有一點千萬記住!到了後半夜,一定不能出門呀。”


    “為啥?!”我想都不想的問道。


    第三十六章 :困頓之寨


    我的質問是隨口而出的,並沒有特別的意思。可是貓屎寨村長卻含糊其辭,麵色難堪。


    我看著他都快哭出來的樣子,知道他定然有什麽隱情不好說出口。


    為了和諧起見,故而我趕緊改口,詢問起天氣和晚上住房的問題來。


    最後,在我的協商之下,所有戰友被村長安排進了村大隊的辦公室裏駐紮。


    貓屎村也是窮的可以,我們到了大隊辦公室之後才發現,那裏也是木頭窩棚和塑料袋構築的,沒有桌子板凳,隻能席地而坐,中間有一個黑糊糊的地灶,正冒著幾個不冷不熱的火苗。


    晚飯前,我作為老兵的代表,圍著篝火和同組的兄弟們開了一個會,讓他們注意當地的民風習俗,還轉告大家村長說晚上千萬不能出門,有什麽事到了明天在說。


    大家雖然被我說的雲裏霧裏,但畢竟都是軍人,執行命令還是很徹底的。


    統一意見之後,我們便按照村長的安排,將裝備和床鋪安排好,製定了晚上放哨的次序,又為村民幹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便回到村大隊的火堂準備開飯了。


    說實話,為了招待我們,村子裏是下了很多苦功夫的。當我們回到村大隊的火堂旁時,已經看見有一大盆涼拌黃瓜和黑米飯放在地上了。


    村長在我們集合之後,笑盈盈的讓我們先等一下,說熱菜馬上就來。


    我略微點頭之後,便和戰友們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期間,巴圖魯對貴州的美食非常的好奇,而且全組也似乎隻有他能盡情“享受”那些獨特的美味。再加上巴圖魯畢竟是草原出來的,見識比較少,對許多事物都有一股子新鮮勁。


    巴圖魯東看看,西摸摸,最後把眼光落在了那一盆子黑米飯上。


    好奇之下,他拍著我的背道:“田老兵,田老兵,這米飯為啥黑黑的,壞了麽?”


    我畢竟是炊事班廚子出身,我不可能像巴圖魯這麽沒見識。


    於是,我仔細告訴巴圖魯,這東西叫黑米,貴州特產,過去是給皇帝的貢品,老稀罕了,這村長拿如此貴重的東西招待我們,足見對我們人民子弟兵的重視,回頭咱們多留點錢,報答報答人家。


    就在我誇誇而談的時候,老村長喜笑顏開的端了一鍋土雞燉豬肉走了進來。


    “東西不好,別嫌棄哈!”村長滿麵皺紋的笑著,將那滿滿一盆肉放在火堂邊。


    老村長的話讓我們十分感動,我知道這滿滿一盆肉對整個貓屎寨的意義是什麽。


    千恩萬謝之中,村長卻淳樸的笑著,這老人一邊招呼我們吃飯,一邊扭過身去繼續上菜。


    期待中,巴圖魯脖子伸的老長,等待著老村長拿奇珍異味。不過很快他就失望了。


    因為接下來村長端上來的東西……隻能用驚悚來形容。


    彼時,村長回身走向那一盆還微冒熱氣的黑米飯,隨手衝那飯盆子一扇。


    讓我們所有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因為我們分明看見,那一盆子黑米飯在村長的煽動之下……居然“飛”了起來!


    粒粒分明間,那些黑米粒就和一陣旋風一樣鋪天蓋地,很快衝出了門和窗戶。


    看著那一股黑煙,我們全嚇傻了,這怎麽個意思呢?米飯成精了麽?!


    騷動中,我急忙衝著那些飛舞的米粒仔細看去,隨後汗然發現,那些飛著的東西……全是蒼蠅!一種米粒大小的蒼蠅。


    這是要吃人的節奏麽……


    當飛舞的蒼蠅完全散去之後,我又詫異的看見,那一盆子黑米飯……居然變白米飯了。


    青筋滿漲下,我絕望的意識到,那根本不是黑米,整盆飯上滿滿的一層……居然全是蒼蠅。


    還真是……特別的美食哈。


    最為誇張的是,老村長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切是那麽的不正常,他非常習慣一般對剛才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徑直端起飯盆,親手為我們每一個人盛好白花花的米飯。


    抱著行軍碗裏的飯菜,我們所有人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就連適應能力最強的“生猛海鮮”巴圖魯,也徹底傻了。


    這可是誰也沒吃過的“蒼蠅扒飯”呐!如此黑暗的料理……想想也是碎了。


    可心裏嘀咕歸嘀咕,麵對著貓屎寨村長的熱切招待和辛勤表情。我知道自己不吃很不給大家麵子,而且我老班長也再三吩咐過我作為連裏的骨幹,要起帶頭作用。


    略微做了一下思想準備之後,我盡量揚起嘴角,裝出一副笑容,然後把一口飯咽進了嘴裏。


    我一邊嚼,一邊鼓勵大家多吃,還不斷的提醒大家,不能浪費糧食,更不能辜負了山民對我們的深情厚誼。


    最後,在我的鼓勵之下,所有人勉強開動了起來,我們每個人又吃了小半碗飯,然後才算是淌過了這貓屎村的第二難。


    “愉快”的晚餐結束之後,我們每個人臉色灰白,和死了人一樣難受,就連最為“海胃”的巴圖魯,也收起了昔日興奮的表情和好奇的樣子,如死狗一般爬在睡袋裏。


    麵對著尷尬的冷場,我隻好奉勸大家想開點,既然村長讓我們吃,就肯定吃不死人,而且人家貓屎寨困難,能拿出白米飯燉豬肉就已經是非常好的了,別不知足。


    在我的連連勸慰之下,我們所有人才勉強恢複了一點生氣。上半夜說了一會話後,便倒頭睡了,隻留下趙宏看著火坑和放哨。


    到了後半夜,在睡眼朦朧中,趙宏突然推醒了我,他有些警惕的衝我說道:“老田!你聽這是什麽生因。”


    山區的夜晚異常寧靜,靜的我耳朵裏隻有軍人的鼾聲和鼻息,故而趙宏的話,讓我非常詫異。


    我懶散道:“沒聽見什麽呀!怎麽了?”


    趙宏撓了撓頭,緊接著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隨後,我屏氣凝神好一會,方才聽見在遠處的天際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叫。


    起初,我對“趙宏”的發現並沒有當回事。


    貴州荒山多,山多,狼自然也少不了,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但偏偏這個時候,屋子外的另一聲嚎叫卻讓我詫異不已。


    因為我分明聽見,就在這貓屎寨子裏,有一隻狼突然發出了一聲幹嚎,隨後在我們居住的木屋縫隙之間,我看見有一個影子晃悠著跑了過去。


    狼……進村了麽?


    第三十七章 :鬼狐狼嚎


    貓屎寨突然出現的狼嚎,我聽的真真切切,睡意全無。


    我立刻想起,貓屎寨村長白天和我說過,下半夜千萬不要出門,難道說就是因為這村子裏晚上經常有狼出沒,可能會要人命麽?


    想到這些,我的精神驟然緊張了起來。


    我從那聲音遠近判斷的出,這些狼至少有一兩隻已經進了村寨,而且剛才從大隊辦公室外走過的黑影子,更是進一步加深了我的這一層判斷。


    為了安全起見,我趕緊讓趙宏把聲音放低,同時爬到木屋的門縫處,仔細往室外看著,希望能看清那外邊的景色和形勢。


    木屋外,那影子如蒸發了一般,我並沒有在村外看見狼的半點蹤影。


    但就在我搜尋了一遍,正準備放棄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副“不可理解”的畫麵。


    後半夜,天氣比較陰暗,可即便如此,我還是看見在大隊房間不遠的幾處木屋間,有幾個村民正魚貫從家裏走出。


    村民的走動機械而毫無聲響,似乎怕驚擾了什麽東西,其中的兩個人還抬著一副擔架。


    我立刻看向擔架,發現那擔架上有個活人,那人被繩索和被子捆綁的結結實實,隻露著一張近乎死人的慘白麵容。


    隨著狼吼的聲音和頻率不斷增加,這些人仿佛被狼叫催眠了一般,帶著捆綁的人,搖搖晃晃的往同一個地方走去,很快消失在一間房子之後的密林之間,真好像要去和狼……會麵。


    月夜下村民們詭異的舉動,直看的我和趙宏心底嘀咕。


    村長不讓我們後半夜往出跑,可村民們為啥就行?就不怕狼麽?狼都進村子了,不怕傷到人?


    不解中,我扭頭問趙宏怎麽想,咱們是出去看看,還是依照村長的話,在屋子裏老實待著。


    趙宏想了想,突然卻生生的問我道:“你知道‘貢虎爺’麽?”


    我搖頭,表示不清楚。


    趙宏精神有些緊張的說,在很小的時候,他聽姥姥說過“貢虎爺”的故事,姥姥說那個時候他老家沂蒙山區老虎很多,因為老虎經常吃人傷人,而人又不能製止,所以一時間竟形成了“虎患”,有十幾個村子因為虎患而滅絕,鬧得整個沂蒙山區,處處可見白骨荒村。


    在當時,為了能夠繼續活命,許多村莊都想出了“貢虎爺”的道理。


    所謂“貢虎爺”既給虎爺上供,過程就是趁著晚上,把一個老弱的大活人和著肉食供品放置在虎神爺爺的祭壇上,第二天再去看,如果老虎把人吃了,就說明整個村子不在適合人的居住,就要退讓一百裏,給虎爺爺挪地方,如果人還活著,那就說明老虎爺開恩,讓村民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說至此,趙宏不無忌憚的衝我說道:“我感覺這些村民的行為,和我們老家的那個供虎爺有點相似。”


    趙宏不說還好,一說起來,我還真感覺……有那麽幾分道理。


    這些村民的舉動不和沂蒙山貢虎爺的風俗極度相似麽?隻不過在貓屎寨,祭祀對象從虎變成了山狼。


    似乎也隻有這麽一個解釋了吧?要不然,他們趁著晚上,把個大活人往狼嚎處抬是怎麽個意思,還五花大綁的,怕人跑了?


    想至此,從村長含糊其辭的話,到眼前血淋淋的現實,我由衷為貓屎寨的貧窮和愚昧感覺到憤怒。


    以前看書的時候,總是看到書上信誓旦旦的說貧窮和愚昧是形影不離的“兄弟”,過去感覺好笑,但現在我可是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刺骨的含義。


    義憤填膺下,我急忙站起身子,把弟兄們叫起了床,和大家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就準備出去把那個被人當作“供品”的倒黴女人救回來。


    期間,我告訴大家人命關天,老班長就是不讓管我們也得管,要不然不配人民子弟兵的稱呼。而且進山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帶了工兵鏟和戰術刀,也有足夠的家夥式對付狼群。


    我鼓勵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咱們當兵的,永遠的為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考慮!不能向封建迷信低頭。”


    在我的鼓動下,大家都被調動了起來,沒有一個人不積極參與的。互相商量之後,我們便拿著家夥式傾巢而出了,直奔些村民出走的地方而去。


    順著“鬼哭狼嚎”的聲音,我們一夥人很快走出了貓屎寨,順著一條難堪的盤山小路穿過稀疏的山間林木,正看見一處近乎坍塌的朽木房子裏亮著一顆豆大的火光。


    那房子從我們的角度看去,陰森恐怖,厚厚的蜘蛛網和苔蘚將木材包裹的嚴嚴實實,更憑空增添了幾分慘淡的鬼氣。


    那狼叫聲此刻已然停止,寂靜中,我為了保險起見,讓身手最好的巴圖魯跟著我,先去看看情況,如果村民真的拿活人祭祀狼群,那就招呼大家趕緊製止。


    隨後,巴圖魯和我一前一後,彎腰前進,很快來到了那嘮叨小屋的窗戶前。


    忐忑中,我和巴圖魯同時伸出一隻眼睛,往窗戶裏看去。


    昏黃油燈下,又一副不可理解的景色,呈現在了我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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