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花如雪,雪前驚鴻翩然而立,花樹掩映的琉璃宮在夜盡晨初的蒙蒙霧氣中,真有一番銀闕珠宮的風情。柔安不禁想,姮娥有了,果然也要配上廣寒宮才行啊。


    琉璃宮名副其實,坐落在琉璃花深處,宮內一樣花深深。


    雖比不得皇宮雕欄玉砌,但在這相對偏僻的璃州,綠樹朱簷、橋水流轉,也有符合其武林地位的精致華美了。更兼邊塞特色融入其中,殿宇形製,別有奇趣,柔安一路行來,沒有刻意打量,也看得目不暇接。


    進了宮內沒幾步,驚鴻就同柔安說,想玩想吃盡管找靳玉,然後匆匆離去。想來這一晚過後,她也有好多急務要處理。不說別的,搶回來的白仁心還等著她召見呢。柔安當然不在意,笑著答應她,就隨著靳玉往裏走。


    他帶著她一路穿行在瑰麗花樹之間,漸漸地,不知何時,剩餘的宮人也各自退下或隱沒在宮內各處。


    就剩他們兩個人了,柔安小聲問向靳玉,“我們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四處晃?驚雲不會突然出現嗎?”


    靳玉對她像描述鬼屋一樣的措辭有點無奈,雖然他並不知道這種娛樂設施的存在,但這毫不妨礙他察覺她表達中的惡趣味。


    “他已經被控製住了,不會突然出現。”他的聲音並未刻意壓低。


    “哦,這麽說,驚鴻小姐現在是宮主了?”柔安也很自覺地回複了正常音量。


    “還差一個登位儀式。”


    柔安這下徹底明白了剛才驚鴻自稱“宮主”的原因,她本來還以為她是出於勝券在握的自信,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她真的排除掉了競爭對手、大權在握。


    柔安想起驚鴻先前還和鄭閑說什麽“向驚雲複命”,不禁無語。


    人都被她控製起來了,還複什麽命……難不成隔著院牆喊給驚雲聽,或者在她的人的監視下匯報嗎?看不出來這位氣質端方的大美人也這麽“促狹”。


    幾句話畢,靳玉已然帶著她走進了一個院子。


    這院子保持了和琉璃宮整體風格一致的精致,但並不那麽華美,也不像一路經過的大殿崇閣一樣有夾牆閣道相通,從外形到結構都自成一體。院牆及其中房屋的瓦簷的顏色都與外麵的相同,瓦簷下麵卻是一溜水磨磚牆,生生被周邊的複道琳宮對比出了一種江南之地清幽小塢的靜謐感。柔安曾在皇家園林中看過類似形製的建築,此時心情放鬆了再看到,平白生出一種重見故舊的親切感。


    走到院中,柔安看到一棵極高大的樹木聳立在正中,其樹幹粗到不可環抱,可樹冠上枝杈千百,卻在這春盛時節沒綴上片葉朵花。本來,這小小的院落中沒什麽旁的布置,若這麽一棵樹長了遮天蔽日的葉或花,倒正好是一片簡單又舒朗的美好景致,但這樹光禿禿的,也將院子襯得更加空蕩蕩的,柔安不禁覺得可惜。


    她停下腳步,問向因她觀察此樹而同樣放慢腳步的靳玉,“這是什麽樹?”


    “琉璃樹。”


    “這麽粗?我還沒在山上見到過這麽粗的呢。”


    “它被人稱作樹王,據說琉璃宮還未建成時就已長在這裏。”


    “這樣啊……那這裏的主人一定很有地位,能和樹王同院而居。”


    靳玉聽了她的話,沉默了半晌,“此院原為家母所居。”


    柔安有些意外,回身抓住他的手,仔細看著他的表情,想著要怎麽安慰。


    靳玉看到她不安欲語的表情,說話時麵無表情的臉帶出一絲柔色,反手將她的手裹在掌心。


    “母親過世後,琉璃宮主一直空置這個院子,後來我和驚鴻相認,在他過世後再來時,便留宿此處。”


    柔安看他麵色並無不妥,試探著問:“琉璃宮主……?”


    “與我並無關係。我與驚鴻同母異父。”


    據說先宮主第一位夫人在驚鴻幼年時失蹤,想來就是在“失蹤”後遇到了靳玉的父親……柔安很想順勢問問他親生父親的事,但還是覺得時機不太合適,想到此時天晚,她把話題一轉,“那……我也睡這裏嗎?”


    “嗯。”


    柔安聽到肯定答複之後,立刻抬頭直直看著他。


    靳玉看到她大睜著眼釋放出的期待光芒和欲語還休的猶豫表情,歎了一口氣,自動提出,“你若害怕,可同我一間。”


    她這才垂下眼簾,不好意思地一笑。


    靳玉和柔安在璃州和在元城時都相擁而眠,後來到了白仁心的醫館,分開住時也是房室相鄰。如今的琉璃宮,畢竟是武林門派,在柔安看來,除了她以外都是高來高去的高人,說她是被害妄想也好,總之覺得人身安全極沒保障。再說,驚鴻雖然已經禁錮了驚雲,但難保他的手下有死忠走險的,以自己的戰力,根本就是靶子中的靶子,任人魚肉。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睡著時都拽著靳玉的袖子,不然真是難以心安。


    進了靳玉平時安置的廂房,兩人稍作洗漱,他把床讓給她睡,自己上了對麵的軟榻。


    柔安被他用被子裹得就露出小臉,視線一直追著他的身影。


    靳玉躺好,看到她琥珀一樣光暈迷人的眼眸對著自己,不由又一聲歎息,“快睡,我不離開。”


    柔安眨了一下眼,抿了一下唇,“你要不要…也上來。床好寬。”


    他那麽長,軟榻那麽短,他怕她過意不去便沒打坐回複體力,而是略團起身子側臥。柔安覺得自己鳩占鵲巢不說,還把一路風塵仆仆保護自己的鵲趕到了逼仄的窩下角落裏,實在於心不忍還不好意思。


    “不必。”他合上眼。


    “你那麽大,榻那麽小。它還要容納你,太可憐了。”


    “……快睡。”


    “這床太寬了,我會滾到地上的。”


    “……”


    “好冷啊……”


    靳玉無語地看著因為她在被子裏亂滾而熱得紅撲撲的臉頰。


    “喵……”


    “好好睡,不許學貓叫。”


    “你明明喜歡這樣!”不待靳玉反駁,她又搶著舉證,“我感覺得到,好幾次了,你摸我頭摸著摸著就忍不住想撓我下巴。”


    靳玉一愕,回想一番,“……”。


    一身高冷被名為“無言以對”的情緒驅散。


    他歎氣,下地,走到床前,在柔安快速蹭著騰開的位置上躺好,對上那雙得意的貓眼。


    “睡。”


    柔安嘴角帶笑、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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