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穿過花園往正殿走時才發現,暗衛已將此處包圍。


    不知因月眠示意他們不要妄動,還是因柔安尚未有生命危險,他們並未現身。


    柔安不由危機感大盛——她還是太弱,就算琉璃宮的暗衛都是武力高強、由驚鴻直接指揮的精英,她也不該毫無所覺。


    她還是太弱了。


    大受打擊之下,她瞬間理解了靳玉趕來時的焦急和擔心,快步追上他,手又伸向他的袖子。


    但是,這一次,他的袖角從她手邊滑走了……


    柔安求救式地看了驚鴻一眼,驚鴻回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柔安蓄了滿眼的淚意,暗自運力,一躍攔在靳玉麵前。


    靳玉不經意抬眼,掃到她眼中的水光,一頓,但很快狠下了心,向旁側輕輕一邁步,還沒等她應過來,就看到他正要越過她。


    柔安淚意洶湧,一把拽住靳玉的手腕,在他驚訝看過來時,閉眼撲過去抱住他的腰——開始無聲落淚。


    靳玉被她的失常嚇得不敢動,之前無數個瞬間,他都可以躲避,但他還是甘願被她撲了正著。


    驚鴻一看不對,轉瞬就沒了影,惟留二人在抱在原地。


    半晌,靳玉歎了一口氣,“周圍有人。”


    柔安一聲不吭,繼續抱著,臉埋在他懷裏,他無奈,抬手抱住她。


    不一會兒,靳玉就感到裏衣洇濕了一塊,大驚,撫上她的頭。


    “怎麽?受傷了?”他說著,想要推開柔安,帶她回正殿,“放手,聽話,讓白仁心看看。”


    柔安不聽話,心裏委屈得無以複加,用力抱得更緊,他的懷裏開始傳出啜泣聲。


    靳玉不能用力掙開,看她肩膀聳動哭得可憐,心疼得探氣,繼續撫背輕言安慰。


    過了一會兒,柔安才放開他,可憐兮兮地抬頭看他,臉上的淚水都被她擦在了他身上,但雙眼還通紅地汪著水意。


    “我害怕。”


    她像剛被從寒冷的深水裏撈出的幼貓,聲音細弱、濕漉漉地發顫。


    靳玉看著她的樣子,實在說不出“害怕還亂跑”的話。


    事實上,他也認為驚雲出逃又被她撞見實屬意外。


    但她一貫倒黴,(……)總能遇到意外,特別是不好的意外。


    他歎一口氣,摸上她的頭,“別怕,我在。”


    柔安感覺到他的手掌順著她的發絲滑下,心中大鬆口氣,眨了眨哭腫的眼睛,“我們回去吧。”


    靳玉抬手緊了緊裹在她身上的寬大外衫,抱起她掠回正殿。


    天色已晚,在白仁心確定柔安身體無礙之後,靳玉就帶她告辭了。


    臨出門,柔安卻猶豫著回頭。


    “有事?”送他們出門的白仁心問她。


    “……據說,我百毒不侵?”


    “不錯。你先服了香丸,後又泡了那山洞中似有奇效的溫泉,藥力被鎖在了體內,毒物難以侵身。”


    出乎白仁心的意料,柔安聽後不僅沒露出喜色,眸中還泛出急色,“那…我若重傷疼痛,欲以麻藥緩解,麻藥可還有用?”


    “……應當無用。”


    柔安險些又哭出來。


    “……”白仁心看著她心如死灰地表情,不知道這種情況該如何安慰。


    靳玉歎氣,語聲略嚴厲地對她說:“那就不要受傷。”說罷,對白仁心一頷首,將霜打了的柔安拎走了。


    此夜,“心有餘悸”的柔安又蹭到了靳玉抱枕一枚。


    ……


    “若真如此,誘出驚雲同謀的計劃要從長計議了。”


    柔安在飯桌上聽驚鴻講了昨夜驚雲出逃的經過,不由歎氣。


    驚雲為了逃出來,也是夠拚。


    所有人都未曾察覺,他在月眠的毒蠱控製下,偶爾會短暫地清醒一會兒。


    這個說法其實很有水分——所謂的偶爾,大概三五天也等不到一次;所謂的一會兒,也不會比練一套拳長多少。


    但自生下來就順風順水的驚雲大少爺,竟然忍辱負重地學會了裝瘋賣傻,硬沒讓月眠和監視者們看出半點不對。


    也不知他在有限的清明時候咬牙做了多少準備,才在這一次月眠閉關煉藥而他恰好“醒來”的時候,拚命破解禁錮跑了出來。


    果然,從來苦難磨練人,這對慣於呼風喚雨的驚雲來說,真是堪比臥薪嚐膽的成就。


    但他還是太急躁了,就算他沒對柔安出手,她也可以替他想出一百個出逃失敗的結局——不提他內力被禁、體力不足,根本逃不出多遠,就算走出了花園,琉璃宮遍布各處的暗衛也定會很快發現他。


    而因為他的輕率出逃,月眠再不敢掉以輕心,將他捉回去之後立刻加強了蠱毒的效果——她對美人心軟不假,但他把自己毀成了那副不堪入目的樣子,也太讓她痛心。她一向盡忠職守,竟然被她自詡了若指掌的“愛人”糊弄了,異常羞惱之下,除毒蠱之外,另下了重藥——


    待驚鴻去看時,她很無奈地發現,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真的徹底呆傻了。


    按月眠所言,就算現在立刻停止用藥,驚雲至少也還得徹底傻兩個月。


    所以,在這兩三個月內,他們想騙驚雲誘出他的通信人,是不太可能了……


    暫時得另尋他法了。


    正好,靳玉和驚鴻早商量過從別處入手調查,而最近,剛好有一個“別處”送上門來。


    “是,這一條路暫時行不通了。看來,你們免不了要辛苦奔波一趟了……”


    我們?柔安看了靳玉一眼,“奔波…去哪裏呢?”


    驚鴻給她夾了一塊拔絲奶皮,“芙蓉莊。”


    芙蓉莊……


    這三個字,柔安印象很深,深得讓她鬱悶,她瞟了安靜用膳的靳玉一眼,聲音略沉,“為何去芙蓉莊?那裏有關於驚雲同謀的線索?”


    “不確定,但有可能。”


    驚鴻拿出一張帖子,“芙蓉莊的老夫人六十大壽,江湖各門派都要前去祝壽。靳玉對芙蓉莊有恩,他們力邀他赴宴。他去了,可以觀察一下各家武功有無同那日襲擊者相類的,便是沒有,大半個江湖都聚在那裏,沒準也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柔安了然。


    不論為了找到下毒謀害她之人,還是單純為了和靳玉一起,她是必定要一同前往芙蓉莊的。隻是,她看向靳玉——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打算將她留在那裏然後獨自離開。


    靳玉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沒有抬眼看她,反而別過視線。


    ……


    看來還是!


    柔安負氣,一直到這頓飯吃完都沒再搭理靳玉。


    他給她夾了菜,她默默吃掉,回夾就想都別想了。


    兩人之間氣氛之凝重,連一向遲鈍的白仁心都有所察覺,他靜靜埋頭吃飯,重壓之下,給驚鴻夾菜竟然都不再手抖了。


    驚鴻有心為看起來理虧的弟弟打打圓場,又怕好心壞事,隻得回殷勤的白大夫一個微笑,心裏歎氣……


    長姐難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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