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00萬人口的平山市,跟秦淮從事一樣工作的,不超過300人。


    秦淮是一個獄警。


    跟公安警察不同,獄警是一個服務職業,而服務的對象就是監獄以及犯人,更具體的說,就是負責監獄的管理和犯人的生活。


    這樣一個聽起來神秘的職業,其實極其枯燥,每次值班都是連續的日夜,並且沒收手機、隔絕聯係,它單調、乏味甚至痛苦。


    有人戲稱:獄警就是一個無期徒刑。


    29歲的秦淮在這個崗位上已經超過五年了,長久變化日夜顛倒的生活,讓他的身體處於亞健康狀態,麵容蒼白、精神抑鬱。


    其實相對於精明的犯人而言,秦淮就像是一個小孩,為了保持威嚴,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麵無表情,沉默寡言。


    在這種氣氛的熏陶下,他的性格潛移默化的變動,變的孤僻不愛交流,會莫名的發脾氣,也會莫名的安靜下來。


    秦淮不愛運動,不愛旅遊,他的娛樂方式就是去ktv放鬆自己,他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唱歌,而且唱的很好聽。


    之所以能延續到現在,大概是因為隻有在歌聲中,才能緬懷一下逝去的青春和夢想吧。


    平心而論,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裏,這個工作還是不錯的,薪水雖然不高,卻也不低,而且福利也很好,但是卻昏沉沉的看不到未來。


    中午休息期間,秦淮對著同區的同事自嘲道: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埋在……


    年長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如果能重來,我要選李白……


    一夜值班,從監區走出來,天氣還好,月光照到臉上,覺得腦袋有些沉沉的,秦淮狠狠的吐了一口氣,繃緊的神經慢慢鬆了下來。


    對於他們而言,此時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覺,即便不睡覺,也要躺著。


    一般情況下,秦淮會抱著一本書,或者幾張報紙,再往耳朵裏塞個耳機,在音樂裏放鬆自己,然後不知不覺就會沉沉睡去。


    但是,此時他卻睡不著,這源於前幾天的一個電話。


    老媽的電話,老生常談的話題:結婚。


    這真是一個遙遠卻古老的話題啊。


    大學的時候,秦淮曾經交往過一個女友,那時他想過美好的未來,想過一個小家二人世界,想過生個孩子幸福生活,但是現實卻擊碎了它。


    秦淮畢業兩年,頻繁的工作、辭職、工作、辭職,眼看同齡的朋友都安穩下來,他卻依舊在遊蕩,女友離開了他,工作沒有著落。


    房子、車子、成家、生子,快速而激進的社會推著人往前走,你落後一步,就會落後十步。


    無奈之時,經過慎重思考,秦淮在父母的勸說下參加考試,擁有了現在這個職業,他記得當時爸媽很高興,笑的很開心……


    然而,這個特殊的工作,讓他的交際圈不斷變小,性格也脫離社會,幾個月前,秦淮交往了一個女生,幾個月後他收到女生的評價:你特麽真是個傻比啊……


    秦淮有時覺得自己老了,心老了,這從他悲觀的心理就可以看的出來,歲月如刀不饒人啊。


    今天的報紙上有一篇報道:17歲的中學生在網吧連續玩遊戲一日一夜後,心髒停止,猝死了。


    即將而立之年的秦淮,為少年默哀幾秒後,伴著耳中的音樂,莫名其妙的唱出一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請把我埋在,在這……


    上下床的同事李闖拍了拍他的小腿,戲謔的笑笑,“又特麽亂想什麽呢?”說完又拋過來一支煙。


    秦淮接過煙,尷尬的摘掉耳機,跟著李闖走出宿舍,倆人站在夏夜皎潔清冷的月光裏互相感慨。


    點上煙,李闖深深吸氣,說:“一輩子呆在這種地方,真是憋的慌啊。”


    秦淮就這麽來回捏著煙頭,仰頭看月光,“這幾天恍恍惚惚的,睡覺老是做夢,再這麽搞幾年,我真怕自己猝死。”


    李闖幹笑一聲,也沒接“猝死”的話,倒是對夢挺感興趣,“你都做什麽夢啊,說來聽聽。”


    “夢到自己又回到大學,跟一幫大學哥們廝混唄,這夢也夠長的,一場接一場,就跟真的似的。”


    “嗬嗬,有夢做也不錯啊,我特麽連夢都沒了,唉,要不是簽的什麽鬼合同,我真想辭職。”


    秦淮笑笑,點上煙自嘲的說道:“辭職了又能怎樣呢?咱們從這裏出去還能幹什麽?”


    李闖聽完一怔,竟然不知怎麽回答。


    是啊,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麽?他們已經身無長處,再也不是曾經天地不怕的少年了。


    倆個年輕人站在夜色下相對無言。


    扔掉煙頭,秦淮又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帶上耳機,心裏卻靜不下來,他想起了學生時代。


    中學時期的秦淮是一個好學生,成績優秀性格乖巧,隻是那年高考失利,隻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


    選專業的時候,左挑右選,選中了“服裝設計與工程專業”,之所以選這個專業,隻是因為秦淮的幼稚,他幼稚的以為,這個專業不會有數理化:他實在厭倦了它們。


    事實證明,他錯了,不論什麽專業,理科生永遠都要學數理化啊。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秦淮開始了操蛋的大學,寬鬆的時間給了他放縱的理由,他開始逃課,變得貪玩,癡迷遊戲,並且頻繁出入各種娛樂場所。


    大一上學期結束的時候,秦淮全線飄紅,連掛五科整整23學分,按照學校的規定,他被強製留級,這件事徹底激發了他的厭學情緒。


    之後他依舊我行我素,在大三那一年再次被強製留級。


    四年大學,秦淮差點上了六年,實在是奇葩中的奇葩,同學對他敬而遠之,老師對他棄之如履,他成了人人恥笑的“名人”……


    想到這裏,耳朵“嗡”了一聲。


    好困……


    秦淮覺得眼皮開始發沉,一股股睡意像是滔天巨浪一般襲來,身體的感知慢慢的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開始變的模糊,報紙上的字黑壓壓的讓人頭暈。


    仿佛有小山壓過來,又像是掉進水裏,秦淮恍惚中發現自己飄了起來,然後又沉了下去……


    耳機中響起最後的聲音:“如果有一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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