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名龍鳴鏡強者,安寧說不怕顯然是假的,隻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安寧也就隻能硬著頭皮上。


    白衣男子雙手捏了一個印結,然後右手成掌向前推出。


    安寧隻覺得街道上的靈氣似乎都被抽幹一般,呼吸之間,隻覺得空氣幹燥至極,然後他手持桃木劍,微微舉起。


    任你術法千萬,我自一劍破萬法!


    這是在問心幻境中,安寧領悟的劍法精髓,這份感悟,來源於手中這柄桃木劍。


    白衣男子隻是推出一掌,安寧卻腳踩七星,手中桃木劍更是揮出了六劍,縱橫各三,在揮出最後一劍的時候,桃木劍彎曲成一個驚人的弧度,似乎隨時都可能崩斷,然後安寧的雙腳便挫著地麵向後滑退。


    看著安寧竟然接下一掌,白衣男子第一次露出一絲微微驚訝的表情。


    安寧停下身形之後,隻覺得體內氣機翻湧,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他抬起頭看著對麵的白衣男子,滿心苦澀。


    果然是差了一個境界,這一境裏的十重山,並不是靠著一套縱橫劍和一本七星步就能彌補的。


    剛才那一掌,將整個街道完全籠罩,安寧根本無法躲避,之所以使出七星步,不過是用步法加持縱橫劍,讓安寧能在瞬間揮出六劍,饒是如此,依舊隻能勉強化解掉對方的攻勢不至受傷。


    街道旁,康平王讚歎道:“這小子的劍法很是不俗,入微五重之下,恐怕很少有人能夠接下六劍。”


    大長老表情卻異常凝重,入微五重之下,安寧確實可以憑借那套劍法招架,加上他本身的小金剛體魄,甚至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但此刻安寧麵對的,是一名龍鳴鏡強者。


    一境十重,可不僅僅隻是簡單的十重,這其中的差距,他作為龍鳴鏡強者,比誰都清楚。


    一個不慎,很有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危險,從而斷送安寧的修行之路。


    一旦真發生那樣的事情,且不說安寧背後那個人會不會將帳算在青陽宗身上,對青陽宗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損失,畢竟安寧如今已是青陽宗弟子,不論他日後走到哪裏,成就如何,都會給青陽宗帶來不小的影響。


    他手心已經浸出汗水,雙眼更是死死的盯著戰局,隨時準備出手。


    青陽宗其餘弟子,也都滿是緊張。


    安寧鬆了鬆手中的桃木劍,根本來不及喘氣,腳踩七星,主動進攻。


    雖然對手很強,但若是讓對方再次搶占先手,那自己就隻能被動挨打,安寧沒有把握能再扛下一掌,所以隻有主動出手,才能搶得先機,就算不能逼出對方破綻,也能給自己爭取一些換氣的機會。


    劍依舊是縱橫劍,而且這一次安寧出劍更快,幾乎是瞬間揮出四劍橫劍,然後又揮出四劍縱劍,如此一來,縱橫交錯,劍劍疊加。


    先是拳,後是劍,安寧倒是將這種疊加的打法運用得隨心所欲。


    不得不說,這種方法確實能夠提升拳法或是劍法的威力,但這種打法對速度和力量都有一定的要求,如果不是進入了入微,又學得了七星步,安寧根本使不出這種方法,如果不是擁有強悍的佛門小金剛體魄,也無法支撐這種打法。


    隻要疊加過程中出現一絲誤差或是中斷,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看著安寧主動攻擊,白衣男子麵無所動,微微後腿,同時雙手捏訣。


    安寧揮出八劍之後,便收了桃木劍,改為出拳,同樣是開山拳,同樣是拳拳疊加。


    一口氣疊加劍法,換了一口氣繼續疊加拳法,安寧隻覺得整個身體中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麵色更是瞬間蒼白如紙。


    但安寧很清楚,這些還遠遠不夠,若是他學了靈犀指,在此刻使出,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他沒學,而且就算學了,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無法發揮靈犀指的威力,所以隻能快速後撤。


    劍氣與拳罡來到白衣男子身前,就像是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竟是瞬間崩碎!


    白衣男子一掌推出,安寧隻覺得一股無形的浪潮向著自己席卷而來,呼吸都成了奢望,更別說換氣再戰。


    無形浪潮轉瞬即至,安寧根本無法躲避,若是被擊中,安寧最少重傷,甚至當場喪命都有可能。


    而就在這時,一柄長劍突然出現在安寧身前,劍輝清冽,劍氣如潮,以長劍為起點,向著安寧兩側蔓延而出,那股無形氣浪撞上長劍之後,便一分為二,繞過安寧繼續向後方衝擊。


    長街上,除了那把劍和自己,安寧似乎感覺一切都被席卷得幹幹淨淨。


    玄都緩步走到安寧身前,將那把劍拿在手中,對著前麵的白衣男子開口道:“我跟你打。”


    餘堂帶起一道身影,出現在安寧身側,將劫後餘生的安寧攙扶到青陽宗的隊伍中。


    長街上,兩人已經交手。


    雙方各出一掌一劍,掌如山嶽橫移,劍如江水滔滔,兩相抵消,歸於平靜。


    蘇茹滿是期待的道:“已經很久沒看到大師兄的無痕劍訣了。”


    五師兄俞洪熙解釋道:“《無痕劍訣》又名《觀海策》,共上下兩卷,上卷為《滄浪訣》,共有四式,下卷為《蒼龍訣》,共有五式,算得上是青陽宗少有的上乘秘法,而且整個青陽宗數百年來隻有兩人學會,第一個便是三長老,也隻學了上卷四式,再一個就是大師兄,共學了六式。”


    安寧聽著,暗暗心驚,不由得看向街道中的大師兄玄都。


    連龍鳴鏡的三長老都隻學了四式,這位大師兄不過才入微鏡,就已經學了六式,其在劍道上了造詣可見一斑。


    “劍能證道,亦能誤道,劍者孤獨,唯有心無旁騖,方能出劍必殺。”


    這是安寧到華陽峰的時候,大師兄送給他的話,安寧此刻不由得再次琢磨這句話的深意。


    長街上,玄都似乎已經跟他手中的那柄劍合二為一,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劍。


    此刻,這位大師兄已經出了四劍,而他每出一劍,俞洪熙都會說出這一劍的名字,分別是“驚濤”,“駭浪”,“千層雪”,“回流崖”。


    然而四劍都被那白衣男子一一破除,此刻玄都再出一劍,長劍在前,身軀微斜,然後那柄長劍劍光暴漲,將玄都的身軀整個包裹,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柄雪白巨劍。


    俞洪熙激動道:“這是蒼龍訣第一式,‘蒼龍出海’!”


    長劍轉瞬即逝,很快便來到白衣男子身前,白衣男子雙手齊動,接連拍出了四掌,而他每拍出一掌,身體便會向後退出一段距離,四掌拍出,他幾乎已經後退了一丈。


    這是他出手以來,第一次被迫後退。


    劍光消散,如浪潮般席卷整個長街,整個長街就像變成了河渠,而那些劍氣便是河水,玄都手持長劍,越過長街,一劍劈下。


    這一劍出現,幾乎所有青陽宗弟子同時開口道:“蛟龍歸海!”


    劍氣如蛟龍,向著下方的白衣男子衝擊而去。


    長街上,白衣男子一退再退,直接退到了街角位置,方才將那些磅礴的劍氣盡數化解,而玄都已經落在長街中央,並沒有黔驢技窮,而是蓄勢待發。


    街道旁,康平王臉色難看。


    這場戰鬥持續至此,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都是青陽宗贏了,繼續打下去已經沒了意義。


    一位龍鳴鏡強者,被一位入微鏡逼得一退再退,便是證明。


    大長老則是雙眼放光,盯著玄都手中的長劍,喃喃道:“這是第七式‘九龍奪珠’的起手。”


    康平王突然開口道:“青陽宗果然人才輩出,是我們輸了。”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這位南陽帝國權勢顯赫的男人。


    康平王笑著道:“切磋技藝,點到為止,再打下去,就變成生死決鬥了。”


    這話說得講究,玄都的劍法雖然厲害,但我帶來的畢竟是龍鳴鏡強者,隻要玄都這一劍不能將他徹底擊敗,給他緩過氣來,敗下陣來的必然是玄都,我們認輸,是給青陽宗麵子。


    最重要的一點,再打下去,即使白衣男子勝出,別人也隻會覺得他們勝之不武,因為龍鳴鏡強者擊敗入微鏡強者,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若一旦給玄都勝出,那就不僅僅是丟人的問題了。


    玄都收了長劍,對著白衣男子抱拳行禮,然後走回原來的位置。


    蘇茹對著黃衣女子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給這黃衣女子氣得不輕。


    這位康平王跟大長老又客套寒暄一番,眾人便動身南下。


    既然已經碰麵,自然也就不必再分先後明暗,大長老領著九名執事弟子頭前開道,玄都領著落雲峰六人殿後,老馬夫驅趕馬車走在正中,那位龍鳴鏡的白衣男子走在馬車右側,那眼神倨傲的黃衣女子則是跟康平王同坐馬車,這讓她的身份顯得更加神秘。


    時值盛夏,烈日炎炎,加上隨時可能出現的翼國刺客,每個人的心情都顯得異常沉重,隻希望那匹馬能跑快一些,盡早到達青陽山腳下。


    隻可惜那匹馬完全沒有一點危機意識,任由老馬夫如何揮動鞭子,愣是不為所動,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看得青陽宗眾人恨不得將那位康平王拉出馬車,扛著禦劍而行。


    擔心什麽來什麽,中午時分,原本蟬鳴急噪的官道上突然變得寂靜無聲,無數箭矢雨點般自叢林中激射而出,直取隊伍當中那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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