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的心腹帶來了從驚雲住處搜到的一個可疑的木盒,或許,恰好合上了他們先前討論的話題。


    那是一盒子收藏仔細的密信和幾塊未燃盡的異香。


    密信都是短箋,發信人似乎都是同一人,每張紙上字數寥寥,雖未提及翡翠潭襲擊一事,卻記載了不少其他讓人心驚的重要信息。


    比如,驚雲對翡翠潭的“無據猜測”,驚雲給對方在書鋪中留下的某個線索,還有……對方派人暗中向和親公主下的一種“無人知其來曆”的劇毒。


    信件往來在驚雲被幽禁以後戛然而止。


    每封信的最後一句都是“事密,此信閱後必毀。”對於言簡意賅的發信人來說,還真是難得的囉嗦,但不知驚雲出於何因,並未如其所言毀去這些信件,如今倒幫了驚鴻等人的忙,好歹撥開一些迷霧。


    他們有理由猜測,發信人久等驚雲回複無果,便自作主張派人查探翡翠潭——這也解釋了那些人下了水也沒找到水道入口的原因。從信中所言來看,驚雲提到了琉璃魚龍佩,但不論對方如何逼問,都未告知其琉璃佩的具體形貌。因而,縱使對方派人將潭下石壁摸個遍,也不可能認出那個粗獷而精準的凹槽,事實上,若不是柔安和靳玉落水的角度和位置恰好,他們恐怕對著凹凸不平的潭壁也發現不了。


    現在,他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獲知同驚雲通信之人的身份。


    驚鴻將幾塊顏色形狀各異的香料拾起來輕輕一聞,沒聞到任何味道。她讓靳玉和柔安聞過,靳玉也一無所獲。


    柔安沉吟片刻,不太確定地說:“我在霜降前輩那裏讀過一本書,其中提到一事——有人專門煉製人嗅不出、蟲獸卻十分敏感的異香,以作養殖、捕獵之用。不知這些香料會不會就是書中提到的那種。”


    驚鴻眉頭微蹙,“有可能。隻是……我們既然聞不到,那也不好實驗,萬一真的招來了對方,打草驚蛇就不妙了。”


    “若在驚雲麵前顯出看守放鬆之象,他可會再度聯係此人?”


    靳玉此言道出了柔安心中所想,可她不了解琉璃宮內情況,不敢輕率出言;又生性謹慎,覺得此法冒險,有些猶豫。


    驚鴻對上了靳玉和柔安的目光,笑得略有些無奈,“此計可行,隻是,當下還不行。我對琉璃宮的掌控還不徹底,再等等…不需多久。”她略帶些愧意地看向柔安,柔安看到,用空下來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安慰似的輕搖了搖。


    讓驚鴻忍俊不禁的是,柔安那隻沒空下來的手一直抓著靳玉的衣袖就沒放鬆過。


    靳玉一向不插手琉璃宮中事,連出言都不曾,這卻已是第二次破例了,每次,都是為了這個美麗稚幼的小公主。


    驚鴻看了一眼並未掙開柔安的靳玉,眼帶打趣之色——不要以為她沒看出來,他這半天可沒怎麽變換姿勢,衣袖垂下的位置一直都保持在讓柔安拽得舒服的角度,真是讓她這個旁觀者都要臉紅了……


    驚鴻對柔安展顏一笑——真是沒辦法,也難怪他,任誰對著這個孩子都會不忍心吧……


    我見猶憐。


    三人初步討論了一下迷惑驚雲誘出通信人的計劃,靳玉和柔安就被驚鴻趕回去洗漱休息了。


    回靳玉所住院落的一路,他都沒有搭理柔安。


    柔安心中大歎一口氣。暮春時節,日暖風和,綠暗紅嫣,明明他的表情毫無異常,可她怎麽覺得周遭一片嚴寒肅殺呢……她垂低了眼睫,好不委屈。


    兩人剛行出花園,斜後方一條小路上一個身影匆匆而來,柔安感覺到了,身隨心動,本能地一避,沒多注意,心裏還在想怎麽安撫炸毛的靳玉(……),就見從他們身邊掠過的背影突然停步,回頭望過來。


    柔安不經意地抬頭看去,心底驚駭——月殺!


    其實,她也明白,驚鴻既然收服了月眠,那麽,甘心為姐姐迷戀的糊塗蛋所驅策的隱形姐控月殺肯定也被收歸旗下了,在琉璃宮內見到他,不算什麽讓人意外的巧合……何況,她現在雖然很弱,但並非毫無自保之力,靳玉也在身邊,真發生衝突,也沒什麽好害怕的。


    隻是,回憶太驚悚、印象太深刻,她來不及深思,下意識便反應過大。


    這個下意識的反應,真的太大了:


    不僅一副“白日見鬼”表情的月殺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對月殺暗自戒備的靳玉的注意力也偏移了。


    ——在柔安看到月殺的下一瞬,她的指尖就傳來一陣清脆的裂帛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柔安大概意識到了她做了什麽,卻不得不一臉迷茫。


    雖然,能把“天下第一劍”的袖子扯斷,側麵表明了她現階段的武功造詣,但是,她一點都自豪不起來……


    月殺的見鬼目光還沒收起來,就又添上了幾分敬佩之色,移向了柔安的臉。


    靳玉仿若無事發生,從短了一截的袖子裏露出的手臂分毫未動,但目光同時上移。


    柔安頂著四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僵硬地一笑。


    她自認還是有點急智的,於是,避開靳玉的目光,抬頭看向月殺,打招呼,“好久不見。”


    ——安內必先攘外…對吧?


    果然,此言一出,靳玉的目光也轉向了月殺。


    美貌依舊的少年殺手嘴角一抽,“好久不見……”他話音還沒落,語聲一頓,似乎反應過來自己在出神時被帶著說了什麽蠢話,一整麵容,打量了柔安片刻,目光特別在她腳底的影子上停留了一下。


    “……你沒死啊?”


    “……托福,還沒。”


    兩人一時無言。


    “若無他事,我就告辭了。”柔安說著,轉向靳玉另一邊,抓起另一隻袖子,(……)邁步。


    月殺無語地看著柔安故作平靜實則腳下生風地帶著靳玉快步走向另一個方向,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開口。


    “聽說,璃州城又來了一個和親的公主。”


    柔安腳步一頓,卻未回頭,也未出聲。


    月殺等了片刻,還是把話說完,“是你的姐妹吧?”


    柔安麵無表情,一言不發,靳玉略帶擔心地看向她。


    她回望過去,對他露出一個淺笑,然後回身看向月殺,“是。”


    月殺又等了一會兒,見她真的沒有下文,覺得有點沒意思,“哦。那我走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


    等月殺的身影消失在叢木之後,柔安才輕輕靠向她拽住的靳玉胳膊,低頭輕聲說:“我們回去吧。”


    靳玉抬起另一隻手摸了一下她的頭,帶她轉身走回岔路口,重選了正確的路,走回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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