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塔之中,古侯生緩緩走了進來,微風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點點流螢飛舞穿梭。


    此間竟然別有洞天,他橫於虛空之中,四周看不見起始,也看不到終焉,四周閃爍變幻,仿佛有實,仿佛虛無,這片空間有些顯得詭異,足底浩日白霞,偶有飛鳥翱翔,頭頂偏偏又是茫茫碧波,但仔細瞧去,所有的景象透明閃爍,時有時無。


    古侯聲顯然早已習慣,麵色淡然平靜,一步一步徐徐走著,並沒有方向,每走一步,腳底自然生出祥雲。


    突然聽見一道聲音從虛無飄渺間傳來:“徒兒,你來了...”


    古侯聲停下腳步,恭敬抱揖,躬身道:“見過師父...”


    那道聲音嘿嘿一笑,道:“你這小子,明明已經回來兩日,卻現在才來請安,莫不是被仙山派的小姑娘迷住了。”


    古侯聲嘴角抽了抽,無奈道:“師父,您又說笑,隻不過是見到個有趣的少年,這才耽擱了時間。”


    微風吹拂,流光轉舞,四周景象驟然變幻,青煙薄霧一般消失,而後化作混沌,隻留一輪明月當空,那潔白圓月水波般蕩漾開來,“呼”的一聲後,突然飛出一條人影。


    古侯聲身前。


    一青年模樣男子凝身而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個頭較高,足足有八尺以上,不過身形倒略顯單薄,隻是一雙朗目炯然如劍,似乎能洞悉一切。


    略顯英俊的臉龐,竟然有一道劍痕,眉心斜滑到眉梢,淡淡的,卻並不顯得猙獰,反而有迷霧般的神秘。


    衣如白玉,麵如白玉,名如白玉...


    這便是劍閣之主,玉劍仙:


    白玉。


    他嘴角一絲壞笑,道:“一直以為你老實,沒想到出去一趟,還拐了位仙子回來,不錯不錯,深得為師真傳。”


    古侯聲無奈的笑了笑,對於師父的不正經,早已習慣,道:“這兩日可不是因為薛仙子的緣故。”


    “姓薛?”白玉托著下巴,眼中閃爍著精光,突然笑道:“這姓還不錯...叫什麽...家住何方...生辰八字...為師用《大周衍經》算算,看你們合不合得來。”


    古侯聲板著臉,淡淡道:“師父,不是她...”


    白玉“咦”了一聲,嘿嘿道:“倒是為師看走了眼,那女子身旁還跟著一人,不過年紀似乎小了些,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但那應當是個少年,怎的你還有那種喜好?”頓了頓,白玉抬起眼皮,嚴肅道:“這可不行,雖然咱劍閣不怎麽講究世俗禮法,但為師還想抱抱徒孫。”


    古侯聲暗自呼了幾口氣,臉側的肌肉顫了顫,又見白玉擠眼道:“要不這樣,為師給你介紹幾門親事,後邊兒就不管你了,隨你如何可好?”


    “師父,請住口...”古侯聲淡淡道:“弟子可沒您說的這般齷蹉不堪,一心劍道別無他求。”


    白玉掏了掏耳朵,擺了擺手,隨意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心修劍也不怕成為榆木腦袋,都快百歲的人了,還孑然一身,也不嫌丟人。”


    古侯聲無語,玉劍仙威名天下皆知,在外都是威嚴模樣,極少有人見過真實的一麵,也隻有他知道,白玉不僅話嘮成疾,還沒個正行。


    白玉又道:“那你說說,怎麽回事,在那山海苑待了兩日,要不是今日有人闖陣,隻怕還見不到你小子。”


    “那小子叫秦古遺,資質高得怕人,生平僅見,天生六識大開,劍骨凝聚天成,不過就看了薛語真施展一遍劍術,就能學個七七八八,然後我又使了幾套劍法,他亦能還原大概,所以起了些心思,如今二代弟子中連個神光境都沒有,要是能把他收入門下,必然會將劍閣發揚光大。”古侯聲的聲音越來越高,眼中精光連連。


    “六識大開,劍骨凝聚?”


    白玉聽他說了一半時就已經猜到古侯聲的想法,心中又驚又喜。劍閣立下不過百年時間,自然根基尚淺,而似這等天才般的人物,古往今來基本上都是被大派收納,即便玉劍仙聲望極高,修為通天,但比之正道三柱,聖教四閥也相差太遠,這是底蘊,宛如鴻溝。即便是白玉自身修道時,也不過是根骨上佳,靈識初聚,想不到傳說中的資質竟然被古侯聲發現,一時間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古侯聲皺了皺眉,緩緩道:“不過倒是有些難處,薛語真在南荒時先發現了秦古遺,而後我才遇見...薛語真已經決定帶他去回去,拜入仙山派門下。”


    白玉眼神一凝,“哼”了一聲,不屑道:“他素問老兒有什麽本事,那劍術也就能繡繡花,砍砍柴,讓他去教,豈不是耽誤了此等天才,不行,想辦法把那小子收入劍閣中,老夫親自來教。”


    古侯聲聽到白玉狂傲的話,心中有幾分無奈,天下間敢這樣編排仙山派掌門的,恐怕也隻有自己師父,嘿嘿笑了兩聲,低聲道:“我這不就邀請薛語真和秦古遺來了劍門城,畢竟他也還沒拜師,正好以您老人家壽辰的名義。”


    白玉凝望著古侯聲,眼皮跳了跳,一字字道:“老夫還納悶,怎麽這麽多人會知道,原來是古大俠的功勞...老夫當下都快煩死了,要不是瞿長老和周長老阻攔,就想派人把他們當場轟走。”


    古侯聲尷尬笑了笑,默然不語。


    白玉臉上猶豫不決,沉吟良久,突然笑道:“罷了罷了,那老夫就出去看看,應付應付便是,定然要把那小子收入門下。”


    古侯聲點點頭,抬頭眺望著那清輝冷冷的月輪,然後低聲問:“師父,他怎麽樣了?”


    白玉微微一笑,道:“倒也沒什麽事情,傷好得差不多了,還有所突破,不過就急著想要出去,被老夫攔了下來,讓他安心靜修,等外麵風浪平靜些再走。”


    古侯聲道:“當下正邪兩道都在找他,若是傳了出去,對咱劍閣可沒什麽好處。”


    白玉撇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知道了又如何,老夫行事光明磊落,眼睛揉不得沙子,他既然沒錯,自然能成為劍閣的客人。”


    古侯聲道:“但這事兒也太過蹊蹺,擄走他的人並非正邪兩道中人,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如果不是被師父撞見,恐怕已經身死命隕。”


    白玉想了想,皺眉道:“那人明明隻有通幽境,便是修為還不如你,偏偏難纏得很,道法詭異狠辣,老夫已經將其肉身毀成肉泥,他亦能逃遁,簡直聞所未聞。”


    古侯聲有些不解,疑惑道:“出去這麽久,我是一點消息沒打探到,也不知道那人來路,為何做出這等事情,若是打著《聖心大法》的主意,為何又打算殺了他,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麽蜀中恐怕會亂上很久。”


    白玉搖了搖頭,淡然笑道:“你小子的思維越來越像一派掌門,老夫把劍閣交到你手上也算放下心來。”


    古侯聲嘴角一絲苦笑,自二十四年前師父被逆天劍擊敗後,便對外稱遁入玄塔修行,把劍閣一切事務扔給了他,自己便費心費力管理起劍閣,隻以為師父注定要突破劍道,再與王長生決出高下。


    哪知道他竟然在外笑傲江湖,以遊俠名義行走天下,直到半年前見帶回個魔教叛徒,這才知道原委,將古侯聲頓時氣了個半死。


    許是知道古侯聲想法,白玉咳了咳,倏然麵色一正,語重心長道:“徒兒啊,要知劍道一途,需得經曆紅塵百態,為師這也是為了磨礪你的心智。”


    古侯聲暗自咋舌,幽幽歎了口氣,也不爭辯,反正是說不過他,幹脆閉口不言。


    白玉的目光再次徘徊在古侯聲身上,讓他不由緊張起來,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講出什麽大道理。


    隻是接下來的話,讓白玉不由大駭。


    “徒兒,你很聰明,也很適合當一派掌門,這些年來你大體是合格的,但不妨站在劍閣的立場上思考一下,如果薑別離的事還有第三股勢力,目的又是什麽?”


    古侯聲額頭上隱隱滲下了汗珠,眼下形勢顯然極為惡劣。他之前考慮過薑別離要失去消息,頂多就是蜀中亂上一陣,火也燒不到劍閣身上。即便被聖教知道,頂多也就將人交出,劍閣畢竟名義上歸屬正道,也見得會有多嚴重後果。


    但若是真還有第三方勢力,那接下來如何尚未可知,隻怕多半不止牽扯進去,還要引起正邪兩道猜忌。


    畢竟其中還涉及到魔教典籍《聖心大法》,眾人更加不會相信,劍閣不是打的這個主意。


    他內心開始交戰,一時想到各種後果,一時想到劍閣存亡,臉上陰晴不定,渾身冷汗直流,抿著嘴一言不發,內心深處,忽然有一陣冰寒感覺,頗為心悸。


    白玉搖了搖頭,豁然指節對著古侯聲的頭敲了敲。


    “砰!”


    一聲悶響,古侯聲驚駭抬頭。


    “師父,您這是?”


    白玉淡淡道:“想那麽久作甚,想太多反而會深陷迷霧,說說看,打算怎麽辦?”


    古侯聲呼了口氣,緩緩道:“師父,現在我懷疑,六合是知曉些什麽才會來的,畢竟劍閣從未和他們打過交道,隻怕是來者不善...而且這次壽辰也是我臨時說起,蜀中已經亂成一鍋粥,竟然連刑鐮都親自來了,隻怕他已經確定,而且消息還是有我們的人傳出去的。”


    他腦中嗡然作響,一片混亂,隻是茫然看著白玉伸出手半捂著嘴,麵色鐵青的樣子。


    “說下去...”


    古侯聲有些猶豫...頓了頓才道:“這救回薑別離的事情,當時您就給我和周師叔,瞿師叔....”咬了咬牙,道:“還有衛長老知道,其餘人一概不知。”


    白玉不置不否,他的見識閱曆豈是常人可比,古侯聲能想到的,他半月前就已經想到,淡瞄一眼,道:“接下來怎麽做?”


    古侯聲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這是白玉在考他,想必已有決斷,毅然道:“如果六合已經知道,屆時恐怕隻有交出薑別離,劃清界限...但是必然要揪出透密者。”


    “憑什麽要交人?”白玉淡淡一笑。


    古侯聲一震,忽然笑了起來。


    仿佛幾十年前,自己還是少年時,那個白色身影,那般桀驁,那般不可一世,那般睥睨蒼生。


    一人一劍一襲白衣,傲然立於天穹。


    古侯聲拱了拱手,鎮定自若道:“知道了...師父...”


    白玉眼中有一絲滿意一閃而過,緩緩點了點頭。


    “你去安排,但是必須把那人揪出來。”


    “弟子,領命!!!”


    不知過了多久,白玉盯向古侯聲,不耐煩道:“你怎麽還不去...”


    古侯聲嘿嘿一笑,大袖一抖,化出一柄劍來,青光如水,淡淡幽幽。


    白玉急速向前一步,一手抓過劍來,臉色大變,抬頭驚訝道:“這劍...是剛才那小子的?不是九仙教人嗎?”


    古侯聲心中暗喜,上一刻還傲氣十足的師父,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當真有趣,不過臉上看不出來,恭聲道:“劍術是九仙的劍術,法力也有幾分相似,但這劍卻是王長生的,還有那劍氣也似曾相識...”


    白玉歎了口氣,低聲道:“怎讓那混蛋弟子混了進來,和當年如出一轍,又扮作別派中人,倒時候你注意些,別讓那小子靠近藏寶閣。”


    古侯聲臉上一怔,點了點頭,道:“師父請放心,寒水劍已經抵在此處,他還欠了七百二十萬兩銀子,當年的賬都給他算在了一起。”


    白玉瞪了古侯聲一眼,沉聲道:“這有什麽用?倒時候還不知會出什麽幺蛾子,怕你還會倒給他七百萬兩...畢竟是那混蛋徒弟,萬事小心。”


    古侯聲麵露苦色,隨即想了想,重重吸了口氣。


    ......


    此刻王平在劍門城外的雲江岸邊。


    他正蹲在地上,手中擺弄著一個小小的玉麒麟,真是王長生給他的印信。


    “阿嚏”


    王平皺了皺眉,揉了揉鼻子,疑惑自語道:“誰在念叨我???”


    甩了甩頭,低頭繼續看向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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