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們的檔案照片,長相雖然截然不同,卻也有相似的地方:蒼白臉上濃豔的妝,和一雙冷摸無生氣的眼睛。


    攤開犯罪現場照片,我可以看到康絲妲陳屍的棄屋臥室,她的頭幾乎被打爛;而高提耶則陳屍於車站後的灌木叢內,頸部有明顯的勒痕,右眼也被搗爛。她們曾遭受的種種殘酷虐待,在我們的調查下一一浮上台麵。


    我閱讀驗屍報告、藥物測試和警方的筆錄,仔細研究所有的訪談記錄和警探的工作摘要,不論是受害者生前死後的一切細節我都拿出來推敲,希望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可惜並沒有太大效果。


    我可以感覺身旁有人定來走去,也聽到有人談笑的聲音,但我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等我結束所有的研究工作,時間已超過下午5點,辦公室內隻剩下萊恩。他正盯著我瞧。


    “想去看吉普賽人表演嗎?”


    “什麽?”


    “聽說你喜歡爵士樂?”


    “沒錯,不過爵士音樂節已經結束了。”誰告訴他這些的?他現在是在約我嗎?


    “街頭表演雖然結束了,市區裏還是有地方可以欣賞表演。我知道一個很棒的吉普賽樂團在舊碼頭那裏演出。”


    “萊恩,還是改天吧。”其實我很想和他出去,隻是不是現在,調查工作正在進行,我還沒抓到那隻禽獸。


    “好吧!不過你總得要吃飯的。”


    這倒是實話。不過,我雖厭卷抱著微波食物孤單的打發晚餐,卻也不想又看到克勞得爾出現。


    “這該不會又是……”


    “我們可以叫客披薩,邊吃邊談你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工作晚餐嗎?”


    “當然。”


    我腦袋嗡嗡作響。


    我想討論案情嗎?當然。一來我想了解這兩名受害者的案情,二來也好奇這個專案小組組成的內情。我必須弄清楚我在這個小組裏該做些什麽?得回避些什麽?


    “好啊,想去哪家餐廳。”


    “安奇拉餐廳。”


    那裏離我的公寓很近。我想起上個月淩晨4點的電話,想到他的那個“朋友”。算了!別想太多,他不過是想吃披薩,又想我可以把車子開回家停好。


    “這樣對你很方便吧?”


    “確實方便。”


    對什麽方便?我沒問。


    “那好,待會在那兒見——30分鍾後。”


    我先回到家,喂好博蒂,然後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頭發不用放下來,也不用化妝,這隻不過是頓工作晚餐。


    晚上6點半,我和萊恩坐在餐廳裏各自喝著啤酒和可樂,等待披薩上桌。他的那一半特別吩咐過廚師不加羊奶起司。


    “你實在沒口福。”


    “我討厭羊奶味。”


    “古板。”


    我有自己的喜好。


    閑扯一陣後,我轉移話題,“為什麽會把康絲妲和瑪麗奧的案子放進來?”


    “帕提諾要我回溯自1985年以來魁北克警局末破的謀殺案,克勞得爾負責在蒙特婁警局找,各地區警探也被要求做一樣的調查。到目前為止,隻找到這兩件。”


    “隻有清查魁北克省?”


    “也不盡然。”


    剛好侍者送上餐點,我們暫時停止交談。


    “為什麽說也不盡然?”


    “起初帕提諾要求我們調查蒙特婁地區的案件,當犯罪心態研究組織的報告出來後,他又要求我們按照報告裏的建議去查,所以我們也查了山區一帶的檔案。”


    “結果呢?”


    “沒有,看來這家夥不愛亂跑。”


    兩人沉默地開始吃東西。


    萊恩再度開口:“你有什麽發現嗎?”


    “我花了三個小時閱讀這兩件案子的資料,覺得它們並不符合其他案件共同的假設。”


    “因為她們是妓女?”


    “除此之外,雖然這兩個案子的凶手手法同樣殘酷,可是卻顯得較……”我一時想不出可用的形容詞,看著眼前黏糊糊的披薩,突然有了靈感。“一團亂。”


    “亂?”


    “對,亂。”


    “天啊,布蘭納!你到底在想什麽?你沒看過瑪格莉特或是法蘭絲的公寓嗎?與康絲妲的命案現場一樣慘。”


    “我不是指現場血腥的情況。康絲姐和瑪麗奧的死法看起來太過……雜亂,不像其他受害者,凶手的每一個步驟仿佛都經過設計:闖入她們的住宅、有個人專用的武器。你在現場永遠找不到凶器,對嗎?”


    他回頭表示同意。


    “你們在瑪麗奧的身上發現做案用的剪刀。”


    “可是找不到指紋,表示凶手可能早有計劃。”


    “案子發生在冬天,凶手應該會戴手套。”


    我喝了口可樂。“瑪麗奧的屍體臉朝下,康絲妲則是橫躺著,上衣已被撕裂,褲子被脫至腳踝處,看來凶手趕著逃離現場。反過來想在法蘭絲和瑪格莉 特的檔案照片裏,可以發現她們都被平放在地上,雙腿打開,雙手則擺出僵硬的姿勢,活像個芭蕾舞娃娃。老天,瑪格莉特的屍體不就像是在踮著腳尖跳舞嗎?另 外,她們的衣物破碎在一旁,身上全裸。凶手如此做的目的在展示他的戰利品。”


    萊恩沒說話,侍者過來問我們還要點什麽,正好通知他結帳。


    “我隻是有個感覺,這兩件案子不是同一類。我也不一定對。”


    “我們會努力把答案找出來。”


    萊恩拿起帳單,舉起手擺出“不要搶著付錢”的姿勢。“這次我請,下次再讓你請。”


    他不理我的抗議,揮手要我安靜。突然,他伸了食指,輕輕劃過我的嘴唇,然後拿到我麵前。


    “起司沒擦幹淨。”他說。


    頓時,我滿臉通紅了起來。


    回家後麵對的還是空蕩蕩的屋子,沒有人在家。雖不意外,卻希望戈碧能有消息,至少讓我有辦法把她留下的衣物送回去。


    我倒在沙發上看電視,腦袋裏想的卻是康絲妲和瑪麗奧與其他案子間的關聯。康絲妲是印第安莫哈維克族人,這是她在剛納維克遇害的原因嗎?不過其他的受害者清一色都是白人。


    四年多前,印第安人弄斷聯係當地的梅西耶橋,造成通勤兩地的人極大的不便,可見保留區與鄰近地區居民間的重重問題,但這會與案情有關嗎?


    瑪麗奧和康絲妲兩人以賣淫為業,其他人卻都是良家婦女,如果凶手並沒有特定選擇對象,為什麽在七次犯罪裏重複兩次找上妓女下手?


    我認為法蘭絲和瑪格莉特的死亡現場呈現出凶手的作案儀式,這種假設不知道是否正確?或許凶手隻不過是臨時起意。我看不出凶手作案有任何宗教上的暗示,如果我錯了,那他想表達的又是什麽呢?


    想到後來,我恍惚的進入夢鄉。我夢到自己在緬恩區的街上,麵對一幢破舊的旅館,而戈碧競出現在旅館樓上的窗口,還可以看見她前後隱約有人影在 動。我想走過去,但旅館門口有幾個女人拿起石頭砸我,阻止我前進。然後我看見一張臉孔出現在戈碧旁邊,那人居然是康絲妲,她正拿起一件洋裝形式的衣服要套 上戈碧的頭,戈碧拒絕,雙手瘋狂地揮舞著。


    一顆石頭擊中我的腹部,我痛得驚醒過來。博蒂正坐在我的肚子上,眼睛正盯著我看。


    “謝謝你叫醒我。”


    我把博蒂抱下沙發,起身坐著。


    “你想這怪夢是什麽意思?”


    這個夢其實不怪,潛意識用某種曖昧的形式反映出我最近的生活。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亞瑟王,屢次在魔法師梅林的猜迷遊戲裏挫敗,他絕不會直接告訴你答案,你必須拚命思考,自己解決問題。


    讓我想想,砸過來的石頭代表什麽呢?戈碧是讓我擔心的朋友。我還夢到緬恩區、一群妓女和康絲妲。康絲妲正要強迫戈碧更衣,戈碧則大聲呼救,這景象讓我覺得恐怖。


    康絲妲和瑪麗奧生前都是妓女,戈碧也和妓女一起工作。戈碧不見了,這些事情有什麽關聯嗎?戈碧該不會真的遇上麻煩吧?


    我試著說服自己是被戈碧擺了一道。她經常像這樣利用我,但我卻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在夢裏她背後還有一個人影,那會是誰?她看起來非常害怕。但她連張字條都沒留就離開,我又能做什麽。


    “好吧!戈碧博士,看我能不能找到你。”


    我走到客房,該從何找起呢?我已經把她的衣物打包收到儲藏室裏,實在懶得再去翻動,就從垃圾著手吧。


    我倒出垃圾桶內的東西:麵紙、糖果紙、買衣服的收據、提款機收據,和三個揉掉的紙團。


    打開其中黃色的紙團,上麵是戈碧的字跡:“我很抱歉,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如果……”


    她就寫到這。是準備給我的字條嗎?


    我打開另一個黃色紙團:


    “我是絕不會被嚇倒的。你這個危險人物一定是……”


    她又隻寫了兩句。是被打斷的嗎?她到底想寫什麽?誰是收信人呢?


    第三個紙團是白色的,而且比較大。我一打開這個紙團,頓時打了個冷顫,巨大的恐懼感迎麵襲來。我雙手發抖,整個人都呆住了。


    在這張紙上是一幅用鉛筆畫的圖,看得出畫的是個女人,她的乳房和生殖器官被誇大描繪出來,四肢和臉孔則隻是概略帶過。畫中女人的腹部被剖開,裏麵的器官躍出來排列在人形四周。在最左下角,有一行陌生的字跡:


    “無論你做什麽,無論你去哪裏,都擋不住我。”


    三十


    我覺得全身發冷。噢,天啊,戈碧。你到底碰上什麽事?你在哪裏?我望著戈碧淩亂的房間,這是她的習慣?還是倉皇逃離的結果?


    戈碧寫了一半的字條準備要給誰?給我還是給跟蹤她的人?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什麽?這個危險人物一定是什麽?看著手裏怪異的素描,仿佛看到瑪格莉特的x光檔案,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不!千萬不要是戈碧!


    冷靜點,布蘭納。思考!


    電話!我打到她公寓和辦公室,都是答錄機。


    冷靜。


    她母親在哪裏?我翻出她母親的電話,撥電話過去。一位講法語的老太太接的電話。戈碧沒有去過那裏。


    現在怎麽辦?戈碧近來交往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


    找萊恩幫忙?


    不行。他又不是我的保鏢。更何況,我該怎麽向他解釋?


    別急,冷靜思考。我拿出一瓶可樂。是我太緊張嗎?我回到客房,再看一次素描。太緊張?天啊,我根本太不夠積極了。我再翻開電話簿,找到約翰的電話,趕緊打過去。


    “喂?”


    “約翰,我是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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