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知道這麵銅鏡是否有文物價值,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有。文物市場上銅鏡的價格相對穩定,具體情況你可以谘詢文物拍賣行。這麵銅鏡是你祖傳的?”


    吳總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焦躁:“這是初戀情人送我的。我並不關心它的價格,我也不缺錢。我想知道的是……”


    他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抬起頭,“古鏡會不會藏鬼?”


    我們心中一驚,麵麵相覷。


    吳總的樣子風雨飄搖,憔悴不堪:“我已經被困擾很多年了。我認為自己……身邊有鬼。”


    《考骨紀:北疆生死契》的更新距離結尾還有兩章約幾萬字的長度。現在正在播出的是一個單獨小故事,意在紀念小說在鬼話發帖一周年的特別番外篇。番外篇與《考骨紀:北疆生死契》沒有關係,隻是以短篇小說的方式向讀者們致敬。《考骨紀》依然每周周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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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年特別版 考古三劍客番外篇6】


    按照吳總的說法,他收下這枚銅鏡後,開始幾年並無異常。他僅僅是偶爾做噩夢,夢中總是似曾相識的場景,醒來後的回憶卻仿佛蒙了一層細紗,讓人捉摸不定。又過了幾年後,噩夢有增無減,並且延伸到了現實生活。他的耳畔總似有人低語,伸出手去,周圍卻空無一物。這些年他雖然飽受銅鏡的困擾,生意上卻順風順水。每每他做了任何抉擇,總能出人意料的獲得成功。夜深人靜時細細回想,似乎冥冥中的低語指引著他一步步走向今天的生活。他不敢隨意丟棄銅鏡,怕滾滾財源就此斷絕;同時卻對銅鏡深懷疑懼,怕這繁花似錦的生活背後藏著惡鬼的獰厲。


    老魏很認真的聽完吳總的傾訴,推了推眼鏡,沉吟道:“古人最開始不了解光的反射原理,結合神鬼、魂魄觀念的信仰,在民間流傳鏡能收魂或鏡中藏鬼的傳說並不鮮見。我很遺憾在今天依然有人對此迷信,甚至無視最起碼的空間原理。這枚銅鏡非常普通,與我在南朝古墓中所見別無二致。不過顯然銅鏡在當時是非常重要的生活道具,因為我們耗時兩個多月挖出的這個古墓,雙穴,帶牆圍,竟然出土了四麵銅鏡。現在銅鏡都在s市博物館考古部做進一步研究,沒有任何異樣。”


    老李拍了拍吳總的肩膀,語氣充滿了溫暖的關懷:“兄弟,我一師兄在xx腦科醫院呆過,我看那條件不錯,要不你去看看?”


    吳總臉色鐵青,站起身來將幾張紙幣放在桌上,一言不發向外走去。我看了看老魏手裏的盒子,向門口喊了一聲:“吳總,您這東西還沒帶走呢。”


    吳總轉過身,似乎調整了一下情緒,臉上勉強擠出笑容:“先在你們那放幾天,拿到博物館考古部去鑒定一下也行。過兩天通知我結果。”


    經過深思熟慮後,我決定繼續去公司打工。薇薇姐當初說的很清楚,工資按月結,第一個月如果做不滿就一分錢都沒有。人可為財死,鳥可為食亡,況且我不過是在省會城市某街道上的辦公樓裏看門而已。此錢不掙,天理難容。


    盡管如此,我仍然攜帶了一些裝備以備不時之需。咖啡、瑞士軍刀和手電筒是標配,其他還包括一瓶噴霧辣椒水,網球拍,袖珍型防狼電棒以及一本湯因比的《曆史研究》精裝本。該書厚重踏實,封麵棱角堅硬。和平時期可作閱讀良本,戰爭時期可作暗器,丟出去砸人輕則痛哭流涕、重則屁滾尿流。


    我背著重重的書包、拎著網球拍到達辦公樓小院時,大約是晚上七點鍾,天已經黑透了。


    一個穿紅色背帶裙的小女孩蹲在院門口,正在跟一隻胖而慵懶的虎皮貓在說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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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年特別版 考古三劍客番外篇7】


    我原本以為又將度過一個不寒而栗的惡夜,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溫馨的開始。小女孩看到我走過來,抬起頭甜甜的笑了出來。虎皮貓卻警惕的望著我,一隻爪子懸浮空中,大概準備隨時跑路。


    “嘿,你在跟小貓說什麽呢?”我在女孩身邊蹲了下來。她的小臉白白淨淨,梳著齊劉海,笑起來時一雙眼睛彎成月牙。


    “小貓說,他叫小虎,就住在附近。他喜歡吃魚,最討厭老鼠什麽的了。”


    “喔,那你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孩子?”


    “我叫琉璃,”女孩仰起臉:“我是媽媽的孩子。因為爸爸不要我們了,所以我隻有媽媽。”


    女孩恬靜的小臉讓我心中一動,隱隱有些酸楚。


    “琉璃,這麽晚了,你該回家,媽媽會找你的。”


    女孩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家,也不想讓媽媽找到我。”


    我心中咯噔一下,生怕這孩子任性賴在這裏,帶孩子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


    “不行,你趕緊回家吧,不然我打電話叫警察叔叔來帶你回家。”


    琉璃輕輕咬住嘴唇,有些黯然的低下頭:“可是,媽媽變得好恐怖。”


    我站起身,抱住雙臂,“喂,你這個小孩怎麽這樣?想當年姐姐我也是被老媽揍大的,有次我為了捉鬼做了一個簸籮,罩住了我媽,結果你猜怎麽著?嗨,差點被老媽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可現在最親的人還是老媽。”


    我絮絮叨叨的說教了一通,心中暗自盼望琉璃趕緊回家。琉璃低頭聽著我的話,小虎打了個嗬氣,懸著的爪子也放在了地上,神情頗為無聊。一番話說完,我剛想伸手拉琉璃起來,卻聽到身後“噗通”一聲響,接著是一句低而懊惱的抱怨:“我x,天殺的陰井蓋。”


    在聽到“噗通”聲響時,我已經完成了係列動作:轉身,蹲馬步,左手摸向防狼棒,右手握緊網球拍。然而那句銷魂的“我x”瞬間解除了一級戰備,我無奈的吼了一聲:“現身吧,跟蹤得太不專業了。”


    李大嘴和魏大頭訕笑著從巷子拐角處的樹後冒了出來。李大嘴的右腿上髒兮兮的,顯然是剛才被陰井蓋陷害的結果。


    再回頭望去時,琉璃已經不見了。


    連小虎也蹤影全無,銷聲匿跡。


    “喲,師妹,這還招人不?”


    李大嘴在辦公室裏轉了一圈,神情頗為羨慕。


    老魏坐在我常坐的椅子上,捧著吳總的盒子陷入沉思。我站在老魏身後,湊近他肩膀,再次看到了那麵平淡無奇的銅鏡。


    “這兩天老魏一直帶著它,沒事就拿出來相麵。”李大嘴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我說真的,梁珂,你幫我跟那個薇薇姐什麽的說一下,也把我招來兼職吧。她漂亮不?聽名字是靚女啊。”


    “算了吧,”老魏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禍國殃民,好自為之。”


    李大嘴正要反唇相譏,樓上傳來的一陣聲響止住了他。我們側耳傾聽了片刻,老魏疑惑道:“梁珂,你不是說樓上沒人嗎?”


    “廢話,你們上來時不是看到了嗎,整個三樓都被封起來了。”


    我一邊回答,一邊熟練的操起掃把,站上了辦公桌。


    “梁珂,你這是幹嗎?你這輩子還能嫁出去嗎?”老魏大驚失色,扶住眼鏡仰望著我。


    又一陣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有些悶,聽不清音源。


    李大嘴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向我擠了擠眼睛:“這不是辦法,不如……上去看看。”


    “可是門被鎖起來了。”我伸手再次企圖猛擊天花板。


    李文常向老魏那邊努了努嘴,微笑道:“中國最會開鎖的人是誰?”


    心理學上有個名字叫“群體性恐慌”,對於我們來說恰恰相反,我們是群體性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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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年特別版 考古三劍客番外篇8】


    老魏這次開鎖大約用時十五秒,在個人成績中屬於中等偏下水準。他抱怨說因為年代久遠,鎖有些鏽了,嚴重影響成績。即便隻是上樓短暫的參觀一下,老魏仍堅持將銅鏡盒子帶在身邊,生怕遺失。我和老李對他這種嚴謹的作風表示讚賞,同時我們也帶了手電筒、網球拍、防狼電棒等裝備。老魏看了看我們手中的物品,不無嘲諷道:“我想提示一下,你們要防的東西,應該是絕緣體。”


    話雖如此,老魏還是堅持讓我走在隊伍的最後。他和老李借著手電光亮,沿著灰塵密布的樓梯向上行去。


    從手電筒的照明看,樓梯和三樓走廊裏厚厚灰塵昭示著這裏果然已經久絕人跡了。僅僅是一層樓之隔,樓下是擁擠混亂的外貿公司辦公室,樓上卻清冷隔絕,仿佛另一個世界。老李和老魏向右側拐去,也就是走廊的東側。從位置上看,此刻我們停留的房間門口,就在樓下職員辦公室正上方。


    李大嘴側著耳朵聽了聽房間裏的動靜,一無所獲。他一隻手撐在門上,回頭咧嘴笑道:“我看我們是夜路走多了,心裏有……”


    話音未落,我們愣住了。


    房門竟然沒有鎖,隨著老李的手向黑暗的空間讓進了些許,發出讓人難受的“吱呀”一聲。


    老李呆了片刻,隨即對老魏道:“兄弟,進去看看。”


    房間裏一片漆黑。我伸手找到門口的電燈開關,果不其然,這層樓沒有通電。手電的光掠過牆壁,黝黑煙熏的牆壁看上去讓人有些心驚肉跳。


    我在房間裏踱了幾步,發現地板並沒有因為我的腳步聲而發出異響,這點著實讓我有些心煩意亂。


    “李文常!”


    黑暗中老魏的聲音乍起,聽起來顫巍巍的。李大嘴連忙將老魏的身影納入手電筒的光圈。


    “老李,梁珂,你們看地板上……”


    我和李大嘴向地板上望去,頓時有些眩暈。我閉上眼睛平靜了一下,開口道:“這說明不了什麽。”


    李大嘴的臉頰抖了起來,抬起頭:“我看我們還是……撤退吧。”


    盡管手電光微弱,地板上仍然可以看到幾行清晰的腳印。腳印比我們要小很多,顯然是幼童留下的足跡。


    “等等。”老魏從老李手中奪過手電,仔細端詳幾行足跡,手電光循著灰痕指向了牆壁。他伸手在牆壁上摩挲了一下,驟然縮回手,神情有些迷惘:“你們聽到了嗎?”


    “什麽?”我和老李異口同聲的問道。


    老魏皺起眉頭,用手電光繼續掃著牆壁:“可能是我聽錯了吧……小孩的哭聲。”


    老李伸手按住老魏的肩膀,顫聲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房間有邪氣,趕緊撤退。”


    老魏點點頭,一把拉住我向門口大踏步走去。


    當時我不該下意識的回頭的。


    我不知道,不明白更不理解自己當時為什麽要回頭。但我的確這樣做了,並且,我看到了她。


    白淨的臉龐,秀氣的齊眉劉海,琉璃穿著紅色的背帶裙,靜靜站在被報紙糊上的窗前。她望著我,臉上不再是甜美的笑容,那種蒼白甚至有些猙獰。


    仿佛被閃電擊中心靈,是痛還是震驚已經無從分辨。


    我掙脫老魏的手,向牆邊走去。


    “梁珂,你咋了?”老魏和老李停住了腳步。


    我用網球拍叩了叩牆壁,指著牆壁道:“這裏有裂痕,看到了嗎?這種裂痕與牆體開裂的方式不同。這塊牆壁被水泥二次塗抹過。”


    手中的網球拍奮力向牆壁砸去,幾下過後,幾塊水泥應聲而落。仿佛鬼魂附體,我瘋狂的扒下水泥,又砸又摳。


    “啪嗒”一聲,老李手中的電筒掉在地上,他愣愣的看著這麵牆壁。老魏伸手攔住我:“梁珂,別砸了。梁珂,停手!”


    他粗暴的抱住我,緊緊的將我的手臂按住。


    在我們麵前的牆壁上,像是時間裂開的一個縫隙。它黑暗沉默,無聲的望著我們。


    在縫隙中,鑲嵌著一具孩童的屍骨。時間帶走了她的血肉,隻有殘破的紅裙依稀可見。


    “我們報警吧。”老魏低聲道。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身上僵硬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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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年特別版 考古三劍客番外篇9】


    我已經忘了當時是怎樣在兩位師兄的拉扯下跌跌撞撞跑下樓梯。這注定是一個跌宕起伏的夜晚。我們剛剛跑到二層走廊,便聽到樓下傳來若幹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呼喝。


    “不許動,站住!”


    “靠牆站好,徐警官,進辦公室檢查一下!”


    幾雙手生硬的將我們按在牆邊,我剛瞟見幾個著製服的身影,頭殼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看什麽看,給我站好!”


    一個戴眼鏡、穿白襯衫的男子在警官身後探頭探腦道:“我老早就發現辦公室有被闖入的痕跡,一開始還以為是同事移動了我的東西,後來還以為……以為這樓鬧鬼的事兒是真的。今天總算真相大白了,你們幾個兔崽子膽子也忒大了!哼!”


    老李帶著哭腔望向我:“梁珂,我早叫你不要犯道德錯誤。還以為你真在打工呢,沒想到你……痛心啊!”


    魏大頭伸手捂住老李的嘴,導致老李最後的“痛心”二字發音支吾不清,幸好他的表情相當到位,完全可以使人領略其字麵含義。


    老魏的目光望向眼鏡男的身後,開口道:“吳荒原,你怎麽來了?”


    走廊上光線模糊不清,我一開始在慌亂中並沒有注意到眼鏡男身後的吳總。吳荒原向前邁了一步,神情迷惘:“你們……倒是你們,怎麽在我公司裏?”


    警官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對吳荒原道:“你的員工報的警,說有人闖入公司行竊。現在人抓到了,贓沒找到。有話到所裏去說吧。”


    “嘩”的一聲,十多張照片散在我麵前的桌上。審問我的警官很年輕,警校剛畢業的樣子,神情卻很冷酷。


    “你們報告三樓有童屍的事情,我們已經派警員去調查取證了。但這並不是你們擅自闖入別人公司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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