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毫無防備之下,被拽了一個趔趄。


    那灰褐色四肢粗長的大毛絨絨見拽動了她,有點欣慰,抬起了頭。


    ——猞猁?


    沒錯,是猞猁,還是一隻很大的猞猁。


    柔安在禦苑的珍禽異獸館中見過這種身體粗壯的大型貓科動物。而眼前這隻,身長比她見過的所有猞猁都要誇張。她毫不懷疑,它在昏暗的光線下站起來時,她搞不好會認成一頭熊。


    那隻猞猁看她怔怔地盯著它,耳尖的混雜著幾絲白毛的兩簇黑毛抖了抖,露出了有些無奈和不耐的表情——別問她她是怎麽看出一隻猞猁的表情的,可她就是看出來了——又靠過來,作勢上嘴。


    柔安嚇得向後大退一步,幾乎跳起來。她瞬間明白了這隻猞猁的意圖,也想起了半夢半醒中見到的那隻“大貓”,慌忙對它說:“我跟你走!別…別咬!”


    猞猁明白了她的意思,給了她一個“你乖一點”的眼神,掉頭往外走。


    她戰戰兢兢地默默跟著走出去。


    猞猁又帶著她回到了她之前醒來時所在的溫泉洞,繞過半個溫泉池,在池邊停了下來。


    柔安跟著停下,看著它。


    猞猁探出身子,看了看池水,然後轉頭看定她,偏頭示意。


    柔安跟著它的視線一偏,看到了溫泉池這邊不算深的池水。不知為何,她一看到水深,瞬間領會了它的意思——讓她“下去”。


    柔安轉回頭,看著它,搖頭。


    猞猁眯眼,她不由一抖,它滿意地又一偏頭,眼神示意——“快下去”。


    柔安這回不搖頭了,隻是可憐兮兮地看著它,往後蹭。


    它不為所動,端坐著,用一隻粗長的後爪撓了撓耳根,看她還沒有下去的意思,起身,繞過她往後走。


    柔安以為它放棄了,但也不敢放鬆,立刻轉身準備繼續跟著它。


    不料,走到她身側的猞猁猛地轉身,向著已經轉過來麵向它的柔安,抬起毛絨絨的大爪子往溫泉的方向用力一推。


    柔安四仰八叉地摔進溫泉池裏……


    她在熱水裏撲騰的時候萬分慶幸,把之前不知不覺從典籍洞裏拿出來的古籍在落水之前扔出去了,似乎聽到書本撞地的聲音,但願這本年事已高的線裝書沒摔散架。


    猞猁看她在水中“刨”得太不得法,還嗆了好幾口水,歎一口氣,一臉嫌棄地撲進池中,咬著她肩膀的衣料拖著她坐上池邊的一個平台。那個平台在水下,柔安坐在上麵靠在池邊的石壁上時,剛好可以露出腦袋。


    柔安坐下時突然意識到,在她之前被推下溫泉的地方,她站起來時本可以讓脖子及頭部露出水麵的。


    她默默地對上了猞猁鄙視的視線,又默默地移開了目光。


    猞猁看她坐穩,爬上了岸,甩掉身上的水之後,抬起一隻爪搭上了正在擦被它濺了一臉的水的柔安的頭,輕輕一拍——“乖乖坐著”。


    柔安麵無表情、心如死灰地默默點頭。


    猞猁看她“乖”,滿意地掉頭離開了。


    柔安一向很識時務,察覺這隻“大貓”對自己沒有惡意,甚至怕她凍壞了(?)還把她摁進水池裏,就隨遇而安地泡起溫泉了——比起之前在冰洞裏哆嗦,現在泡著暖暖的溫泉也挺美好的。


    她其實是一個心很寬的人。


    隻是不知道靳玉如何了,對他來說,離開山洞應該毫無難度吧……等和“大貓”混熟以後讓它帶她找他吧,看起來它不難相處的樣子。


    對於猞猁的“身份”,柔安也自有一番猜測——縱觀武俠小說裏那些藏了寶貝的地方,一般都有什麽鷹啊(鷹?)大猴子啊(大猴子??)之類的瑞獸…啊不,靈獸守候著,(……)這隻頗有靈性的猞猁應該也是一隻守護秘寶的靈獸吧。


    她越來越相信這是琉璃宮秘寶的所在地了。


    柔安一邊在熱水中放鬆,一邊胡亂思考著接下來該麽辦。大概一刻之後,猞猁回來了,嘴裏叼著一個包袱。


    這個包袱是用結實的粗布做的,和這個貯滿寶藏的山洞格格不入。他看柔安一直盯著包袱,就把包袱在她身邊的石岸上放下、打開了,一堆飽滿水靈的水果躺在攤開的布料上。


    柔安拿起一個海棠果,有點驚奇,因為這並不是應季水果。不過藏寶的山洞裏發生什麽都有可能,她隻略一打量,就將果子毫無負擔地送入口中了。她剛咬了一口,甜爽的汁水溢滿舌尖,讓她享受地甜眯了眼,一口一個吃掉了。


    在她吃掉不應季的葡萄、不應季的柑橘、不應季的草莓和勉強算是應季的櫻桃之後,她發現猞猁帶回來的水果全都特別甜,她非常自然地將這也歸因於藏寶秘境好水土。


    柔安吃飽了,滿足地歎一口氣,這裏有好吃的、有好看的(書)、有蠢萌(它應該也是這麽想你的)體貼的“大貓”,要不是掛心靳玉,她都不想走了。


    等她在溫泉裏泡得快被熱氣蒸暈時,一直趴在旁邊的猞猁上前又一次叼住了她肩部的衣料,微微上提——“出來吧”。


    她眨了眨眼,調動久坐僵硬的肢體,慢慢從溫泉裏爬出。


    說來奇怪,在溫泉裏泡過這段時間,她的疲憊一掃而空,身體感覺反差明顯得她都沒法勸說自己這是心理作用。


    她自知想不出結論,幹脆繼續歸因於藏寶之地妙處多這一猜想,集中注意力和猞猁往出走……她還順路撿回了落水之前匆忙丟開的古籍。


    猞猁帶著柔安出了溫泉洞,直直向著中間的大洞走去。


    柔安對於進入這個剛才沒來得及觀察的地方心懷忐忑,萬一,它存了把她洗幹淨吃掉的想法,前麵搞不好會是她的葬身之地……不過,沒等她胡思亂想出個結果,就被大洞中的布置驚呆了。


    這像是一個非常“華麗”的起居室——作為山洞,它真的太奢靡了。


    玫瑰紫的花緞帳幔,黃榆、綠檀的桌台椅榻,琺琅的花瓶,玉石的盆景,一應器物都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華貴的暈光。柔安跟著猞猁路過一個案幾,看到上麵的水仙盆景,微略卷邊的白玉花瓣淌出一絲蜜黃的色澤,瑩潤生光,翠綠的葉片纖長舒展、宛然天成,她不禁為盆景的材質和工藝而讚歎——這洞中的擺件可比外麵財寶洞裏的珠寶高級多了。


    “起居室”也連著左中右三個較小的洞口,柔安正對著中間的洞口走進來,隻能看出這也是一條通往他處的通道,但通道蜿蜒,她無法一眼看到另一端的景象。猞猁帶著她徑直走進了右邊山洞,當她看到洞內正中設有妝緞被褥的大床時,已經不再為此間的華麗精致感到驚訝了。


    猞猁將柔安引到床邊,明確地作出“睡覺”的指示。


    柔安接收到,上前靠近大床,觀察一番,沒坐下,而是臨起錦被兩角,往旁邊一掀——一抖——


    被潑了一身塵土的猞猁和潑了它一身塵土的她齊齊打了好幾個噴嚏。


    猞猁一點都沒生氣,隻是轉回頭用“你又淘氣”的眼神看著她。


    柔安已經對這種眼神免疫了,在這種目光地照耀下,她一直覺得自己現在待的既不是主臥也不是客房,而是育嬰室。


    她抖掉錦被的塵土,也沒有如它所願上床,而是把靳玉的長外衣脫下來,攥成一團,一擰……地上刷拉拉一灘水。


    她用無奈的目光向猞猁解釋:不是她不想睡,而是濕漉漉地睡不了。


    猞猁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轉身出去,沒過一會兒,叼進來另一個包袱。


    柔安大概對包袱卷裏的內容有猜測了,打開一看,是一襲帶著典雅熏香味的華裳。


    她把衣服拎起來一看,華裳帶有幾分琉璃宮宮裝的風格,當然,她毫不意外,隻是歪頭看向猞猁,盯——


    剛抬起後腿準備搔癢的“大貓”對上她的目光,無奈,轉身,出洞。


    柔安換好衣服,在床上坐了片刻,猞猁就進來了,坐在她麵前,盯——“又怎麽了?還不睡?”


    “我有問題想問你,你可以告訴我嗎?”


    猞猁繼續盯——


    “你見過一個男人嗎?”柔安對著手裏一直抓著的靳玉的外衣做了一個嗅聞的動作,然後遞向它。


    它疑惑地看了她片刻,也湊過來,嗅。


    然後,它抬頭看著她,想了一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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