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芒碭山的密林之中,趙天水探了探左君的鼻息,摸了摸脈搏,見到左君的生命跡象已經消失殆盡,長出了一口氣,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要怪就隻能怪你命該如此!下輩子,再來找我算賬吧!”趙天水站在原地看著左君的屍身喃喃自語,隨即拔下插在左君胸口的匕首,霎時間未冷的鮮血凝成一道血劍噴出。


    趙天水擦了擦匕首,揣在懷中,一道符咒貼在胸前,轉身向密林之外飛奔而去。


    林中又恢複了寂靜,日上中天之時,濃密的樹蔭將陽光遮擋,顯得有些陰暗。


    躺在地上的左君一身白衣,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原本白皙的臉上一片青紫,長發散亂遮住眉眼,身體逐漸變得冰冷,生機不斷的流逝。


    趙天水沒有發現,他轉身的一瞬間,左君的懷中發出一點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逝。懷中那枚言道人贈給的古玉,一點一點的陷入到左君的血肉之中……


    左君已經感覺不到半分痛楚,對於身體的知覺也已經完全的喪失,隻知道自己現在沒有了形體,在漫無目的漂浮,漂浮在一處不知名的所在,這裏上下左右都是無盡的虛空,寂靜幽深,一望無際,沒有光明也沒有黑暗,是一片沒有顏色的空間。


    不知道在這片天地中遊走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年,模糊的意識早已經讓左君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夠來到這裏,也沒有想著要離開,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的姓名,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是左君隻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很是舒適,就這麽一直下去,或許也不錯。


    但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一陣突如其來的歌聲,悠長而深遠,仿佛穿過無盡的歲月而來,斷斷續續,打破了這片無色天地的寂靜。


    “花開彼岸……奈何天,不到…黃泉不相見”


    “生死境,輪回轉……一瓢弱水入江流”


    “破落時分金秋,忘川河斷逍遙遊……”


    “黑天白地能長久,六界瞞天過,神魂下九幽……”


    這斷斷續續的歌聲中透著無限的滄桑、落寞、話不盡的憂思、割不斷的離愁……統統和著這歌聲傳向遠方。


    歌謠像是一陣無形的波動傳將出去,彌漫了整個無色天地,在虛空中遊蕩的左君慢慢的化出了身形,先是四肢,緊接著是軀幹,隨著身體的逐漸完整,速度也越來越快,頭顱出現的一瞬間,一頭長發也隨風飄揚!


    左君的雙目猛地睜開!霎時間一片血紅,其間恨意滔天!再沒有了之前渾渾噩噩的神情。


    “趙天水!!!!”


    “幽魂山!!!”


    一聲聲嘶吼在這片無色天地間響起,蓋過了那詭異的歌謠,左君雙目的一片血紅,成了這片天地中唯一的一點顏色!


    左君在這片天地中不停地尋找,口中不斷的念著趙天水的姓名,伴隨著陣陣野獸一般的嘶吼,狀若瘋魔!


    現在的左君還是沒有意識,或者說,被歌謠從混沌之中喚醒,左君又被滔天的恨意支配,一心想著殺戮與複仇!


    天地中飄蕩著左君的嘶吼聲,還有一道瘋魔的身影。


    歌謠聲漸漸地越來越大,慢慢的響徹了整個天地。左君猛地一轉頭,向歌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哪裏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光芒,一亮一暗,像是會呼吸一般。


    左君的身形化成一道虛影,向著那道光芒飛馳而去,通紅的雙目似乎能夠滴下血來,嘴角劃出一絲帶著恨意的獰笑!


    這片天地之中,左君的速度仿佛沒有限製,那道細微的光芒肉眼可見的放大,幾個眨眼間便到了眼前,原本微弱的光芒已經變的刺目無比,像是一扇古樸的大門,開在無色的世界,通向另一片天地!


    左君早已瘋魔,沒有猶豫,一猛子便紮進了門中……


    又是一處不同的空間,與外麵的無色天地不同,這裏隻有三丈方圓,周圍是黑色的牆壁,一塊青石擺在正中,石上點一盞青燈,青石旁斜倚著一個老者,有些木訥的看著那盞欲滅的燈火,輕聲哼著歌謠,滄桑的聲音在這須彌芥子之間回蕩,傳向不知名的遠方。


    那盞青燈燃著豆大的火苗,顫抖著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一般,但也足以將這三丈的空間照的透亮。那老者衣褸襤衫,麵目被須發遮蓋,看不清麵容,如果不是歌謠聲,一眼望去,幾乎叫人以為是與那青石一體,被人雕刻出來的塑像,這樣的場景怪異而又和諧。


    突然!原本漆黑的牆壁裂開了一道縫隙,披頭散發的左君衝了出來,血紅的雙目緩緩的掃視著這片小小的空間。


    當他看見了那正在輕聲哼唱的老者,臉上浮現出強烈的殺意!左君像是遇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縱身便朝老者撲去!


    “給我死!!!”


    右手成拳,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速度之快,化成一道殘影,隻剩下一點紅芒,無比醒目!


    青燈一顫,一道碧綠的光幕憑空出現在左君身前,那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拳勁擊在光幕之上,全被卸去!緊接著一陣波紋泛起,將左君的身體擊飛,重重的打在那漆黑的牆壁之上。


    “咳!咳!”左君現在本就是虛無的形體,倒是沒有受傷,隻不過形體渙散了許多,變得有些虛幻起來。


    瞬間站起,雙目之中暴虐之意更甚!又衝著那道光幕撲了上去,結果不出意外的被彈了回來。


    一次……兩次……


    到最後,左君用牙咬,用指甲撕扯,血紅的雙目一直都死死的盯著光幕內的老者。


    一次又一次的被反彈到牆壁上,那巨大的反震之力,讓左君的身體渙散了不知道多少,與剛剛凝聚的時候相比,現在的左君已經近乎透明了。


    當左君將要再一次撲上去的時候,光幕內的老者突然停止了輕聲的哼唱,這片小天地內,出了左君粗重的喘息聲外,一時之間寂靜無比!這老者像是突然發現這片空間有了異樣,慢慢的轉頭看向左君。


    雖說這老人的麵目被須眉遮蓋,但是仍舊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在看向左君的一瞬間,老者的眼中透射出精芒!


    “咦?!”老者帶著疑問的語氣在這三丈之內回蕩了起來。


    “孩子,過來!”沒有多說話,輕輕地朝左君招了招手,語氣中帶著和藹可親的意味。


    輕輕地一招手,暴虐的左君眨眼之間就平靜了下來,也不再帶著殘忍的笑容,麵目一片祥和,身子不由自主的朝著老者飄去。


    一隻枯幹的手掌按在左君的頭頂,隻見左君虛幻透明的身體快速的凝實,充斥雙目的鮮血也漸漸的褪去,恢複了本來的顏色,隻不過左君的眼神一片空洞,直愣愣的看向前方。


    “恩!恩!很好!很好!”


    老人單手按著左君的天靈,看不見表情,但是不時的微微點頭,口中發出滿意的讚歎!


    “哦?還是雙靈根?極陰極陽?”老人的語氣有些驚奇。


    “心誌也是上乘!恩!不錯!不錯!”


    “豁!命格真是不凡!合該你是應劫之人!”


    “嗬?卻是個沒有經脈的?不過也無妨!無非是費一番手腳罷了!”


    ……


    老人的一番點評仿佛是將左君從頭到腳品鑒了一回,重新躺了回去,看著靜靜漂浮在原地的左君滿意的點頭,口中不時的嘖嘖讚歎。


    “確實是這千多年來,最不凡的一個!也許會是最後一個!”


    “執念如此之深,連神智都被自己抹去了!罕見,罕見……”


    “過去了許久啦……時日無多了!莫若全給了你?!我也就解脫了!”


    “如此不凡的命格,想來你會是那應劫之人,但……若是你日後脫不得劫數……也莫怪老夫手辣啊!”


    躺在青石旁喃喃自語,老人低頭不語,像是在思索著什麽。許久過後,老者抬頭看向左君,輕輕張口向左君吹了一口氣。


    一口清氣被老人渡到了左君周身,那一絲絲清氣與左君的神魂相融,不分彼此!


    左君緊閉的雙目慢慢的睜開,沒有了混沌之色,目中透著清明,三分警惕的打量著眼前的景象,看著麵前這個須發遮麵的老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這是怎麽回事?我不是被趙天水殺了麽?怎麽我沒死?”左君的心中驚詫莫名,自己明明被趙天水打的身受重傷,之後又是一刀插在胸口!那一刀自己看的真真切切,決計沒有幸理才是啊!


    “這裏又是哪裏?我為何會來到這裏?”看著那盞在青石上燃燒的青燈,倚在石旁的老人,左君心中的疑惑更加強烈!


    “醒的還真是快啊?!”


    老人滄桑的聲音傳來,讓左君的身子一震,看向那躺在青石旁的老人,躊躇了一下,還是拱手行禮,問道:“敢問前輩,這裏是何處,晚輩為何會來到這裏?”


    “這裏是無色界!”老人看著左君,聲音中透著柔和說道。


    “無色界?”左君心中思忖,並未聽過這地名兒,於是再次問道:“前輩可否告知,這無色界地處何處?可還在地幽宗之中?”


    “地幽宗?沒聽過!”老人搖了搖頭,又帶著些戲謔的語氣說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死了?”


    “果然!”左君聽到這話,臉上有些黯然,苦澀地說道:“小子……知道!”


    老人輕笑一聲,站起了身,繞著左君踱步,十幾息後,在左君麵前停下,看著左君俊秀的臉,被須發遮住的麵龐下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你……可想修行?”


    一句話,讓左君的身子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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