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很可能知道這裏一切血腥的真相和逃生的法門。


    於是,阿牛如見到天後娘娘一般對青年男人拱手道:“爺爺救命!”


    那人沒有說話,而是做了一個禁言的手勢,緊接著一把拽起雷阿牛,提揪著那明晃晃的菜刀開路,就往底倉出口而去。


    雷阿牛跟在那人身後,眼看著這船艙周遭起的變化,心裏又是猛然驚顫。


    他看見,就在他躲進隔間裏的時間裏,這原本幹淨而明亮的船艙,已經迅速腐爛黴變了。


    船艙與過道之間,原本桐油刷漆的木板上全爬滿了不知名的黴菌。剛才還幹幹淨淨的過道夾縫裏,也在慢慢滲透出灰黴的糯米。


    隨著陳米的溢漏,整個船傳都在迅速腐敗著。黴化的味道充斥著口鼻,直嗆的雷阿牛睜不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的船恍惚間已然變成了腐敗的墳墓。


    可麵對如此怪異的景象,那青麵男子卻無視一切,他隻是拿著菜刀在前邊開路。一直走到走廊接近出口,那棒頭大哥身首異處的地方時,他才猛然停了下來。


    青麵男子的急停讓雷阿牛險些撞在他身上。踉蹌止步後,雷阿牛順著男子注視的方向抬頭看去。


    ……在阿牛他們的前方,雷阿牛發現,之所以那男人匆忙停步,是因為有一個巨大而黑乎乎的東西擋住了那出倉必經的過道。


    昏暗的燈光中,雷阿牛立刻提起燈籠,衝那擋路的東西上照亮而去。


    隨後,他愕然發現,那玩意不是別的,而是一個本應該在米倉裏封存的,用來裝糯米的大海缸!


    雷阿牛看著那忽然自己“跑出來”的海缸,當時就嚇的癱軟在了地上。手裏的油燈籠,更是翻到在地上,變成了一團越燒越亮的火焰。


    在閃爍的火光裏,雷阿牛更是驚人的發現,那原本應該黑漆漆,硬如烏木的海缸上,赫然間多了一條五尺餘長,寸餘寬的裂縫。


    那縫隙之間,正有如溪流落水一般的黑灰色陳年糯米緩緩的向外流著。


    最讓雷阿牛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糯米仿佛如活過來的一般,不斷在地上伸展著,先是如溪流一樣匯聚在……棒頭那血肉模糊的頭顱附近。


    糯米組成的溪流很快滲透進了棒頭的腦袋裏,伴隨著猶如觸角的糯米洪流一股股湧入棒頭的腦袋,那棒頭的殘首很快幹癟了下去,到最後,居然變成了一個長滿黴斑的空殼。


    那糯米就好像……在吃人的血肉。


    “糯米!糯米成精了!”雷阿牛看著眼前殘忍而詭異的一幕幕,他徹底腦子不夠用了,於是歇斯底裏的喊出這麽一句來。


    但麵對著那些血腥異常的糯米,青麵男子卻並沒有慌張,他略一思考後,往後退了幾步,躬身蓄力間,就開始用手裏的菜刀鑿船。


    劈啪聲中,雷阿牛愕然看見,那人的臂力驚人,他每一刀下去,都把船底木生砍的木屑飛濺,提氣用力間,當真有力劈華山的氣勢。


    眼看著這青麵男子的樣子,雷阿牛立刻明白了,這高人是想繞過那追命的海缸,鑿船而走水下逃呀。


    雷阿牛在恍然大悟之於,也暗自佩服著著男人的臂力和身手。


    那可是船底的“板甲木”啊!平常的人別說是菜刀,就是用斧子,也別想輕易的劈開那三遍桐油,五道沁漆的紅芯木。


    也因此,雷阿牛對自己逃命的信心陡然暴增了,他對這身份不明的青衣男人更是敬佩的五體投地。


    可就在雷阿牛以為自己逃生有望的時候,那破裂的海缸卻又忽然起了變故。


    海缸裏的東西似乎是知道了這兩個人要逃命一般,那海缸裏流出來的糯米更多了,原本卷曲在棒頭腦子裏的部分,也再次調轉了方向,衝他們兩個人緩緩摸索而來,隻是礙於過道中衝天的火光,前進的十分緩慢。


    這一切,被慌張中四下觀望的雷阿牛全看在了眼裏。


    驚顫中,雷阿牛趕緊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又指了指那缸。


    那男人回頭略一擰眉,觀察了一隙後,突然說了一句不好!


    因為他忽然發現,在那些蠕動的糯米缸處裂縫越來越大,原本一寸多長的裂口逐漸擴大不說,還隱隱綽綽有一個灰白色的影子在往外擁擠著。


    第十二章 :缸中魂


    青麵男人同樣看見那繼續破解的海缸,和裏邊模糊的影子,嘴裏道了一聲“不好”!緊接著就越發賣力的鑿起船來。


    那男人雙手並用,躬身施法,或劈或戳,雖臨大敵卻章法不亂,渾身透著大家風範。


    這牛人的身手,更讓身處危境的雷阿牛鎮靜了不少。


    恍惚間,雷阿牛甚至感覺,這人簡直就是天後娘娘派來顯靈的呀,有那樣的臂力和身手,他何愁逃跑不成呢?!


    抱著這樣的期翼,雷阿牛愈加欽佩起了這男人的手段來,他心裏也暗下決定,如果能逃出生天,一定拜這位大俠為師,到時候,也學這麽一身拿手的本事。


    最終,在那男人賣力的揮刀之下,船底如奇跡般“砰”的一聲被鑿劈開來。


    水濺木飛間,巨大的水壓衝擊著船艙,在加上先前火燒碳烤的雙重衝擊,讓那木洞如潰堤般迅速擴大著。


    眼看著越發擴大的水洞,雷阿牛忐忑的心,咕咚一聲落回了胸口。


    他知道,等內外壓力稍微平衡以後,他就可以憑借自己劃水的本事逃出生天了,到那時候,這滿倉的黴穢,都會隨著沉船而徹底消失在陰冷的水底。


    滿心重獲新生的雷阿牛,立刻招呼那青麵男人道:“壯士!你先走……”


    可那男人卻一動不動,在其腰深的水中負手而立,背對著阿牛,正對著那逐漸裂口的大海缸,一動不動間凝視著什麽。


    雷阿牛看著男人的樣子,心頭生疑間義氣上頭,也沒有自顧逃命。而是也順著那男人的方向也扭頭望去,同樣看著那個灰黑色,在沉水中微微晃動的大海缸。


    那海缸裏的米已經粘成了一團,可依舊在一坨坨的從裂縫間往出流著。裂縫處,除了粘濕的黑灰糯米以外,還往外拚命伸出……一隻蒼白的手臂。


    一隻又細又長,肉白指紅的“鬼手”!


    雷阿牛眼睛盯著那逐漸擴大的裂縫和拚命伸出的肉手,腦子裏又短路了。


    他無法想象,為什麽在裝糯米的缸子裏,會藏著一個人呢?


    又或者……那東西才是這一切詭異的始作俑者?


    可時間緊迫之下,雷阿牛除了驚愕外顧不得什麽,他眼看著那隻手臂在漸漸擴大缸體的裂縫,忽的恍然大悟!


    他知道,那“東西”眼看就要破缸而出了。


    麵對著那怪手,青麵男子也同樣驚訝,他不由間,自言自語道:“原來在這兒?怪不得……”


    雷阿牛聽著那男人自言自語的話,感覺這男人很可能認識這手臂的主人。


    可不管那手臂的主人是誰,他都知道,反正藏在這種缸裏的,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好東西。


    雷阿牛心神到處,立刻拽著那位“壯士”的手道:“大哥,咱跑吧!逃命要緊。”


    那男人凝視著從缸縫中迅速擠出的長手,微微搖了搖頭。


    男人隨後吩咐阿牛:“你先走,要是不收了這東西,咱全的折在這裏。”


    “可是……”


    “走吧!你們逃出去之後點一堆火,要是我還活著,就順著火光找你們。”


    “可壯士……”


    “走!”


    青麵男子一句話出,便不再多墨跡什麽。他長嘯一聲,斜拖著菜刀,踏水而行,身如蛟龍般猛然躍起,直撲海缸而去!


    那菜刀在空中發出鬼哭狼嚎般的淩厲聲響,齊刷刷劈斷了那隻伸出缸外的手臂。


    一股濁血噴出,那缸裏的東西立時發出了尖刺般的聲響。


    那動靜,恍如地獄裏的哀嚎。


    隨著那手臂的斷裂,那缸口的裂紋也迅速崩潰了,緊接著一個血肉模糊的東西夾雜著如流沙而下的糯米迅速衝出缸口的束縛,與青麵男子扭打在了一起。


    人影紛飛間,一股腐敗混雜著土氣的奇怪味道迅速彌散,讓一邊觀戰的雷阿牛感覺到窒息。也讓雷阿牛切身感受到了現實中血淋淋的威脅和刺激。


    那駭人的場麵,讓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雖然心生忐忑,可他還是按照那壯士的吩咐,立刻潛水而去。再不敢多回頭看那身後的東西一眼。


    雖然他擔心那位“壯士”的性命,雖然他好奇那缸內的怪物,可他更知道,現在自己自顧不暇,還是明哲保身為上……


    就這樣,雷阿牛絕處逢生,一出了漕船,就逆著水流猛然上行,憑借著極好的水性遊走到了岸邊。


    雷阿牛出了水,就立刻發現,這個時候,運河兩邊的案堤上早已經躺著十幾個人了,看穿著打扮,大部分都是他們同一船隊的舵手和征夫。


    仿佛他們也和那青麵男子商量好的一樣,那些舵手和征夫已經在河岸上點燃了一堆很旺的篝火。十幾個人正躺坐在那篝火處抱團取暖。


    同樣死裏逃生的征夫們一看見阿牛,就迅速救起半身還泡在水裏的他,並紛紛告訴他所有人的“奇遇”。


    原來,這些人都經曆了與雷阿牛差不多的是是非非,唯一的區別是,他們很早就被那青麵男子和帶來的“手下”們救出了漕船,隻因為雷阿牛的船是最後一艘,所以搶救的並不及時,故而多折損了許多無辜者的性命。


    在征夫們劫後餘生的討論間,有本地人忽然告訴雷阿牛他們,這個救他們性命的“壯士”乃是山東魯南“趙家樓”有名的“廚俠”,號稱魯菜魁首的“青麵郎君”趙青山,趙大掌勺。


    在那些本地征夫和“弟子”的嘴裏,趙青山被說的神乎其神,什麽行俠仗義,樂善好施就不用說了,還說如果不是他們因禍得福,撞了烏篷船惹來趙神廚討說法的話,恐怕就沒人能看出這漕船裏的“汙穢貓膩”了。


    如果真是那樣,大家非的全不明不白的死在那些黴米身上不可。


    聽到這些的時候,驚魂稍安的阿牛才猛然回想起自己的船隊和那壯士趙青山的安危來。


    他立刻抬頭,往運河裏張望而去。


    此時的運河裏,他所屬船隊的五隻漕船已經盡數沉在了水底,除了幾條櫃杆和咕嘟咕嘟的水泡外,在看不出任何它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茫然間,雷阿牛看著那徹底沉沒的破船,打心底裏為趙青山擔心著,他雖然知道那趙青山身手機敏,臂力驚人,但也還是由衷的擔心他能不能鬥過米缸裏的怪物,更擔心他能不能在有限的時間裏順水路逃出生天。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漕船沉水的方向漸漸平靜了下來,偶然有浮屍,衣物漂出,但卻都發黴發黑,不可辨認。


    許久後,他們依然沒有找到趙青山活著的跡象。


    可就在所有人心灰意冷,以為趙青山命不保夕的時候,那趙青山卻奇跡般的自己從運河中拖著菜刀,徐徐而出了。


    月光下,他手裏的菜刀泛著不亞於兵器的寒光。如披甲的麒麟,看得人心驚膽寒。


    所有人打心眼裏佩服他,好一條拔刀相助的漢子,好一把殺鬼屠龍的菜刀。


    雷阿牛看著出水的恩人,當即奔跑著走過去,和趙青山的弟子們輔助救命的大恩人。


    雷阿牛走進了方才發現,此時的趙青山渾身顫抖,已然虛弱至極,最可怖的是他右膀子上被那米缸裏的“鬼物”明顯咬了一口,留下了深可見骨的牙印不說,還鑲嵌著幾顆晶瑩的牙齒。


    趙青山的慘狀,讓所有人不忍直視,可即便如此,那趙青山也依舊一臉的平靜,似乎發生在他身上的痛楚,他感受不到一樣。


    在後來,大家把趙青山攙扶到火堆那裏去,七手八腳,好一陣推宮活血,他的臉色才漸漸緩解了過來。


    趙青山剛緩和一些後,那些被他救命的征夫們齊刷刷的衝他跪了下去。


    有人謝恩的,有人哭喪,更多的人則是對這位趙大掌勺由衷的佩服。


    佩服他的見義勇為,也佩服他的臨危不懼。


    事後,雷阿牛曾經特地問過趙青山,那船裏到底裝著什麽鬼?為什麽普普通通的糯米可以要人的命?那海缸裏的手,又是哪一路的精怪。


    趙青山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快速,他告訴雷阿牛,那漕船上運送的……是軍糧。


    “軍糧?”雷阿牛聽著這回答,詫異間就反問:“可什麽兵會吃這發黴的糯米呢?還有那缸裏的精怪……”


    趙青山麵對雷阿牛一連串的疑問,立刻做出了一個製止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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