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中,趙宏一開始還能陪著我,但時間長了,他忽然坐不住了,如竄天猴一般一趟一趟的往廁所跑。


    我知道……他今天上午吃下去的牛肉發作了。


    早些時候,我和趙宏參加我老班長冥婚喜宴的時候,吃了這趙家的酒席。


    席間,他趙宏趁我不注意,吃了大量的燉牛肉,而現在,他吃進肚子裏的肉,終於開始“鬧革命”了。


    趙宏一個小時去了三五趟廁所,最後實在跑不動了,他索性……常駐在廁所旁邊。


    臨走之前,他拿了一卷子衛生紙,同時問我道:“你不是和我說那宴席上的牛肉‘不幹淨’,不能吃麽?我這肚子都是因為那些肉麽?”


    無奈中,我點點頭。


    “那牛肉裏到底有什麽呀!我會不會死呀?”


    我看著他土灰色的臉,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好。


    想了一隙之後,我開口道:“死是不至於……不過難受是肯定的了,至於為啥你拉成這樣,是因為他們在牛肉裏……放了‘爛料’。”


    “爛料?”趙宏愕然道:“什麽東西呀?”


    “哎!~”我微微歎了一口氣。把“爛料”牛肉的故事簡單告訴了他。


    我和他說,你應該一輩子記住,如果看見賣像特別好,煮的特別爛,最重要的是顏色熟紅的牛肉,千萬不要吃。


    因為那東西是加了很多不該加進食物裏的東西煮熟出來的。


    那些“黑暗”的佐料,人吃了之後,就算是不死也得掉三層皮。


    而“爛料”就是其中,最為常用,也最為陰損的一種“佐料”。


    第二十六章 :馬牙硝


    在古代,好吃的東西一定健康,因為人家肯定有秘製的配方。


    可在現代,好吃的東西就不一定健康了。往往那些飯菜裏加的……是要人命的配方。


    對此,我簡單告訴趙宏道:“咱們吃的是流水席,這流水席全村將近一百號人吃,而趙家頂天也隻有一兩個灶台,那些做私宴的‘鄉廚’為了快點完成任務,難免取巧,加點‘爛料’讓肉類燉熟的快一些。”


    隨後,我告訴他,所謂的“爛料”,其實就是讓食物加快蒸煮出鍋速度的‘藥劑’,這些藥劑往往還起給食物上色,增加甜度,甚至鮮嫩程度的作用。


    “聽上去不錯呀!”趙宏捂著肚子不解道。


    我冷笑一聲,又告訴他:“是不錯,可那些東西千好萬好,就是對身體不好,黑心的商人和廚子才用來糊弄事,他們自己卻從來不吃的。”


    “為啥?”


    我拍著趙宏的肩膀,直接告訴他道:“因為爛料的學名,也就是所謂的‘化學添加劑’。”


    “化學添加劑?”趙宏聽完我的話,臉都白了。


    我點了點頭,無奈中繼續告訴他道,這種玩意呀,對身體普遍沒什麽好處,很多是工業原料,也都上不了台麵的,但有一點是統一的,那就是廚子絕對不會直稱它們的真實名稱,多半以代號代稱。


    我口中的“爛料”是河北地區對“催熟”類化學添加劑的叫法,在西北和四川,這些玩意因為上不了台麵,故而稱為“暗料”,到了南方,又因為水鄉之地人傑地靈,說話比較含蓄一些,所以叫做“增味劑”或者“鮮香素”,聽著就比北方高大上一些。


    “高大上有個屁用!老子都快難受死了!你還有功夫發感慨!”疼痛中,趙宏衝我呲呀恨道。


    他說話間,又是肚子裏一陣疼痛襲來,直疼的他頭冒汗珠,不住呻(和諧)吟。


    麵對著趙宏的窘境,我尷尬的咳喘了兩聲,隨後收起了幸災樂禍的態度。


    待趙宏疼痛過去以後,他拖著即將虛脫的身子,繼續問我道:“那……他們煮肉的時候,放的啥‘爛料’?”


    其實這個問題,一般廚子不管知道不知道,都是不會回答的,畢竟這是“家醜”,是忌諱。


    不過他趙宏問,我卻不敢不答。


    沒辦法,誰讓我們是戰友呢?就算是“死”,我也的讓他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吧……


    我略微想了一下,又繼續告訴他道:


    燉肉的“爛料”主要有兩種,最狠毒的是“火堿”。那東西學名氫氧化鈉,在廚子行當裏有個驚世駭俗的俗名叫“化骨粉”。


    顧名思義,連骨頭都能給你燒化了,足見其猛烈和可怕。


    用火堿泡肉煮是很危險和技術的處理手段,煮的時候,要把肉類洗刷幹淨,把火堿和水按照一比一百的比例溶解在一起。


    然後,找個手快的家夥,把肉往火堿溶液裏過一下,絕不能久置,在馬上入鍋上料蒸煮即可。


    這玩意,拚的是手速。


    火堿煮出來的肉美味鮮嫩,而且確實有“化骨去筋”之功效,在糟在老的牛肉它都能煮出肥牛的味道來,而且肉質不變,還能增加保質期,食客也不容易發現。


    可那東西千好萬好,隻有一點不好,那就是人吃多了,容易把腸子燒透了。


    “啊?!”趙宏聽完我的話,捂著自己的肚子詢問道:“我不會……腸子燒爛了吧?”


    我立刻寬慰他肯定不會,因為火堿這東西威力太大,搞不好會出人命,拿它處理肉也是要相當的技巧和手速的,那種東西,往往都是大飯店的廚子才敢用。


    “你吃的飯要是雷仁他們做的,肯定給你放火堿,一般的鄉廚就……”我搖了搖頭。


    “那我吃下去的是啥?”


    我抬頭,回憶著那些牛肉爛紅的顏色,不禁告訴他道:“應該……是‘芒硝’!”


    “芒硝?”趙宏一邊擦汗水一邊重複道。


    我點頭。


    芒硝,廚子行當裏叫馬丫硝或者“假鹽”,那東西酷似鹽粉且潔白如雪,本是一味用途很廣的中藥。


    可即便是藥,用在不該用的地方,就隻能害人了。


    許多地方都有在煮大肉時加入適量芒硝的習慣。用它煮肉,耗時短,口感好,有賣像,很受廣大群眾“歡迎”。


    而且,這東西還有一個優勢是火堿沒辦法比的。


    那就是它容錯率高,偶爾多放少放一些一般不會要人命。最多也就和趙宏一樣來個上吐下瀉。


    “真的吃不死人?!”趙宏不放心的問我。


    我搖頭說,也不是,萬事……總也有例外的時候。


    在農村,我聽說偶爾還是會有吃芒硝致死的記錄。不過這種致死的原因,往往不是廚子不知道芒硝的劑量,而是因為廚子錯誤的把芒硝和鹽搞混了,放了雙倍,甚至多倍的這東西在肉裏。


    沒辦法,誰叫這玩意是“假鹽”呢。


    “……總之,還是有危險性的。”我說完話,拍了拍趙宏的肩膀,同時遞給他一瓶水道:“多喝點電解質飲料,拉了這麽多……別虛脫了!~”


    趙宏拿過飲料和手紙,當時就指了指我的鼻子,惡狠狠的說道:“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我以前見過……偶爾也幹過!”我無奈道:“剛退伍在飯店打工的時候,人家都這麽幹,後來我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出來單幹的。”


    我說的是實話……不過這實話,絕不會讓趙宏高興。


    聽完之後,趙宏似乎想罵我兩句,可無奈這時,他的肚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革命”。


    伴隨著革命的進程,他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慌張的跑去了廁所,解決“內部”問題去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頓時感覺到內心一陣失落。


    現在,靈堂上隻剩下我自己了。


    那種感覺,亂糟糟的,就像是畫滿了塗鴉的紙突然在用不幹淨的橡皮擦掉。


    這一天以來的變化太多太快,快到我幾乎應接不暇,快到我不知如何處置,不過當我再一次看著我老班長熟悉而焦慮的遺容時,我還是平靜了下來。


    人死為大……而且隨著我老班長的死亡,各色人等的真麵目,也慢慢的開始揭發了。


    斷天師也罷,雷氏叔侄也好,他們每個人參加我老班長的葬禮……絕對不是偶然和單純的。


    在他們每個人的背後,都必然有難以啟齒的隱晦和盤算。


    而趙家,也肯定會變成一個腥風血雨的“戰場”。


    等待我的真相……會是什麽樣的呢?!


    第二十七章 :守靈堂


    “守靈”是喪事中最重要的環節之一。古以有之,他的來曆我不知道,不過每個人好像都清楚,我們的國家自從有曆史以來,我們的民族自從有文化以來,就有這樣的傳統。


    而這,也是我們對逝者寄托哀思最為重要的方式,甚至是我們的文脈和思愁。


    按說,一個人死後直到下葬之前,親朋家屬是寸步不能離身的。而且同輩的妻子和小輩的兒女還要披麻戴孝,還要哭喪摔碗。


    要不然的話,死者走不好,來生不好投胎,生者也沒有陰德,現世也會倒黴。


    可我的老班長,說起來挺悲哀的。


    他這趙家一脈傳承六百多年,到他這裏的時候,人丁單薄的厲害,真正的直係親屬隻有一個哥哥趙海鶤。在往外說,似乎也隻有那位自稱淮南趙家的趙水荷妹子了。


    可趙水荷是我老班長的奶奶,不可能給老班長披麻戴孝。


    如此一來二去,這給老班長披麻戴孝的任務,也就隻有我這個徒弟來幹了。


    我早感覺,這其實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班長死的夠蹊蹺,也夠淒涼的了。我不能在看著他沒有人發喪,沒有人摔碗。別人心裏過的去與否我不知道,我過不去,五髒廟的規矩也過不去。


    所以,我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堅守在靈堂上。不管別人怎麽說。


    此時此刻,我孤自一個人待在靈堂上,心裏說不出的淒涼感傷。不過想想往日裏老班長對我的好和恩情,我也感到很欣慰。


    畢竟,這是我最後在送他一程的機會了。


    很快,時間到了下午。


    在吃飯的點兒,賢紅葉來了一趟靈堂,她遞給我一碗麵條。我道了一聲謝謝,胡擼胡擼的吃了起來。


    可吃道一半上,我忽然住嘴了。


    “這麵條不是趙海鶤做的吧?!”我看著碗裏的那幾根麵,詫異道:“這應該是淮陽菜的手藝。而且很到家。”


    紅葉和我一樣,捧著半碗麵條在吃。不過人家是細細的品位,可比我這個胡吃海塞的要來的文雅,好看的多。


    聽了我的話,賢紅葉抬起頭來,略帶驚異的說:“幾根麵條你都能吃出學問來呀。挺厲害,這麵是趙水荷做的。她給我端過來的時候告訴我說這麵條是......”


    “三月陽春麵!又叫梅花麵,是麽?”我趕忙道。


    紅葉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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