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蠻族襲擊之後,比提亞城一直沒能恢複元氣。雅*文*言*情*首*發


    城外的帳篷裏,各部族的牧民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因為受驚而逃進大漠深處的畜群隻找回了很少一部分,大多都不知所蹤,或是進入了更加人跡罕至的地方,或是成為了野獸的口中餐。每當看到天空中的食腐鳥聚集,牧民們的心都會揪緊,懷抱著微弱的希望,騎著駱駝追尋而去,每每帶回的都是失望。


    三角羊,短角牛和駱駝,是部族牧民的主要財產。如今,比提亞城外的畜群還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加上西庫魯斯轄下的土地中綠洲數量並不多,且大部分不適合種植,所有的比提亞牧民都在發愁,在羔羊和牛犢產下之前,日子該怎麽過。


    很多都希望北部的商隊能提前到來,從商民手中換取足夠多的糧食,支撐一家人的生活,可早該出現的商隊卻遲遲未到,更是讓比提亞人心頭空烏雲籠罩。


    商隊未能出現的原因,最終被比提亞人歸咎到了蠻族的身上。


    “該死的蠻族!”


    比提亞城位於亞蘭大6東部大漠和西部荒原的邊界,牧民和蠻族的爭鬥持續了幾百年,彼此積怨已深,十次遇見,有九次會以流血告終。這次蒼岩和其他三個部族挑起的戰鬥,使比提亞人的日子更加難過,也對西部蠻族更加恨之入骨。


    如果有機會,比提亞人會毫不猶豫的拿起彎刀,騎上駱駝衝進西部荒原,砍下每一個蠻族的頭顱,將這些蠻族全部送進地獄!


    帳篷裏彌散著水煙的味道,部族族長和長老們圍坐在一起,商討需對,麵對眼前的困境,仍一籌莫展。沒有糧食,沒有鹽,沒有牲畜,手裏的黃金和寶石也不能當飯吃。死在戰鬥中的駱駝和地行獸早已分完,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


    “再殺一頭駱駝。”


    白發蒼蒼的長老吸了一口水煙,雕刻著精美花紋的煙嘴,如一條細長的藤,藤下連接的壺發出汩汩的水聲。


    “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殺了十頭駱駝了。”另一名部族長老皺眉,駱駝比牛羊更加珍貴,行走沙漠,沒有駱駝,根本寸步難行。


    “那又能怎麽辦?食物已經不多了。”


    “我要請求麵見城主大人。”一直沒出聲的部族族長開口說道:”我們為比提亞城作戰,部族中的戰士非死即傷,損失了大量的牲畜,沒有了糧食和鹽,西庫魯斯大人不能不管。”


    “這樣不妥。部族附庸於比提亞城,為城主大人作戰是為換取在領地內放牧的權力。有了比提亞城保護,沙漠強盜也會畏懼幾分。”提出殺駱駝的長老放下水煙,擰緊眉頭,“朵沙部族世代尊奉這樣的規則,才能在東部大6繼續生存,延續至今。若是沒有實力強大的城主庇護,隻能在東部荒漠中不斷的遷移流浪,看看被趕走的部族吧,他們是什麽樣的下場?”


    “或許可以請求巫女幫忙?”


    “請巫女幫忙?”長老冷哼一聲,“難道不需要代價嗎?今年送往神殿的貢品已經比以往多出了一倍!”


    帳篷裏沒了聲音,大家都不出聲了。


    非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得罪西庫魯斯。附庸於比提亞城的好處顯而易見,若是惹怒了城主,被驅逐離開,部族的日子會更加難熬。歐提拉姆斯神殿和巫女的貪婪更是懸在部族頭上的一把刀,請求他們,最終的結果就是被索要更多。若何寧知道這種情況,會給出一個相當形象的解釋,所謂先索取再幫忙,無論成功與否都會成倍的要利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給還不行,純粹是披著偽善和信仰的高利貸無疑。雅*文*言*情*首*發


    但問題已經擺在麵前,食物的缺乏不是小事,現在還能殺駱駝,等駱駝殺完該怎麽辦?朵沙部族實力不弱,仍有駱駝可殺,損失更大的部族,已經6續開始依靠打獵為生了。


    不舍得殺死僅剩下的牛羊,就隻能獵殺野獸。


    羚羊,沙鼠,兔子,蛇,甚至沙漠狼,凡是能填飽肚子的,牧民們都不會放過。綠洲中可食用的植物也越來越少,沒有了植物,水塘的麵積也在慢慢縮。繼續這樣下去必將造成相當嚴重的後果,比提亞城附近的綠洲很快將成為一片不毛之地。


    沒有了綠洲,沒有了水,沒有了牲畜,牧民又該如何活下去?


    愁眉不展的不隻是各部族的族長和長老,西庫魯斯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附庸於比提亞的部族過得艱難,一旦陷入了絕境,很難保證牧民們是否會鋌而走險,世代遵循的規則也隻會成為被用來打破的擺設。


    比提亞的騎士可以包圍城內的安全,但自己內部的廝殺,隻會讓比提亞人變得更加虛弱。


    城主府內,大臣們聚集在一起商討對策。他們同樣期待著商隊的到來,無論如何,哪怕付出更多的金子和寶石,隻要能度過眼前的難關,一切都不是問題。


    “派出的人有消息傳回來嗎?”


    “暫時還沒有。”


    北部商隊遲遲不到,南部的海民也很久沒有露麵,城內分批派人外出打探,卻沒能帶回任何好消息。有人猜測,或許是之前蠻族大舉進犯的消息傳了出去,嚇破了商民的膽子。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大臣們意見不同,爭執不休,有人提出要驅逐城外的一些部族,話一出口就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反對。


    “事情已經很糟糕了,不要讓它繼續糟糕下去。”


    西庫魯斯坐在駱駝毛織成的地毯上,褐色的長發束在腦後,英俊的麵容偶爾閃過一絲戾氣,左臉頰上的傷痕已經痊愈,被長矛割破臉頰那一瞬間的刺痛與灼熱卻永遠烙印在心頭,無法抹去。


    “城主大人,您看?”


    眾人討論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將目光轉向城主大人,西庫魯斯沉吟片刻,剛要開口,議事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年輕騎士的麵孔出現在門邊,給西庫魯斯和大臣們帶來了一個無法確認好壞的消息。


    穆狄·普蘭?他來了比提亞?他來幹什麽?


    西庫魯斯神色一冷,大臣們麵麵相覷,都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熱風吹過沙丘,蒼鷹翱翔在空,一支五百人的隊伍出現在比提亞城外,隨同而來的,還有許久不見蹤影的商隊。


    黑麥,鹽,用於交易的駱駝,駝背上的貨物讓困境中的比提亞人看到了希望。但是,站在黑蜥背上的男人卻讓他們提高了警惕。


    比提亞人與普蘭城的騎士曾在對抗蠻族時並肩作戰,但他們同樣是敵人。


    穆狄絲毫不在意周圍帶著敵意的目光,靠在黑蜥背上,等著西庫魯斯的出現。


    商隊在城外卸下了部分貨物,他們大多來自北部,目的地並非是比提亞城,卻在中途被普蘭城的騎士攔截,全部帶到了這裏。


    不過生意終歸是生意,既然普蘭城的騎士將他們帶到達比提亞,在哪裏賣出貨物都一樣。付給騎士們的“保護費”完全可以從比提亞人身上找補回來。


    比提亞人清楚這一點,哪怕有了心理準備,聽到比預期中高出兩倍的黑麥價格,看向普蘭人的眼光也變得更加不善。就算商隊是穆狄帶來的,也無法讓比提亞人對他產生任何好感。


    龍鷹的鳴叫聲在空中響起,穆狄終於不再無聊,拉下了圍在臉上的頭巾,看向龍鷹背上的西庫魯斯,“比提亞的城主,最近可好?”


    西庫魯斯握緊長刀,看清了下方的情形,舉起左手,示意全副武裝的比提亞騎士退後,不要輕易挑起戰鬥。


    “西姆,下去。”


    龍鷹扇動著翅膀,卷起一陣沙風。


    黑蜥的吼聲隨之而來,血紅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就你會叫?!它現在對長翅膀的沒有任何好感,就算決定和另一個長翅膀的生崽,眼前這個也是咬死而後快。


    “阿蒂。”


    穆狄拍了拍黑蜥的背,黑蜥又叫了一聲,老實了。


    龍鷹落在地上,個頭比黑蜥稍矮一些,氣勢卻絲毫不落,金色的雙眼緊盯著黑蜥,隻要西庫魯斯一聲令下,它就會撲上去,啄不死也要抓下幾塊肉。


    穆狄和西庫魯斯是老對手,黑蜥和龍鷹也是。


    比提亞城外,穆狄氣定神閑,西庫魯斯則顯得陰沉,雙方的騎士警惕著彼此,氣氛劍拔弩張。


    “不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嗎?”穆狄笑了,他的這個笑容和語氣,讓西庫魯斯皺眉。


    很陌生,就像是睥睨天空與大地的王者,不需刻意而為的氣勢,從骨子裏流露出的高貴。


    “客人?”西庫魯斯的語氣冰冷,“我認為應該是敵人。”


    “西庫魯斯·比提亞。”穆狄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藍色的雙眼中閃過一抹金色,眉間的金鱗隱約浮現,聲音像是直接敲擊在西庫魯斯的腦海,“四百年,已經讓王室如此沒落?”


    “什麽?”


    “服從強者。”穆狄舉起仍帶著刀鞘的長刀,“這是亞蘭王室血脈的規則!”


    愕然,不解,隱隱的畏懼,複雜的情緒一起湧上,西庫魯斯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他曾無數次想殺了眼前這個男人,也嚐試著這樣做了,卻沒一次能夠成功。一種無形的威壓正籠罩而下,頸項和臉頰上接連出現灰色的鱗片,仿佛是來自血脈傳承和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畏懼與臣服。


    這是怎麽回事?


    西庫魯斯握緊了長刀,穆狄的視線從他臉上轉開,看向龍鷹,眼眸中的深藍轉為赤金,隻是瞬間,隨即輕勾唇角。龍鷹乍然長鳴,展開翅膀,猛地衝向天空,大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架勢。


    龍鷹和黑蜥一樣,是西庫魯斯親自養大的,隻聽從西庫魯斯的命令,像今天一樣,沒有任何命令就做出這樣的舉動,以往從未發生過。


    “西姆,停下!”


    西庫魯斯拉緊龍鷹的韁繩,毫無作用。龍鷹就像在懼怕和躲避著什麽一樣,在高鳴聲中,隻想著逃離。


    黑蜥仰頭看向天空,咧開大嘴,一副不屑的姿態。穆狄拍了拍它的鱗片,在巫之城,曾聽何寧無意中提起,他差點被西庫魯斯從龍鷹背上扔下去。既然這樣,就讓這個家夥也嚐嚐同樣的滋味吧。


    龍鷹盤旋在比提亞城上空,卻未能如穆狄所願將西庫魯斯摔下來。金發城主收回目光,俯視從城中迎來的比提亞大臣們,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不急,機會還很多。他來比提亞城,目的並非隻是想讓西庫魯斯嚐一嚐從龍鷹背上摔下來的滋味。


    灰色的鱗片的確是王族的血脈,隻不過血緣稀薄,而能力……穆狄垂下眼眸,被他親手殺死的,在王城陷落中死去的,又經過四百年的蹉跎,亞蘭王室的血脈幾乎斷絕,隻剩下自己和這個沒多大能力的灰鱗。


    背負斬斷血脈的罪孽,他也不會後悔。


    斷絕了血脈的傳承又如何?放任殺孽又怎樣?


    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裏,他隻有一個念頭,殺!


    用血染紅整片大6,讓背叛者和陰謀者全部墮入地獄!


    他要用血與火昭告亞蘭,觸犯了王威的罪人應有的下場!


    他對自己的叔叔揮起屠刀,將參與到陰謀中的大臣和王室成員全部殺盡,與陰謀和背叛者有關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背叛了大巫的巫女,更該殺!


    他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的殺--欲,就像長久被困在籠中,終於掙脫而出的猛虎,尖牙和利爪,渴望著更多的血肉。偶然清醒時,他會回到熟悉的房間中,躺在床上蜷縮起身體,閉上雙眼欺騙自己,屬於他的,最珍貴的寶物還在身邊,沒有離他而去。


    沉沉睡去,在苦澀中入夢,夢中的一切能夠讓他麻痹自己,醒來之後,往昔慈愛溫和的王者仍會變得更加暴戾。


    一個發瘋的帝王,即將為亞蘭帶來毀滅的帝王。


    他去了巫之城,在那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殺念,卻刻意無視從背後刺來的長矛。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笑了。


    貪婪醜惡的靈魂,在覬覦和奢望中掙紮的奴隸,背叛了大巫和帝王的部族,他用帝王之血詛咒,詛咒這一切!


    刺殺者死在他的腳下,憑著最後的力氣,他打開了進入地下密室的通道。


    生命之泉已經不在了,他的大巫也不在了,忠心耿耿的巫女也將迎來最後的命運,亞蘭的帝王靜靜躺在神殿下的密室中,握緊手中的一縷黑發,隨著石門慢慢合攏,閉上了雙眼。


    四百年,靈魂不滅,最後的呢喃伴著水聲潺潺。


    他會等到大巫的歸來,屬於自己的大巫,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站在黑蜥背上,穆狄久久沒有出聲,閉上雙眼,再睜開,眼眸深處,化為一片冰寒。


    盤旋在比提亞城上空的龍鷹終於安靜下來,西庫魯斯的臉色很難看,卻在大臣的勸說下將穆狄和騎士們迎進了比提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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