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入喉,沈秋雲說道:“達摩祖師為武林之尊,有他在,我們商會才能得以保證王朝的經濟命脈。如今尊者歸寂,武林必將大亂。異族豪強定然會趁火打劫。我們當務之急,是要防止帝國的資本外流。”


    鐵冰頷首道:“會長大人,末將以為,應該立刻關閉絲路。禁止聖光城內珠寶、藥材、地脈礦藏流通異域,直到選拔出下一位武林盟主。否則,絲綢之路,盜匪群起,無人鎮壓。”


    “如此做來,豈不是自亂陣腳給那些異域商會可乘之機?聖光城是我光明帝國的商業重地,更是四方來朝的納財之城。貿然關閉,有損帝國權威。難道你忘記九年前的‘八王之亂’了?”


    九年前,數以千計的刺客滲透到光明大陸,江湖中諸多門派接連被他們血洗,自此也切斷了光明帝國跟武林之間‘雇傭合作’的路線。絲路邊塞的,西域八國的納供使團還沒進入光明帝國的國土,就被強匪殺光搶光。此舉激怒了西域八個國度,他們聯合揮師東進,開始了長達三年的互相征戰。指使,光明帝國的威名大減。


    如今,再度關閉絲綢之路。必然會重蹈覆轍。身為督軍檢察使的鐵冰無法想象那樣的後果。


    “會長大人,依您看?”


    沈秋雲雙手摩挲著金樽,斬釘截鐵的說道:“武林動亂,異域必會趁亂攫取帝國的財富,用不了幾天,城內就會出現許多我們之前並不歡迎的禁用物資。鐵監軍,最近就有勞你了。”


    “末將知道怎麽做。城內禁止個人買賣一切禁用物資。如有違抗者,就將他們收監入獄。”


    “愚蠢,隻怕到時候聖光城的所有監獄加起來,也不夠囚禁的。”


    鐵冰尷尬道:“那?”


    “以我的名義下發指令,命商會各部正常經營。凡不在我‘寶石’名下的個人或者團體,如有販賣戰略物資者,就將他們押送到府中。”


    “會長,贖末將直言,對付那些偷雞摸狗,頂風作案的賊人,就該以國法判決。”


    “鐵監軍,你是忠義之臣。又是行伍中人。眼裏麵揉不進沙子,我甚欣慰。可是,治大國如烹小鮮,就得緊而有序,步驟公允。有些料,不能下的太猛了。帝國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互有牽製。我們要做的是防範於未然,不是挑起爭端。否則,一旦打破平衡,再要亂的,就不僅僅是武林了。所以,你明白怎麽做嗎?”


    鐵冰垂首:“會長見識深遠,心憂天下。末將明白了。”


    “既然明白,那就下車吧。”沈秋雲揮手,淡雅的說道。


    “領命!”鐵冰躬身退到車簾邊,施展‘梯雲縱’,掠離馬車,腳步淩空踩踏,落在一匹隨行的棗紅馬上,策馬直往軍營奔去。


    女人獨自斟酒,舉杯斟酌,自言自語道:“商者,國策也。武者,國力也。但願,這一次的武林風波能夠快點過去。”


    “轉彎,回風雨樓!”馬車內,傳出女人的嬌喝。


    “好嘞,小姐坐好,片刻即到。”車夫說吧,持鞭策駕,三匹駿馬踏石飛馳。


    夕陽下!


    聖光城如夢幻的童話城堡,城內的建築,餘輝灑耀。水波如披上一層金綾,橋洞下,能夠看到的是金光滿洞的別樣景致。


    古寒心走過‘花街一條龍’,鶯鶯燕燕,姬鳴苟叫。有胭脂濃妝賣弄風情的,有欄杆遮麵談情說愛的,有頤指氣使的對過往行人評頭論足的。


    尤其是那巷子兩側,拋著魅眼、招攬生意的老牌水手,在看到古寒心的時候,擠出了諂媚的笑容。


    好像在歌唱:隻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就永遠無法忘記你容顏。


    寒心看到這些熟悉的街景,一下子就找回當初跟著義父乞討的回憶,這條街,散發出來的,還是熟悉的味道。


    在幹柴烈火的碰撞聲中,傳徹出來的是放縱的呼喊,以及劣質胭脂的氣味。小小的街道,已然熏出了人性的卑劣跟醜陋。


    寒心的目光落在了一位老女人身上。他認識這個老女人,當年就是這個女人指使惡奴對他拳打腳踢。


    可是,古寒心已經不恨她了。


    “公子,來玩玩。”顯然,那老女人對這位年輕人沒有什麽印象,她賣力的揮舞著肩頭的手帕,笑的……很有型。


    “不玩!”寒心淡定的說著,他發現老女人那熟悉的兩顆大門牙,如今沒有了。


    過了這個門,就到那家店。


    又是一位長得實在是不可恭維的老水手招搖道:“公子長得好帥。”


    寒心不耐煩的回應道:“這誰不知道?別煩我。”


    “呸,看你窮的也就剩下自戀了。”老水手惡毒的咒道。


    好不容易在圍追堵截中穿過巷子,豁然,一個體態肥腫的胖子從路邊滾了出來。身後鍋碗瓢盆,一股腦的砸來。


    緊接著,一間掛著《豆腐西施》的門店,衝出一個穿著碎布圍裙,手持擀麵杖的中年婦人,罵罵咧咧道:“肥仔,你敢吃老娘的豆腐,老娘倒要看看你比別人多長了幾根毛。”


    胖子趔趄起身,即便貓著腰,那體量還是比古寒心大出一頭。


    寒心跟胖子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是你!”


    愣神的功夫,胖子被敲了一擀麵杖。


    你別說,人到了關鍵時刻,還挺能認親。


    隻見胖墩順勢滾到古寒心身邊,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跟個蒙受不白之冤的孩子一樣,嗚咽道:“嗚,大哥,您得給小弟做主啊。”


    寒心一急,暗道:“這是要拿我做擋箭牌啊?”


    古寒心憤恨的眜了一眼,當即怒道:“誰是你大哥?一邊去,這種事情你都賒賬?你還有良心嗎?”


    胖墩耷拉著臉,無奈道:“大哥,我就是吃了點豆腐,至於嗎?”


    那婦人氣咻咻的喝道:“吃豆腐還不夠?你還想吃啥?老娘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是你這麽不要臉的。”說話間,舉起擀麵杖,張牙舞爪的走了上來。


    “娘,你怎麽打人呢?”圍觀的人群外,一個質樸的姑娘闖了進來。姑娘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件黑馬褂,搭配一條磨滅洗滌的已不知本色的留仙裙。即便如此,也是幹淨利索。


    姑娘神色焦慮的樣子,更像是一朵飽經風雨仍能自力更生的悲秋連翹。


    古寒心眼神遲暮的看著那個姑娘,越看,越覺得眼熟,可他又不敢貿然相認。


    老婦人扼住身形,老花眼一看,當即底氣更足:“閨女,你可算來了。這個人吃霸王餐。”


    姑娘看著周遭圍觀的吃瓜群眾,眉宇促狹。勸道:“娘,得饒人處且饒人,當年我們沿街乞討的時候,不就是受人幫助才活下來的嗎?如今我們條件好了點。理應接濟一下別人。您這又是何苦呢?”


    一席話,戳中了婦人的心坎。她依偎在姑娘的肩下,斷斷續續的哽咽道:“唉,命運坎坷,當年要不是你瘸大叔跟寒心仗義相救,我的靈兒,就被那些悍匪給搶走了。沒了你,娘還怎麽活啊。”


    “娘,別老想那些傷心事。我扶你回房。”姑娘的悉心言語,暖和而夾雜著哀傷,她的眼睛裏,似有東西在打轉。


    “也不知道寒心他去哪裏了?”婦人全然沒有之前的那股悍勁,此刻竟如老暮遲遲,風霜盡過的長者。


    “霍大娘,霍……靈兒姑娘。”古寒心結語道。


    門前,一老一少,頓足回首。那姑娘瞪大眼睛,眉梢顰蹙,喊她的人,正露出似曾相識的笑容。


    “寒……寒心?”霍靈兒眨眼,怯懦的詢問。


    倒是那婦人,翹首眯眼,眼縫中那個扁扁的年輕人,哦,還有那露齒的微笑。隻是辨認片刻,婦人當即喜出兩鬢,“閨女,這不是寒心嗎?沒錯,錯不了,笑起來還是那麽傻不拉幾。”


    古寒心一臉尷尬,笑容隨之僵住。


    婦人捶胸頓足道:“哎呀,這下更像了。”


    “霍大娘,是我。”古寒心一本正色的說道。


    “寒心哥哥!”霍靈兒雀躍而起,歡撲而去。


    在眾人目瞪夠呆之際,霍靈兒跟古寒心來了一個大煞風景的老樹盤式的甜蜜擁抱。


    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感覺。


    “哎呀,你們多大了都。”霍婦人心急如焚的喊道。


    兩人退開,麵紅耳赤的尷尬對視。


    “啊?原來他們認識啊?這還能有我的好嗎?”胖墩見勢不妙,逃心昭顯。


    古寒心一把扼其手腕,用力過猛,胖子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你知道嗎?你這叫擅闖民宅,欺壓留守婦女。我要帶你見官。”


    胖子嘴角一軟,大汗淋漓,“我……”


    霍靈兒打勸道:“寒心,算了,讓他走吧。”


    “不行,風氣再變,咱可是正經人家,絕不能讓人占不正經的便宜。”


    霍靈兒年及豆蔻,卻也涉世多年,知道男人的心思想法。她的臉蛋紅的跟蘋果似的,伸手捏著古寒心的衣襟,嬌叱道:“想什麽呢?嘮,看到沒?《豆腐西施》,這是豆腐店。”


    古寒心腦袋轟隆一陣,心道:“老天啊,原來……哎呀呀,我怎麽能這麽汙?”


    胖子一被鬆開,可憐巴巴的說道:“姑娘心地善良。二兩紋銀,明天還你。”


    靈兒道:“這位大哥,我娘動手是她的不對,希望你不要在意,錢就不用還了。你留下個地址,我改天上門道歉。”


    “嘿嘿,那好,我在……”


    古寒心啐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真以為她會去看你?你想得美。”


    胖子顫巍的起身,一路小跑,到了安全的距離後,方才回頭道:“莫欺少年窮。用不了多久,我就入駐寶石商會,登上人生巔峰……”


    聽著胖子前喘籲籲的喊著熟悉的語句,古寒心更加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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