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神色自若坐在原位。


    現如今除去羞憤得無地自容的韓述華,驕傲又神氣的何韻與羅緗,接下來便全是在她麵前壓根不敢再有半點狂妄的韓家眾人了。


    不光是秋氏在她麵前立得老老實實,就連身為韓頓夫人的穆氏也站在了稍後處。


    韓述華頂著宋浚妻子的身份,即便被何韻打了她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哪怕她與韓家關係再緊密,拿到明麵上來講她都沒有什麽底氣撒潑。


    正如同她方才未曾肆無忌憚的往她臉上呼巴掌,而選擇以言語針鋒相對一樣,階級地位,是一個人在當今世間最直接的價值體現。


    由此可見蕭淮給予了她多麽重要的東西。


    因為何韻與羅緗的強勢,直接將她抬到了這群人的頂端。


    權力,助力,地位,比起一切動人的情話,於眼下的她來說都更為暖心。


    “姑母,你來給沈姑娘賠個不是吧。”


    最後,是人群後方的穆氏出了聲。


    這個低調到讓人幾乎能忘記她身上還有道首輔夫人光環的女子,在一室靜默裏輕緩地開了口。


    但正是這輕緩的一句,卻使得這靜如止水的室內起了陣漣漪,眾人稍稍站開,讓出她來。


    她目光得以直接看向韓述華,那眼裏的堅持,令得韓述華在突來的氣顫之後,也不得不看向沈羲。


    沈羲沒有出聲,也沒有動。


    堂堂首輔夫人發了聲,按理說她應該推辭推辭。


    可是何韻羅緗伴隨在她身邊是因著蕭淮,她的一切權衡猶疑或者退卻都會使蕭淮的尊嚴在無形中跌份!


    哪怕她仍然隻是掛著準世子妃的頭銜而已,這個時候她也決不會推拒穆氏這個提議。


    韓述華咬牙呆看了她半天臉色,上唇碰下唇顫了幾回,最後行禮:“是我失禮,冒犯姑娘,請姑娘海涵。”


    沈羲撫著杯子,清冷望著遠方:“宋小姐的婚事的確值得說道說道。


    “這件事我沒插手不敢居功。


    “但是我卻也聽說這是太後答應給邊關軍戶的恩寵,舉朝也隻有宋小姐得了這殊榮。


    “既如此,宋家應該覺得光彩才是,可宋夫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說是害了她?”


    韓述華紫脹的臉又刷地變白!


    溫嬋這裏也立刻緊張起來……


    沈羲唇角微挑,又說道:“如果這婚事是害人,那你的意思豈非是說太後害了宋小姐?


    “宋家原來並不覺得身負著太後和皇上的厚望下嫁軍將是種榮耀?


    “如果說促成這門婚事的人要不得好死,那麽敢問,太後娘娘呢?”


    明明九月的天,溫嬋和韓述華額角卻都有了汗意。


    她們盡顧著惱恨蕭淮和沈羲害慘了宋姣,倒真的忘了當初溫嬋進宮害沈羲時,用的正是朝廷恩賞的名義!


    而之後蕭淮也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宋姣給坑了進去!


    可不管怎麽說,聖旨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這是朝廷恩寵!為此後來溫嬋還不能不遞了折子去慈寧宮謝恩!


    韓述華方才那話若真的傳到朝堂給人借題發揮,那可就……燕王府可是擁有完全操控這件事走向的能力!


    說輕一點,韓述華的話代表了對賜婚聖旨的不認同,是對皇帝的不敬,說重一點,那就是抗旨!


    隻是得罪一個蕭淮已是了不得,這還要連鄭太後都給牽扯上,別說宋家,這就是韓家也說不清!


    關鍵就算是鄭太後有心饒他們,隻要蕭淮咬著這點不鬆口,那鄭太後也會逼得沒辦法!


    如此結果,便是宋浚被貶官都有可能!


    “你到底想怎麽樣?!”韓述華已忍無可忍。


    “跪下!”沈羲睥睨道。


    滿屋人皆已震驚!


    讓傲得誰都不放在眼裏的韓述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她跪下?


    “羲姑娘……”韓凝忍不住走出來。


    “這件事如果換成凝姑娘,你會怎麽做?”


    沈羲背抵在椅背上,一手仍扶著杯子,未等她說完便揚首勾唇望著她:“在仗勢淩虐自己的人麵前,你會大度地饒了她嗎?”


    韓凝抿唇不語。


    她跟她是一路人。哪怕出身再高,沒有幾分殺伐果斷的魄力,一個女人不管在哪裏都活不出自己。


    韓述華這樣的人,哪怕她今日不跪,她也絕不會學乖,但是跪了,她終歸輸了一籌。


    她的噤聲帶來更廣泛的沉默。


    何韻她們看著懶懶坐著的沈羲,聽到她迸出的那句擲地有聲的“跪下”,也不由屏氣凝神。


    縱然大家都知道她行使的是蕭淮的權力,但她這份底氣膽色,仍讓人打心底裏不敢懷疑她的魄力。


    那個婚禮於她來說似乎真不怎麽重要了,隻要蕭淮承認,她就已經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


    “還不跪下!”


    這時候溫嬋的聲音陡然在跟前響起來。


    仍在負隅頑抗的韓述華望著已到了麵前的她,眼淚一滾說道:“母親——”


    溫嬋將她肩膀往下一壓,她跪趴下來。


    “人已經跪了,請沈姑娘發落吧。”溫嬋立在她身邊,目含凜色望著沈羲。


    沈羲揚唇望著她:“看在老夫人的麵上,磕三個頭就成了。”


    韓述華不動,溫嬋按著她的頭,往地上碰了三下。


    這是一個貴婦的尊嚴,韓述華這輩子已經洗不清這恥辱了。


    可於她溫嬋來說難道不是?


    自打她遇上沈羲,她便處處被動。


    今日韓述華的恥辱,是她自行找來的。


    她跪了磕了,丟的是宋家和韓家的臉。她不跪不磕,那麽這韓家將會再也沒有她韓述華的立足之地——韓頓回來首先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沒了韓家撐著,等她回到宋家,她還能有從前那樣的底氣橫行霸道?


    都怪她們太輕敵了。


    “宋夫人好像不太情願呢。”沈羲笑道。


    韓述華自亂發裏紅眼瞪著她。


    “不過算了。到底我比你小那麽多,磕多了我也怕折壽。不然就真成了不得好死了。”


    沈羲笑著站起來,走到她麵前蹲下。


    伸手替她把頭發理理整齊,然後湊近她耳邊道:“宋姣餘生過得怎麽樣,我看你的態度。要想嫁過去的日子好過點,也可以悄悄來找我。”


    韓述華身子巨震,再度瞪眼看著她。


    沈羲卻已經沒事人一樣地攙了她起來,和言悅色道:“宋夫人受苦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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