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奶奶年齡都大了,無欲無求,自己的兒子都沒了,還哪有心情管什麽財產的事,爺爺就說:“你好好帶孩子,長大交給他就行了,家裏要什麽有什麽,也不需要。”我爸爸也點點頭,含著眼淚說:“大嫂要是帶孩子不方便,就把孩子留在我這,我幫著帶,你沒孩子也好出嫁。”


    大嬸抹了眼淚,抽了抽鼻子說:“我40多的人了,也不求再嫁人,以後就想著把孩子帶大。”聽二嬸說了那麽多,我心下暗想,她大概不知道我們家裏的事吧,誰知道她直接問我爺爺:“咱家手藝還在傳嗎?”我爸一聽臉色就變了,就讓我出去。我爺爺攔住他說:“早都告訴你兒子了,別瞞著了,他壓根沒打算學。”我爸瞥了我一眼,那意思是我怎麽沒告訴他。


    說完了這些事後,我嬸子提出讓我們全家去一趟香港,說是怎麽也要去看看我大爺這麽多年經營的家,爺爺奶奶傷感不已,說就不睹物思人了,讓我爸和我二大爺去,順便帶著我和我放寒假的哥哥。我爸沒同意,說小孩就別去了,還是他和我二大爺去。我一聽不去就不去,聽說香港都是黑社會,什麽銅鑼灣、苗街、缽蘭街的,去了也不安全。


    大家又說了一些瑣事,突然間就沉默了。我二大爺和我爸爸就給我爺爺奶奶跪下來了,磕了個頭,也不敢抬眼,字正腔圓地問我爺爺奶奶說:“爸媽,老大去世,是否按規矩辦事?”我爺爺奶奶點了點頭,奶奶抹著眼淚又加了句說:“所有人都要通知到,老大的事要辦的體麵些。”二大爺和爸爸聽完又磕了個頭就算是應下了。


    隻隔了一天,我大爺的白事就開辦了,等我到場的時候,基本嚇尿了。大家看過《九品芝麻官》裏,包龍星看見妓院老鴇罵人後下巴合不上了麽?我當時就是那個表情。自打我出世後,我們本家就沒死過人,高堂均健在,我大爺的死算是我出生後家裏故去的第一個人,之前也說過,我家、我奶奶娘家、我二嬸家、我媽娘家都是行裏人,但是我萬沒想到這個場麵是這樣。


    我大爺的白事是在鄉下辦的,那是我爺爺當老師之前我們的家,是個老宅,很久沒住人了,院子很大,房屋幾年前修繕過,我大爺去香港前就住在這裏,正所謂葉落歸根,就在這辦事,地方夠寬敞,院子外還有一大片空地,我們校長聽說我家有了這檔子事,說我家給學校幫了忙,我爺爺又是他老師,就帶著校花一起來,但是這個場麵實在是……


    人死了以後都會有引魂幡,一般的引魂幡是白紙做的,長度大概一米,孝子扛著,頭上用紅色線拴點錢,有點家底的就在家門口打上十四或者四十根木樁,在上麵用紙糊些大的,我大爺這個就比較另類了,40根8米左右高的碗口粗細的木頭上掛的都是白綢布做的引魂幡,迎風飄起來揚揚灑灑,遠處看就是一條條通天白蟒,那叫一個氣派啊。


    再看來的人,清一色黑,我們本家人全身白,一絲別的顏色都沒有,我爸看見我來了,趕緊招呼我過去換孝服。我看來的人足有三四百,服裝還這麽整齊劃一,麻痹,這服裝費不會是我們家出吧。


    我四下裏看了看,和我爺爺坐的幾個人都有年齡了,我數了數加上我爺爺一共四個,其中一個是我外公,另外兩個麵生,他們之下,又是我爸他們一輩的,呼啦啦有30多個,麵色沉重,我愣是一個都不認識,我們家啥時候冒出這麽多親戚,我換好衣服,我爸、二大爺和我哥,再加上香港來的還不懂事的弟弟一起,去給他們磕頭,我們跪在這些人麵前。


    隻聽我爺爺說:“老二和老三你們都知道,也都見過,這三個年輕人,那個大的是我大哥的孫子,現在上大學了,不是行裏人。”然後爺爺又指著我說:“這個是我大孫子,老三的孩子,也不是行裏人,最小的是香港回來的,老大的孩子,我二孫子,以後還要仰仗諸位照顧。”


    除了和我爺爺外公坐的這幾個人,其餘人都很恭敬的給我爺爺作揖,說都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然後我爺爺又向我們一一介紹和他坐在一起的人,第一個是我外公,劉家的,另外兩個老頭,一個姓李,另一個複姓東方,都是行裏的祖師爺人物,我爺爺在上麵說,我二大爺跪在我旁邊跟我小聲介紹。反正當時那個氣派基本上和電影裏差不多,我大爺已經成了骨灰,按他的遺願是魂歸故裏,回到家鄉把骨灰撒了就行,於是所有的人就每人從骨灰盒裏捏一小撮骨灰向空中撒去,旁邊還有幾個人在念咒,估計也是難念的經,反正一句都聽不懂。


    王校長和校花父女兩個大概覺得我們家是黑社會的,站在一邊非常尷尬,也插不上嘴一句話都不說,我心想:臥槽,我們這是不是電影裏演的那種家族啊,好牛逼的樣子,他們不會叫我少爺什麽的吧,那可就太屌了,算是在校花麵前揚眉吐氣了。


    骨灰撒完了以後,就算是完事了,按照白事的規矩,一般就是請賓客吃飯以示感謝,誰知道我們居然不吃飯,直接散夥了。二大爺告訴我說這是行裏的規矩,橋歸橋路歸路,塵歸塵土歸土,行裏人隻要白事一完,就已往生極樂,從此陽間人不必掛心。


    王校長和校花也這麽餓著肚子走了,辦完事以後,大嬸又說起了去香港的事,但是內地人去香港還要辦什麽通行證,折騰了一陣子我爸和二大爺才上路,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就幾天功夫,麻痹,又出事了。


    第八章養鬼奶奶


    寒假中,幾個鐵哥們都無聊得蛋疼,鐵蛋就找了幾個同學,叫上我們在學校踢球,操場上除了我們,還有個二逼老師在學開車,大概是為了省錢,趁著寒假操場沒什麽人,開著一輛qq繞著操場轉悠。


    我們也沒管,反正他是繞著跑道開,看上去也沒什麽危險,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鐵蛋個二貨愛開大腳,一腳就把球踢了老遠,他還笑著跑去撿球,可能是練車的老師太緊張,一看鐵蛋跑過來,本來打算踩刹車,結果踩成油門了,車速瞬間就提上去了,我們老遠就看見鐵蛋飛了起來,好在車和人相距得不是很遠,因此傷得並不重,那老師一看鐵蛋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就趕緊和我把他抬起來,麻溜就送醫院了。


    一上車我就說:“鐵蛋你今年命中犯賤啊,怎麽這麽倒黴。”鐵蛋苦笑著說:“你趕緊給我爸媽打個電話,我晚上回不去他們會擔心。”於是我就打電話把鐵蛋的事跟他家裏說了。


    鐵蛋家在農村,不過也不算遠,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他父母接著電話非常著急,很快就趕來了,好在醫生說隻是肌肉組織損傷,受了點驚嚇,沒什麽大礙,住一晚觀察下就能出院了。我心說這點對鐵蛋來說已經不算是驚嚇了。鐵蛋父母看沒什麽事也就沒說什麽,那個練車的老師提出說他負責醫藥費,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到醫院看鐵蛋,他父母說:“既然沒事,我們就帶他就出院了,他奶奶最近病了,好像不大對頭,我們得趕緊回去看看。”鐵蛋突然扭過頭來對我說:“老祁,你能不能帶你二大爺上我們家來一趟,我奶奶那病估計你二大爺治得了。”我說:“怎麽了?讓髒東西給衝了?”


    鐵蛋說:“我也說不好,我奶奶最近老是說他老伴不見了,我爺爺都死了三十多年了,我爸跑去看我爺爺的墳頭,也是一點事沒有,我們估計著是讓髒東西給衝了。”


    我一聽還真有點奇怪,就說:“我二大爺不在,去香港了,這樣吧,我跟你們去一趟,回來把情況給我爺爺說說,看他能不能幫上忙。”


    於是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去了鐵蛋家,鐵蛋他們村沒通公路,離了公路還要在土路上走20分鍾,村子裏一片寂靜,大概人都在家貓冬呢。


    一進他家門,果然有個老太太不斷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一頭的銀發,看樣子慈眉善目的也不像中邪了,鐵蛋看奶奶神神叨叨的,就趕緊上去攙著她把她送進屋,鐵蛋奶奶嘴裏老是念叨著“老伴不見了,老伴上哪了?”看起來確實很奇怪。


    鐵蛋爸爸對我說:“他奶奶雖然得病了,但是吃飯什麽還很正常,家裏也亮堂堂的,不見有什麽髒東西。”


    我就問他:“家裏發生過奇怪的事麽?”


    此時鐵蛋也出來了,一家三口都搖搖頭說:“沒有啊,這多少年了,什麽奇怪的事都沒有,我們家一直很太平。”我又把他們家的地形,他爺爺的墳頭地形都看了一圈,默默記在心裏,然後就告辭了。


    鐵蛋說他要送送我,我看他話裏有話,就說好,他父母送我出門轉身就回去了,我和鐵蛋走遠後,鐵蛋就神色緊張地說:“老祁,這個事壓在我心裏有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眼花了還是年紀小記錯了。”


    我一聽就說:“既然有事你就直說,這樣我回去跟爺爺也好說,你奶奶的病就更有把握。”


    鐵蛋點點頭說:“小時候有年夏天我在院子裏玩,家裏一個人也沒有,那時候我還很小,大概5、6歲的樣子,還是個小屁孩呢,那時候我爺爺已經去世了好多年,自從爺爺走後,我爸爸情緒一直很低落,但是我記得奶奶卻沒什麽變化,每天還是滿麵紅光。因為是夏天,家裏就掛著那種隻有一半的門簾,不知道你見過沒有。”


    我點點頭,這種門簾當時很流行,我家裏夏天也掛。


    鐵蛋接著說:“就在那個門簾下麵,我就看見一個全身白衣白褲白鞋的人從那個門簾後麵走過去了,就那麽一眼,我記了半輩子,我當時還小,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有欲望跑進去看看是誰,隻顧著玩,但後來懂事後我再回想,這事就一直放在了心上,這麽多年過去了,我跟誰都沒說過,我仔細回想,那時候家裏確實沒人,父母和奶奶確確實實都不在屋裏,之餘那個白衣白褲隻看見一半身子的人到底是誰?我倒現在也想不明白。”


    我看鐵蛋說得嚴肅認真,一聽就來了興趣,我就追問他以後還看到過麽?他說就看到過這一次,以後再也沒看過,說那個屋子一直是他奶奶在住。我心裏一琢磨,看來這十有八九是鬼鬧事。


    我又問他:“你為什麽不跟家裏說?”


    鐵蛋說:“小時候傻不知道害怕,長大後想起來覺得沒憑沒據的說出來給大家添亂,就一直沒說。”


    我說:“行,你回去吧,我問過我爺爺後再找你,你自己多注意點。”


    一回家我就把這事稀裏嘩啦給我爺爺說了,我爺爺戴著老花鏡坐在皮沙發上看報,眼睛都沒抬,理都沒理我,我奶奶反倒很感興趣,拉著我的手問我說:“你那個同學家的院子外麵是不是栽樹了?”


    我說:“沒錯啊,他家院牆外麵中了一圈樹,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我奶奶又問我:“什麽樹你看清楚了嗎?”


    我說:“柳樹啊。”這個印象很深,我走的時候還順手揪了個幹枯的柳條。


    我奶奶說:“那就沒錯了,十有八九是你那個同學的奶奶養鬼。”


    我聽奶奶這麽說,還是有點不太明白,就接著問她:“您的意思是,鐵蛋看到的那個白衣白褲的人是她奶奶養的鬼?”


    我奶奶笑了笑說:“你還是問你爺爺吧,我也說不大好。”


    我爺爺聽到這,就抬起頭來瞥了我一眼說:“你就好管閑事,咱們不都說好了嗎?不要管這些行裏事。”


    我一聽就著急了,說:“那是我同學啊,我倆關係可好了,得幫幫忙人家。”


    我爺爺放下報紙,歎了口氣說:“這個好辦,你再去他家一趟,他家肯定前陣子砍樹了。”


    我追問他,他又拿起報紙不搭理我了,我就轉頭問我奶奶,我奶奶怕爺爺生氣,就把我叫到另一個屋裏對我說:“孩子,肯定是這個鐵蛋的爺爺死了後,頭七那天晚上還魂,他奶奶想辦法把他爺爺的魂留下了,然後又在院子裏中了一圈柳樹。”


    在中國的傳說當中,和鬼有關的有兩種樹,一種是槐樹,這個從字麵上就能看出來,一個木一個鬼,這種樹下容易有鬼,所以不要在槐樹下多逗留,另一種是柳樹,柳樹屬陰,所以鬼特別怕柳樹,因為傳說柳樹條打鬼,會吧鬼打成小矮子,打多了就魂飛魄滅了。


    照奶奶的說法,鐵蛋他奶奶種了一圈柳樹就是為了困住他爺爺的鬼魂,估計是感情太深,舍不得老伴,也是個可憐人啊。


    我又問我奶奶:“那該怎麽解決?”奶奶笑著在我耳邊說了一會,剛說完我爺爺就進來了,讓我奶奶別給我瞎說,還說不要我瞎弄,我嘴上答應,心裏想著還是要幫鐵蛋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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