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號角聲中,越來越多的東部騎士出現在比提亞城外。


    成群的駱駝,雪亮的長刀,被荒漠熱風鼓起的長袍,又一場廝殺即將拉開序幕。


    比提亞人並未因穆狄的到來鬆一口氣,相反,一旦蠻族被趕走,比提亞城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會落入穆狄手中。穆狄和西庫魯斯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但在此時,比提亞人也顧不得許多,蠻族才是最大的威脅。


    何寧靜靜的趴在猛獁背上,忍不住皺眉,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緊盯著自己,錯覺吧?


    綠蜥四肢攤開,最近個頭又大了一圈,若非何寧也在向逆天發展,根本沒辦法按住它。饒是如此,讓它老實的趴著,也不是件容易事。


    “哥們,還記得那個差點結果了咱們的家夥嗎?”何寧側頭過,對著綠蜥的眼睛,“就在對麵,那個穿黑衣服的。”


    綠蜥:“……”


    “我知道,瞅著就不像好人,我也早看他不順眼,可人家手下一大群,咱們,”何寧湊近了些,“咱們就老哥幾個,會吃虧。先看看形勢再說。”


    何寧直覺科尼和蒼岩部族對自己無害,卻僅止於此。對科尼,永遠不會有對綠蜥一樣的信任。將全部信任托付給另一種形態的生命,放到幾個月前,打死何寧也不會相信,這是他做出的決定。


    信任動物,比信任人更加容易。


    這是無奈,也是悲哀,同樣是一種幸運。


    沒有綠蜥,何寧早晚有一天會發瘋。


    被迫離開荒城前往大陸西部,是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何寧不想惹麻煩,隻想早點離開這塊給他留下深刻記憶的地界,重新開始。


    活著 ,好好活下去,開始相當有前途的神棍事業,才是聰明人該做的。


    至於為自己和綠蜥爭一口氣,何寧抬起頭,看向戰場中的穆狄,微微眯起眼睛,不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字頭上一把刀,自己動手劃一刀,總比丟了命要好。


    科尼高舉長矛,發出雄渾的吼聲,蒼岩的戰士們爆發出強悍的鬥誌,在比提亞城外久戰多日的蠻族族長卻起了不同的心思。


    繼續戰鬥?還是離開?三人表麵不動聲色,心中卻各自打起了主意。


    拚死戰鬥,就算贏了,也擺脫不掉被科尼吞並的命運,不如保存實力,讓蒼岩人去死!


    沒有永恒不變的強者。


    五十年前,西部最強大的一支蠻族部族並不是蒼岩,最強悍的戰士也不是科尼。如果科尼死在比提亞城下,那麽,蒼岩部族也會注定成為曆史。


    想起蒼岩部族領地中的水源和獵物,三個蠻族族長心中一片火熱。在進攻的號角聲響起時,非但沒有跟隨蒼岩部族的戰士一同向前,反而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幾百年了,東部牧民對西部荒原並不感興趣,隻要撤回去,他們就是安全的。


    “科尼?蒼岩!”


    一個蠻族族長站在地行獸背上猙獰的笑著,最強悍的戰士又如何?在這麽多的敵人包圍下,力量對比處於絕對的下風,寡不敵眾,終究難逃死亡的命運。


    況且,敵人並不弱。


    身後的異動引起了科尼的主意,看到向西方退去的盟友,科尼臉上的表情並沒多大變化,隻是握緊手中的長矛,琥珀色的雙眼再次變得透明。


    他發誓,回到荒原,這三支部族必將成為蒼岩的奴隸,部族的圖騰將被徹底抹去!


    穆狄放下長弓,手中是一把金色的長刀,刀柄上鑲嵌著藍色和血紅色的寶石,刀身映出冰冷的雙眼,低沉的聲音在荒漠中響起,“蠻族,能死在這把刀下,是對你的賞賜。”


    喊殺聲起,比提亞城門大開,西庫魯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率領鏖戰多日的比提亞戰士,同普蘭城的戰士一起,對蒼岩部族發起了進攻。


    何寧不幸處於戰場中央,左耳如火燒般的灼熱,從那把金色的長刀出現,他的耳際就開始嗡鳴,像是有無數的聲音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網,越來越緊的包裹著他,古早的記憶再次衝-擊他的腦海。


    傲然立於神殿前的王者,揮舞著金色的長刀,亞麻色滾著金邊的長袍被血染紅,彷如神祗的臉上不帶一絲屬於人類的情感。


    橫起長刀,緩緩舔去刀鋒上的血跡,金色的雙眼中,映出了反叛者的樣子,冰冷的笑了。


    他開口,似乎在說些什麽,聲音卻極為模糊,就像隔著一層透明的水霧,聽不清,摸不到。


    隻能看到,流淌著巫文的長矛,突然從背後穿透了他的身體,更多的長矛向他擲去,血從唇角滴落,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未變……


    畫麵開始扭曲,何寧抱緊了頭,蜷縮起身體,那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憤怒與滔天殺意。


    反叛者,是誰?


    冷汗粘濕了黑發,臉色變得蒼白,身處戰場,四周的一切卻好似和他無關。


    這是誰的記憶?


    難道,這才是曆史最後的真相?


    喊殺聲就在耳邊,鮮血飛濺,卻好像有一堵透明的牆,將所有這一切隔開。


    耳際的嗡鳴聲越來越大,耳扣突然化為銀色的權杖,浮在何寧麵前。一縷鮮紅的血絲沿著何寧的左耳流下,滑過頸項,疼痛,總算讓他的意識清醒了許多。


    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暈過去,或是鬧出太大的動靜,生死兩說,想做布景板也不可能了。


    穆狄手中的長刀也在嗡嗡作響,藍色的雙眼瞬間化為金色的豎瞳,猛然揮起長刀,刀鋒過處,淒厲象鳴聲響起,流淌著巫文的黑色長矛立時斷為兩截,鮮紅的血,從深可見骨的傷口噴濺而出,手臂幾乎被斬斷。蒼岩部族最強悍的戰士半跪在了猛獁的背上,咬緊牙,臉頰的肌肉都在顫抖,再強悍的意誌力也無法支撐,隻能不甘的倒下。


    盤旋在空中的龍鷹發出一聲長鳴,西庫魯斯心中驚駭,亞蘭大帝的直係血脈,這才是真正的穆狄?普蘭?


    猛獁的頭部受傷,前腿折斷,跪在地上。


    黑蜥張開巨口,想嚐一嚐猛獁血肉的味道,卻被拍了一下頭。


    “阿蒂,去那邊。”


    不情願的吼了一聲,拍下來的手換成了刀背。


    黑蜥不敢吼了,徑直朝何寧所在的方向奔去,擋路的,一口咬死。


    權杖上淡淡的金光已經散去,再次化為耳扣緊貼在何寧的左耳。敢靠近的敵人,都被猛獁一腳踩死,何寧暫時安全無虞。


    看到橫衝直撞,徑直朝猛獁衝過來的黑蜥,何寧不得不認真考慮,若是奮力一搏,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打不過,幹脆跑路?那科尼和蒼岩部族的人該怎麽辦?這樣做,未免太不仗義。


    “哥們,咱們該怎麽辦?”


    綠蜥沒能給何寧回答,穆狄已經躍上了猛獁的背。有黑蜥在,猛獁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何寧站起身,握了一下拳頭,立刻鬆開,忍著不出聲,暗暗吸著涼氣,在背後用力甩手,太過緊張,忘了這茬,掌心被指甲刺到了,疼啊!


    綠蜥俯下--身,擺出威脅的姿態,穆狄轉頭,看不清他的動作,綠蜥就被扔了下去,噗通一聲摔在地上,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黑蜥咧開大嘴,一聲大吼。綠蜥一骨碌爬起來,與黑蜥同時俯身,後肢用力,像是兩輛坦克車一樣,猛的撞到了一起。


    不過,一輛的噸位,明顯大於另外一輛。


    附近的地行獸很有戰友情,立刻上前幫忙,剛一照麵就差點被黑蜥咬死,忙不迭後退,一邊後退一邊對著綠蜥搖頭,就像在說:太凶猛,扛不住,兄弟自求多福吧。


    猛獁背上,何寧心急如焚,體型和實力的差距擺在麵前,這樣下去,綠蜥肯定要吃虧。


    擔憂變成了暴-躁,鋒利的指甲暴長,雙眼變得深黑,顧不上耳際的嗡鳴,他要去救自己的兄弟!


    何寧的動作很快,指甲劃開了穆狄的頭巾,黑色的布料從肩頭垂下,一縷淡金色的發也隨風飄落,用金鏈串起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攻擊奏效,穆狄不得不後退兩步,何寧絲毫不戀戰,逮著空隙就要從猛獁背上躍下,先救綠蜥要緊。


    一條手臂,突然從身後禁錮住他,緊緊勒在腰際。試著掙紮,卻根本動不了。扣在腕子上的力氣大得驚人。


    下一刻,雙臂被猛地上提,一股陌生卻熟悉的味道侵入鼻腔,遙遠的,仿佛來自更久之前的記憶。


    濡濕溫熱的觸感滑過耳際。幾縷如金線般的發絲拂過眼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何寧僵住了,全身的汗毛刷的起立敬禮。


    穆狄抬起頭,舔去唇上的血跡,雙眼變為了赤金,狹長的瞳孔中映出何寧見鬼一般的表情。


    是這個味道。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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